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送走了慕容荻,沈青葉就開始專心搞紡織工廠。

沈老爹在看到第一批送回來的羊毛織品後,就将京都的事都交給了沈青葉,親自帶人從江南趕往北疆,坐鎮那邊的屯田和毛紡廠建設。

生意場上,向來是“瘦田無人理,耕開有人争”。

以往的羊毛市場,別說在南方根本不存在,就連北方,大多數漢人也很難忍受那股膻臭味和過于厚重的分量,當帳篷或屋頂或地墊還行,作為鋪蓋或穿上身簡直沒法忍。

以前也不是沒人試過用羊毛來做冬衣,可那羊毛又膻又臭不說,還很容易鑽毛,哪怕是最新的棉布也能被羊毛鑽透,紮在身上讓人癢不可耐。

不信邪的人試了幾次後,不但沒能解決鑽毛的問題,那羊毛過了冬之後,一遇到春雨夏露濕氣,就開始發臭,連衣服都跟着被發黴易損,根本沒法保存,成了一季就得扔的貨,賠得人真是連褲子都沒了。

就連沈萬年,都沒想到,自家女兒,竟然能想出用草木灰清洗羊毛,去掉了羊毛上沾染的雜物污漬之餘,還能清除大部分的油脂,再用熱水一泡,清潔軟化,使那原本只能做地氈帳篷的羊毛,變成了上好的毛線材料。

常年做海運的沈萬年,經營的貨物之中,很大一部分是布料。

江南的绫羅,蜀中的錦緞,齊魯的絲帛,哪些暢銷,哪些過季,哪些适合東洋,哪些适合南洋,一年四季什麽時候漲價什麽時候跌價,所有的供需變化價格漲跌,他都了如指掌。

甚至可以說,從去年開始,其中很大一部分布料的市場價格,就是由他親自來控制價格漲跌和出貨量,從中獲取最大利益的。

而且,這部分收益還十分隐蔽,就連他身邊最親近的人,也很難知曉,就更不用說一直盯着他的探子們和他們頭頂上的皇帝了。

因為江南的布行生意,以前他都是通過投資各家紡織工坊。

沈青葉接手之後,就開始和一些女工私下裏簽了契書,給她們提供生絲和棉花,由她們織成絲綢棉布後,再統一回購。

如此一來,那些女子,哪怕足不出戶,也可以通過牙婆進貨出貨,賺取手工費來養家糊口。

江南是這十來年才安穩下來,之前由于前朝末代官府糜爛,群雄紛争,将那最繁華的錦繡之地打得一塌糊塗,可以說是十室九空,尤其是青壯男子死了大半,僥幸活下來的女子,也大多成了寡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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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本朝皇帝一邊要求女子十六出嫁,不嫁則每年人頭稅翻倍征收,一邊卻旌表寡婦守節,越是像江南文風鼎盛經濟繁華之地,就越是對女子的束縛嚴重。

那些喪父喪夫喪子的女子,輕易不得出門,就只能靠繡花織布賺錢點手工錢。

可以往很多女子連買生絲布料的本錢都拿不出來,再加上整日幹粗活弄糙了雙手,就更難接到好活計賺到錢了。

沈青葉讓沈氏商行收養的孤女負責和各地的牙行聯系,專門聘請了一批牙婆,負責做中人,由沈氏出材料,牙婆們分派到自己聯絡的孤寡婦人手中,完成後再由沈氏回購成品。

這種手工定制方式,雖然一個兩個女工的出貨量不大,可那些牙婆們走街串巷的,将藏在後宅中的孤寡婦人都收攏起來,這聚沙成塔、集腋成裘,最後得來的數目說出來能吓死江南最大的布行。

如今定下來要開毛紡廠時,沈老爹前去坐鎮,很關鍵一點,就是要從江南調走一批紡織工。

這些工人,還不能從那些紡織工坊裏調,江南的布商有行會,各大織坊之間既有競争也有合作,他如果想挖人,稍有動作,就會被人察覺。

就只能從散戶裏挑人。

可這些散戶,大多都是有各種困難,不便出門做工,才只能在家中接零活謀生的,乍一聽要北疆毛紡廠招工,還以為是人販子的騙局,根本沒人敢出頭報名,可把那些牙婆給急得不輕。

平時她們從散戶女工身上賺錢,也就抽個一兩成,可這次若是能說服女工北上,送一個就能賺一兩銀子,簡直比災荒年月買個丫環奴婢都要賺錢。

財帛動人心,眼看着白花花的銀子從眼前流走拿不到手,這些一年到頭也就賺個二三十兩銀子的牙婆,就有人忍不住動了邪念。

沈萬年就是收到了有牙婆聯絡女工時,被當成引誘寡婦出牆的“王婆”,結果那牙婆跑了,寡婦卻被族人抓住要将她公審沉塘。

在這個時代,宗法有時甚至大于王法,宗族處置族人時,尤其是這種涉及私奔出牆之事,若是将“奸夫淫婦”沉塘至死,就連官府不會幹涉。

這青竹鎮離京都不過快馬一日的距離,沈青葉得知消息,本想借用太子的人手去救人,卻被沈萬年攔下。

“這事本就是因我們沈氏行事不密而起,若是找不到證據,便是請太子找官府的人出面,那些族人也未必肯服。”

沈萬年自己就是破門出族之人,深受其苦,比沈青葉更了解在這個時代宗法的厲害。

“更何況,若是請太子出手,官府一動,皇上必然會知曉。這筆賬,我還不想這麽早就攤開啊!”

沈青葉自責不已:“是我疏忽了。我早該想到,那些牙婆為了謀利,會使出一些手段,可沒想到,她們竟會如此下作……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阿爹,無論如何,也要想辦法救她一命啊!”

壞人名節,逼人私逃,打着為她好的名義,忽悠人到遠方打工……這手段,跟後世那些人蛇和拐賣黑工的人販有什麽區別?

哪怕她的本心是好意,可造成這樣的結果,若是不能救出那個倒黴的婦人,這條人命怕是要成為她的心結。

“不用擔心,有老爹在,小事一樁。”

沈萬年哂笑一聲,下意識剛想伸手摸摸頭安慰一下女兒,剛擡手就看到她發髻上的鳳釵,只能在心底嘆口氣,收回伸了一半的手,撓撓自己的下巴。

“青竹鎮有沈家的鋪子,我親自走一趟,保證給你帶個完完整整的人回來。”

青竹鎮是江南一座普普通通的小鎮,屬于蘇州府丹陽縣境內,算上下轄的三個村子,也不過三千餘人口,擁有三百年家譜的喬家哪怕在大昭朝還沒出過一個官身,也是鎮上的第一大家族,就連丹陽縣令也得給喬氏族長幾分薄面。

林三娘是大昭開國第五年嫁給喬家旁支六房的次子喬長林。

小兩口才恩恩愛愛過了三年,剛生了一對雙生兒女,喬長林就被攤上了徭役負責運糧去北邊關。

結果這一去不複還,碰上了北蠻騎兵,連人帶糧都給搶了去,喬長林連屍體都沒能找回來,丢下還不到二十的林三娘和一雙嗷嗷待哺的兒女。

哪怕是喬家旁支子弟,喬家也容不得寡婦再嫁,喬長林上有父母在堂,下有子女待養,林三娘倒也硬氣,一口答應了族長絕不改嫁,唯一的條件是分家獨立。

她也沒辦法,喬父喬母眼裏就只有大郎喬長山,要不是喬長山裝病不肯服役,也輪不到喬長林去送糧,結果一送連命都送沒了。

她若是不分家,喬家兩老能把她家裏的房子和田地都分給喬大郎,看着她們孤兒寡母去死都不會伸一把手。

喬家族長也知道六房的爛事,不顧喬家父母的反對,讓林三娘帶着嫁妝分家獨立。

喬長林在分家之前無私産,喬父喬母愣是一畝地一間房都沒分給林三娘母子,還要她每年給五兩銀子的養老錢,否則就告她不孝。

林三娘自己也就罷了,可她還記得喬長林說過,将來想讓兒子入喬氏族學,若是能讀書進學,就算考不上秀才,以後也能在鎮上找份工,不必再像他一樣在土裏刨食,辛苦一輩子。

就為了這個承諾,為了保住兒子的名聲,以後可以讀書科舉,林三娘就認了這筆賬,縮衣節食也要自己交上每年的養老孝敬銀子。

好在兒子有出息,五歲開蒙,六歲入喬氏族學,在同齡人中可以說是過目不忘,深得老師和族長的喜愛。

可讀書的開銷不小,林三娘這些年獨立養兒養女,還得“孝敬”公婆,若不是喬氏族學免收學費,她真是供不起兒子讀書。

就這樣,每年的筆墨和書本開支,除了坐吃山空的嫁妝外,就是靠她每日替人漿洗衣物,給繡樓做些荷包之類的支撐着。

也就是今年接到沈氏委托的織布活計,才讓她的手頭寬松了點,能夠給兒女在過年時置辦一身新衣。

就這樣,還被喬母在人前人後吐槽,說她眼裏沒公婆,過年都不知送點年禮,養出的小崽子也是有娘生沒爹教的……林三娘氣得險些嘔血,在牙婆上門勸她帶着孩子去北疆讨生活時,她第一次拒絕了,第二次就有些心動了。

可偏偏事不湊巧,她剛收下牙婆的訂金,想着帶着兒女跟車北上需要采買點什麽東西時,就被偷聽到她要離開的大伯喬長山告訴了喬父喬母。

結果喬父喬母就大鬧起來,非說林三娘要與人私奔,還在她家中翻出了男人的新衣和收拾好的包袱,便告到了喬家族長那,要族老們将林三娘沉塘,将一雙兒女和家中房屋財物全部交給喬父喬母。

牙婆聽到消息吓得落荒而逃,根本不敢替林三娘作證清白,倒是去收貨的沈氏商鋪掌櫃得知此事,派人送信去京城給沈萬年父女。

林三娘死不肯認自己通奸私奔之事,喬氏族長也左右為難,他看好三娘之子喬銘的天分,才不過七八歲便已顯露才華,再過個三五年,說不定能出個本族年齡最小的秀才。

可若是林三娘被判定通奸沉塘,那喬銘無論有多高的才華,以後也無緣科舉,喬氏這好不容易養出來的秀才苗子就要夭折。

偏偏喬父喬母一口咬定林三娘外面有人,又翻出她給兒女做的新衣,說她要不是有奸夫相助,哪裏來的銀子置辦這些?前一年她為了交孝敬銀子,已經花光了嫁妝,還是從族人處借了二兩銀子才交上。

這轉過年了,她不光能交得起孝敬銀子,還能給兒女做新衣,屋裏還藏了男人的新衣新鞋,要說外面沒人,鬼都不信。

找不到牙婆為證,林三娘百口莫辯,眼看着族人們以此為證據确鑿,定下三日後的十五月圓之日,便要将她沉塘示衆。

沈萬年緊趕慢趕,在十五之日終于趕到了青竹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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