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這殉葬制度,始于夏商,秦朝時仍有,但到唐宋就幾乎消失,可到了宋滅之後,又開始死灰複燃,不能不說,是一種歷史的倒退。
在沈青葉看來,這種自己死了還要把活人拖下去殉葬的制度,堪稱封建社會十惡之一,尤其是當皇帝帶頭搞事之後,上行下效,那些追求給自家立塊貞節牌坊的,就可以借此機會逼着那些喪夫的寡婦們殉葬守節,以表忠烈節義。
若是能從開國皇帝這裏,就斷了這個惡俗,那以後或許就能慢慢扭轉過來,不至于讓那麽多的無辜女子,再為此喪命。
好在太子在這方面,還是願意接受她的,或許本身他也并不願意看到活人殉葬之事的發生。
在另一個時空裏,那位開國皇帝死後殉葬了十幾個妃嫔,之後的大帝也殉葬了不少妃嫔,直到那個二度登基的叫門天子臨終時,下旨廢除殉葬制,成了他一生難得保留的閃光點被記載下來。
大昭皇帝沒那麽好的運氣能夠活到七老八十壽終正寝,也沒來得及給自己立份遺诏,強烈要求對他“視死如生”,讓那些妃嫔都随他殉葬。
所以這由張閣老起草,需要經過太子審核的“遺诏”,終于去除了這一條,反正……此時此刻的皇帝已經不可能再起來反駁他們,指責他們對這個“死去的皇帝”不顧尊重。
正式定下遺诏後,太子也經歷了“三請三辭”,最終根據先皇帝遺诏,在柩前繼位,至于登基大典擇日再定,并奉皇後為母後皇太後,封太子妃沈青葉為正宮皇後,準許宗室皇親,後宮妃嫔女眷們正式入殿祭拜。
在響徹行雲連綿不斷的鐘聲裏,上百匹快馬飛奔疾馳,沿着官道朝四面八方的驿站跑去。
他們将通過驿站接力,日夜不停,以最快的速度,将皇帝駕崩,新帝繼位的訃告和诏命送往全國各地。
外任的官員和藩王們,在接到訃告和诏命後,需服素服,冠烏紗、腰系黑色犀角帶,面向京都宮闕方向哭靈致喪。
沈青葉完全沒想到,這皇帝的葬禮,比她能想象到的,要繁瑣複雜冗長疲累一百倍。
按照古禮,“天子七日而殡,七月而葬”,照這個說法,殡葬過程要拖大半年,足足能把活人都跟着累死。
還好大昭的嗣皇帝和皇太後都沒那麽講究,按照先帝“遺诏”,擇吉而葬,七日後便将皇帝的遺體送往皇陵安葬。
四品以上的命婦都在宮中哭靈祭拜,而送陵的過程中,沿途官員和四品以下的命婦、軍民耆老則在路上設置祭棚哭喪,嗣皇帝從送葬開始,要在路上和皇陵行九虞禮,最後一禮回到皇宮後,在幾筵殿舉行,由嗣皇帝衰服躬親行禮,安神獻酒,自此,神主歸位,福享太廟,方才算喪禮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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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兩年後的先帝祭日,新皇帝再來将神主位請出太廟,送往幾筵殿行禮祭奠,最後再由皇親送往皇陵祭祀,才算真正完成皇帝的葬禮。
在這個過程中,皇太後和太子妃、先帝的妃嫔們、官員女眷命婦,基本上只需要在皇宮哭靈七日,無需前往皇陵送葬,比起嗣皇帝來說,要輕松許多。
皇太後還特地派了懂醫術的嬷嬷過來照顧沈青葉,生怕她在喪禮期間過度勞累或哭壞了身子,影響到腹中胎兒。
至于新帝……如今的太醫院,李川柏已被提拔為副院使,帶着一衆“将功贖罪”的太醫們兢兢業業地照顧着他的身體,一點兒也不敢疏忽,哪怕再嚴苛的葬禮流程,上一秒剛讓新帝叩拜行禮完畢,下一秒就被“請”進臨時的營帳休息喝藥喝湯補身。
雖說按照古禮,需要步行送葬,可真要新帝從皇宮一直走到皇陵,別說一天走不到,就算他能走,太醫和衆臣也擔不起那個風險。
最終還是經過群臣商議,太醫們才勉強答應,除了行九虞禮期間,新帝需要親自下地步行,其他時候可以乘坐步辇,由力士“代步”。
如此一來,需要新帝做的,主要就是祭拜行禮之事,哪怕省去了許多行路的力氣,可這樣耗時耗力的祭禮對于慕容楓來說,依然是極大的負擔,若不是因為随時有太醫們的補給,和強大的意志力支撐,他根據自己随時随地都能倒下昏睡一場。
饒是如此,他堅持行完九虞禮後,被送回乾清宮休息時,整個人已經處于半昏迷的狀态,讓皇太後和沈青葉看了都擔心不已。
一直跟在他身邊的李川柏趕緊向這兩位禀報:“陛下只是消耗過大,需要好好休息,睡一覺起來就能好許多。兩位娘娘不必擔心。”
新帝雖然還未正式登基,亦未舉行封後大典,可他只有沈青葉這麽一個太子妃,連側妃都沒,在柩前繼位時,就幹脆連皇後一起封了,如此便可将登基大典和封後大典一起舉行。
沈青葉雖不知這個時代的禮制允不允許這樣,可還記得原著書中,燕王慕容荻在奪取皇位後,的确是封了楚雲若為後,将登基大典和封後大典同時舉辦,還與她并肩而坐,可以說是對她的尊崇遠超時代,從而體現了他們這對患難帝後的恩愛甜寵之情。
于是她也跟着沾了光,兩次大典合為一次,對一個孕婦來說其實并不友好。
但這麽做環保省錢啊!
經歷了這次皇帝的葬禮,沈青葉才終于知道,為什麽皇帝成天那麽缺錢,對着沈老爹的家産會那般羨慕嫉妒恨,非得把她給扒拉到自己籃子裏才罷休。
哪怕平日裏皇帝皇後衣食住行都厲行節儉,可也扛不住每次祭禮這麽個造法啊!
殉葬的妃嫔和太監宮女都被新帝免了,那牲畜就不可免,加上這幾日所用的供果,所有人附喪所用的素衣喪服,幾乎掏空了內庫的存貨,還是現從沈青葉的皇家紡織工坊裏調了一大批貨才勉強夠用。
就這樣,工坊那邊,還在三班倒織機不停地在織白布白綢,為全京城的官員和百姓們供貨。
皇帝駕崩,舉國新帝可以因國事而以月代年,而諸位王爺,世子,郡主,內使,宮女等等都需要斬喪服三年以上。
就連全國的百姓,也得服喪百日,不得婚嫁喜宴,不得喝酒吃肉,停辦一切祭祀典禮,娛樂活動,萬事以國喪為主。若是在國喪期間,飲宴作樂,甚至嫖妓宿娼者,一旦被人舉告,直接就是罷官削職,永不錄用的下場。
平日裏庫存的绫羅錦緞,各種鮮亮的布料,這會兒都得先壓箱底,到處缺貨的都是白布白綢。
着實是因為皇帝去的突然,若不是從他登基後就開始修建皇陵,只怕這會兒連皇陵都沒修好,這下葬之事搞不好就真能拖到半年後去。
就這樣,為了加急辦理喪事,宮裏的花費也是流水一般,皇太後傷心之餘,直接将中宮印交給了沈青葉,各宮的開支用度都得去找她申請,讓她身邊的幾個大宮女都忙得團團轉,一刻也閑不下來。
就這樣,哪怕經手過沈家商行的沈青葉,看到宮裏的賬簿時,還是忍不住頭疼。
“你們幾個先分分,各管一局,帶着他們去記賬,否則就按他們這個記法,到你們手裏還得重新整理一遍。”
“還有,別讓人鑽了空子,你們都是我的人,若是出去做事丢臉,就是丢我的臉。所以但凡有人給你們下絆子,抽回去便是。”
皇帝是摳門慣了的,給官員的俸祿不高,宮裏人的月錢就更少,哪怕他當初也過過苦日子,可當年王朝末年,災情四起時的物價,和如今四夷皆服,國泰民安時相比,完全不是一個行情。
更何況,按照禦膳房的說法,這皇帝皇後吃的東西,那能跟尋常百姓一樣的嗎?既然東西都不一樣,價格自然也不一樣。
就連老農都會以為,皇帝是用金鋤頭鋤地,那麽登基為帝的老農民大昭帝,也一樣認為自己吃到的雞鴨魚肉,定然是與尋常百姓的不同。
高貴,就是高端昂貴,一點問題沒有。
可沈家自己就經營着上百所農莊,沈青葉對這些基本生活物資的價格了如指掌,只要瞄一眼皇宮內庫的賬簿,就能看出裏面摻了多少水分。
雖說水至清則無魚,可也不能養條噬主的大鯊魚吧!
對這些習慣了吃拿卡要,吃了皇帝的還要卡着宮中妃嫔皇子們的太監們,沈青葉是一點兒也沒手軟,幾乎把整個四司八局十二監的所有頭頭腦腦都送去了大牢,連主事也沒給他們重新任命,直接讓自己身邊的大宮女先盯着做事。
那些太監們頓時就慌了,找上常安,去求新帝救命。
新帝本就為前朝政務和國喪之事忙得精疲力盡,哪裏有空管他們,更何況基于對沈青葉的信任,直接一句“後宮之事,皆由皇後做主”,就把他們打發了。
再去求皇太後,太後已退居慈寧宮,不再接見外人,哪怕他們再三懇求,最後也只能黯然離去。
青娥忍不住問皇太後:“皇後娘娘這麽做,就不怕皇上怪罪嗎?”
“怕什麽?”皇太後毫無波瀾,“皇上如今的後宮之中,只有她一人,尚身懷六甲,她要做什麽,只要不違背祖制,不違反朝綱,皇上豈會不準?”
“更何況,宮裏的這些蠹蟲,早就該清理了。”
她當初也不是沒想過要整頓宮務,可總是有這樣那樣的人,這樣那樣的關系,到她這裏來求情,或是到皇帝面前求情,最後礙于面子,慢慢得也就視而不見了。
畢竟,剛被人吹捧逢迎之後,再對人下死手的事,或許先皇帝能做出來,她可做不出來。
沈青葉在宮中,除了太子無牽無挂,正好能下得去手,也就由得她去了。
不清理掉這些人,沈青葉也沒法掌管整個後宮。
她手下的大宮女,原本都有女官品級,然而女官的六局一司和宦官的四司八局十二監職責多有重疊,最後女官基本只能管皇後掌控下的乾清宮諸事,大部分權責都被宦官包攬。
一朝天子一朝臣,一朝皇後也同樣換一朝內臣,連太後都不發話反對,沈青葉大刀闊斧地砍人削職,也就沒什麽人再敢發話反對了。
沈青葉為此還向慕容楓解釋,“宮裏就那麽大點兒的地方,設那麽多衙門,職責多有重疊,幾個人幹一件事都幹不好的話,那還領那麽多月錢做什麽?”
“反正皇上已經說了,準許有兒子的皇太妃随子開府就藩,無子嗣的妃嫔可以在慈寧宮配着太後,也可以歸家養老,宮裏照樣發月錢。”
“這樣宮裏的人口少了,也用不着那麽多人服侍,到年紀的宮女太監都可以放出去一批。願意歸家的歸家給安家費,不願意的也可以去工坊做工賺錢,”
“總比都困在宮裏的強。你說是不是?”
“是是是,皇後說得極是。”慕容楓只有點頭的份,“後宮交托給皇後,朕十分放心。梓童願意如何整治,盡管放手去做,若有人質疑,盡可讓他們來問朕。”
“只是……”他有些憂心地撫上她已經隆起的小腹,“梓童如此辛勞,尚需保重身體,切勿操之過急,累着你和孩子都不好。”
沈青葉:“你可別光說我,不看看你自己。你的身體,還不如我呢!昨天批閱奏折到幾點?今天我讓人熬的藥膳吃完了嗎?”
慕容楓微微汗顏,“昨日送來的奏章裏,有幾封是關于遼東雪災之事,燕王送來的急報,朕不得不看,才耽擱得晚了。”
“那藥膳呢?”沈青葉不依不饒地問道:“這還是我特地讓太醫調了方子,不那麽苦,就是怕你吃着不舒服,結果你才吃了兩口就放下……”
“真是枉費了臣妾的一番苦心呢!”
慕容楓苦笑道:“朕知道是你一番心意,只是……真的吃不下……罷了,讓他們端上來,朕繼續吃就是了。”
“這還差不多。”沈青葉滿意地點頭,一招手,青黛就将藥膳端了上來,她用銀勺先嘗了一口,溫度正好,便轉手遞給了慕容楓,卻對上他不贊同的眼神,不禁有些迷惑,“怎麽了?”
慕容荻皺起眉來,視線落在她的唇角,伸手擦去上面沾染的一點湯汁,方才說道:“你身懷有孕,不可随意觸碰藥物,這些入口的食物更是要多加小心。朕的藥膳裏多種藥物,萬一哪一個與你相沖相克怎麽辦?”
他這是被皇帝暴斃之事,真的吓到了,誰能想到,那鲛人活着的時候切下的肉能吃,死了以後的切下的肉就變成了劇毒?
就連試吃的馬德勝,也因為一時私心想要偷吃,以假換真,結果自己躲過一劫,卻害死了皇帝。
他是死不足惜,可皇帝的暴斃,卻給整個大昭帶來了巨大的影響。
皇帝當初平定四方,武力懾服衆多蠻族,雖然如今大昭這一年多修了不少路,商道四通八達,但和北蠻的關系并未完全緩和,甚至因為不少小部族投靠大昭的緣故,導致北蠻人對大昭愈發憎恨,抽冷子就會來個偷襲,讓人防不勝防。
就如同現在大同那邊的戰役,已經陸陸續續打了幾個月,開始時是小規模騷擾偷襲,這兩個月卻明顯開始加大攻勢,甚至還學會了搶劫官道的運煤車。
這可是關系到遼東數十萬軍民過冬的大事,一旦被北蠻人斷了這條補給線,那遼東軍民這個冬天就難過了。
越擔心什麽就來什麽,這才剛過十月,遼東那邊就受了雪災,燕王慕容萩才接到訃告就發來了求助奏折,改口改得倒快,可要錢要物要得也不少,整個一獅子大張口,看得戶部尚書差點就發了心絞痛。
這讓他那裏能睡得着,吃得下?
沈青葉有點心虛,還是嘴犟地說道:“我讓人熬的藥膳,當然已經先試過,對我和孩子都沒影響,我才敢幫你嘗嘗的。不行麽?我看你還是不想喝……”
說着,她作勢就要将藥膳端起來自己喝了。
“喝!我這就喝!”慕容楓無奈地從她手中搶過湯盅,這藥膳熬成的粥并不算多,只是味道也絕對算不上好吃,他也只能硬着頭皮一口氣都吃下去,便感覺到腹中暖融融的,身上的疲乏無力之感居然真的消退了一些。
“咦,這藥膳見效竟如此之快?”
“那當然。”沈青葉得意地說道:“我特地選的好料不說,你啊,就是太累,勞心勞力,就不能把手頭的事交給內閣諸位閣老嗎?都壓在你身上,你這身體如何受得了?”
“談何容易,那些閣老,最擅長的就是互相推扯……”
慕容楓嘆口氣,眼神中帶着幾分嘲諷,“按照你的說法,就是推鍋扯後腿,個個有一手。既想争功,又怕擔責,真不知父皇……”
沈青葉曾經聽沈老爹說過先帝原來的豐功偉績,總之就是個人精力充沛、控制欲旺盛,自然不喜歡宰相與他分權,先前那位宰相被以謀反叛亂之名抄斬時,真是株連九族,連與他關系密切的官員和學生都沒放過,據說涉案的人員多達數萬人。
這也是大昭開國第一大案,直接導致後來被選上來進入內閣的幾位重臣,都養成了揣摩聖意,謹慎行事的習慣。
可如今換了新帝,他們居然還舊習不改,甚至還變本加厲,顯然……這就有點欺負新帝軟和仁厚的意思了吧?
別人她可以不管,慕容楓……她還是要幫一把的。
“那依你看,遼東雪災那邊最緊急的問題是什麽?”
慕容楓沉吟了一下,斷然說道:“還是北蠻人。若不能擊退北蠻人,大同到遼東的商路一斷,便是有救援物資也無法送達,更何況今年的冬天才剛剛開始。”
沈青葉點點頭,“在封海之前,我還可以讓沈圖再從南方運一批糧食去大連新港,如此至少能保證遼東不缺糧。只要打敗北蠻人,保住商道,有足夠的黑石炭,那麽遼東軍民就不用再擔心今年冬天的嚴寒。”
“所以,陛下打算派誰去率軍擊退北蠻人?”
慕容楓看着她,有些感動,“我想派四弟去。”
只有當上皇帝,才發現事事并非都能随心所欲,大臣們的互相扯皮推诿,國庫空虛到處都在要錢,讓他感覺自己就算再長出三頭六臂來都支應不過來,在別人都向他要這要那時,只有沈青葉毫不猶豫地傾家相助,從不向他提任何要求和條件。
雖然他也知道,每次她看似無私的奉獻背後,總能通過一些奇奇怪怪的渠道再把錢賺回去。
要不然父皇也不至于羨慕得将她稱為“聚寶盆”,還好将她從沈家挖到了自家地裏來。
沈青葉沒想到他竟然會選擇慕容荻,心想這難不成又是原著小說的慣性?這是非得把原著男女主扯回原來的人生軌跡上去嗎?
她沒法直接說,只能委婉地說道:“內閣不同意嗎?朝中沒有其他合适的武将了嗎?”
慕容楓嘆口氣,有些無奈。
“閣老們認為,雖然父皇不是四弟有意毒殺,可那鲛人,始終是四弟帶回來的。”
“他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他而死。”
“宗室也是這個意見,甚至要朕剝奪四弟的王爵,貶為庶民。”
“至于那些武将……”慕容楓哂笑一聲,眼中的譏諷之意更甚,“當初追随父皇征戰天下的将軍們,都已經老了。十年太平日子,已經讓他們騎不上馬,揮不動刀了。”
“朕若是逼迫他們帶兵上陣,跟逼他們送死有何區別。更何況,還有那麽多大昭的好男兒,若是因此而送命,豈不是朕的過失?”
沈青葉沒好意思吐槽,的确,現在還活着的武将們,的确一個個大肚便便,看着比自己的月份還大,可他們這十年醉生夢死,享盡榮華富貴的同時,又何嘗不是在保命?
但凡沒有韬光養晦,還留在前線擁兵殺敵的老将,死的死,殘的殘,活着的也被先帝一紙诏書扯進前任宰相的謀逆大案中給處置了。
剩下這些,能狗狗祟祟活到現在,胖點廢點怕什麽,活着,就比什麽都重要。
否則保住了身材武藝,保不住性命和家人又有什麽用?
君心難測,伴君如伴虎,看似風光的大将軍們,過得也不容易吶!
這不,剛剛換了新帝,他們又被嫌棄了不是。
只是軍事方面,沈青葉真沒什麽好辦法,她頂多也就知道點歷史典故,有名的戰役還記得一些,可人家怎麽打,為什麽勝的,她就完全不了解了。
不過這事說難也難,說簡單其實也簡單。
“陛下既然從老将中選不出人來,何不開武舉選拔天下英才,便是四弟被貶為庶民,亦可參加武舉,憑自己本事争取功業。”
“武舉?”慕容楓眼睛一亮,“不錯,只是這遠水解不了近渴……十日之內,必須派人去大同領軍,否則贻誤戰機,就無法搶回官道,完成今冬的物資運送了。”
沈青葉笑了笑,說道:“這全國大比可以放到明年開春之後,和恩科進士一期選拔。這京師小比,不是明日下诏,幾日內就能召集起來的嗎?”
先前為了給大行皇帝舉辦葬禮,不光是護衛京都的五軍都督府和皇城親衛軍全軍出動,就連兩江和沿海衛所也調來了五萬人,更不用說各地來吊唁的武将和錦衣衛指揮使們,那可都不是自個來的,手下帶着的,定然是最得用的精兵強将。
最短時間內,要選出領兵出征的将軍,光是這些人的小比,就不會比明年的全國大比難度低。
只要不限制出身門檻,高考,咳咳,武舉肯定是最快最公平最有效的選拔手段。
“都說俠以武犯禁,若是陛下開恩,準許那些不曾犯過十惡之罪的武林人士投身武舉,想必也能選到不少人才。”
慕容楓顯然也想到了此節,點頭說道:“梓童說的是。朕這就讓人起草聖旨,明日早朝就頒布下去,三日後進行京師大比!”
“哎哎哎!你可等等!”沈青葉急忙拉住他,“就在這裏拟旨便可,你若是回了文華殿,又不知要看奏折看到什麽時辰,搞不好直接熬夜通宵去上早朝,那你這身體還要不要了?”
“這……好吧!”慕容楓被她拉住,無奈地點頭應下,讓常安去安排拟旨之事,方才感嘆地說道:“先前父皇就說,朕能娶到梓童為妻,是朕的福氣。現在看來,父皇所言還差了一點。”
“哦?”沈青葉斜乜向他,挑起眉稍,“還差什麽?”
慕容楓認真地說道:“這何止是朕一人的福氣,還是大昭和天下百姓的福氣。若沒有梓童,遼東仍是一片苦寒的荒山野嶺,北疆仍是處處狼煙,而現在,遼東能成為糧倉,北疆能有那麽多百姓前去落戶屯田,都是梓童的功勞啊。”
“算你會說話!”沈青葉也笑了。自己的付出,能得到認可,誰會不樂意呢?
只不過……慕容荻那個倒黴蛋,這次就得看他自己的本事,能不能再重新逆襲崛起了。
慕容荻在接到聖旨,聽聞自己被褫奪晉王封號,貶為庶民時,其實心裏仍未能緩過勁來。
正如張閣老所說,他雖然沒有親手弑父,可事實上的的确确是他帶回來的鲛人,害死了父皇。
一夜之間,他從剛剛得到父皇恩準,允許他帶兵出征,意氣紛發,滿懷豪情的晉王,變成了天牢的戴罪之人,哪怕最終被皇兄無罪開釋,準許他到父皇靈前戴孝守靈,以盡人子之責,可他仍然難以原諒自己,甚至都不敢去見母後一眼。
他怕自己見到母後失望甚至痛恨的眼神,就像其他的妃嫔和弟妹們一樣,在靈堂看到他時,都會忍不住唾罵他,甚至有人還動手動腳,若是在從前,他肯定會反手就打回去,可這一次,他默默承受着,動都不曾動一下。
在他心中,其實已經給自己定了罪。
的的确确,是他害死了父皇,還差一點害死了大哥。若是那樣,他真是萬死都無法贖其罪。
現在塵埃落定,終于接到聖旨,得知自己只是被貶為庶民,并無其他懲罰時,慕容荻還有些意外。
負責傳旨的常安只能委婉地提醒他,“陛下已經下旨,三日後進行京師大比,選拔勇武之士,前往大同鎮守邊關,抵禦北蠻人……”
慕容荻一驚,忽地想起,這原本是他該去做的事,如今竟然因為他的錯誤,而使大哥無人可用,不得不臨陣選将。
“都是我的錯,才……”
“咳咳!”常安發現自己不明說不行,趕緊說道:“皇上說了,此次為國選才,不問出身,不論過往,只要不曾犯過十惡之罪,無論是山野村夫,還是軍戶錦衣衛,都可以報名參比。四皇子若是有心報國,何不參加此次大比?”
慕容荻身邊的侍衛李新宇忍不住說道:“陛下既然知道四皇子有心報國,為何不直接任命?反而多此一舉?”
慕容荻瞪了他一眼,“不可無禮,皇兄這麽做,自然有他的道理。常公公,就有勞你轉告皇兄,三日後的京師大比,我一定會去。”
“四皇子放心,卑職一定将話帶到。”常安總算松了口氣,又忍不住替自己主子說了句話:“其實皇上也很為難,若是四皇子不能服衆,不光內閣會反對,到時候六部不配合,恐怕四皇子便是領兵出征,也會遇到諸多困難。”
慕容荻也不是第一天當皇子了,一聽就明白了。
就算皇帝想直接任命他,他身上還背着疑似“弑父弑君”的罪名,哪怕現在由皇帝親自下旨為他脫罪減刑,也無法改變他帶回的鲛人害死先帝的事實,朝臣們反對他領軍,是怕他有兵權之後,再度謀反嗎?
內閣不信他,太醫們也不信他,現在唯一相信他的皇兄,給了他最後的機會,他又怎能不好好珍惜?
他轉頭對身邊幾個侍衛說道:“你們幾個,也跟我一起去報名參賽,想必此次朝廷選才,必不止一個名額。”
侍衛們都大為震驚,“屬下願追随四皇子,誓死不變。”
慕容荻搖搖頭,“我已經不是晉王,也不是皇子,身為庶民,不需要人來追随。你們若願參加大比,來日同我一起從軍,我們還可以繼續做戰友同袍,一起上陣殺敵。”
他很清楚,皇子的親衛,都是自幼培養,一旦他被貶斥,這些人以後也沒有什麽好的出路。
倒不如趁着皇兄這次“不問出身”的大比,讓大家都一起參比,以他們的身手和本事,就算拿不到頭名,也可以争取個二甲三甲,一樣可以從軍入伍,大不了從頭再來,也好過淪為無處可去的閑人,遭人笑話。
侍衛們面面相觑,對視了一番後,齊齊向慕容荻抱拳行禮:“多謝四皇子提點,我等願意從軍。”
慕容荻一掃先前的頹廢茫然之色,恢複了幾分昔日的豪氣,一揮手,說道:“雖然國喪期間,不得吃肉喝酒,我們就回府去以茶代酒,先吃頓好的,再準備一番,争取三日後的大比,勇奪魁首!”
“好!——”
他接着又說道:“如今是皇兄繼位,我既然已經被貶為庶民,便不可以皇子身份招搖,你們以後就叫我……叫我什麽好呢?”
慕容荻不禁抓耳撓腮,想不出個好名號來讓人叫。
從小他不是被叫四皇子,就是燕王晉王,當慣了小王爺,忽然成了庶民,難道要讓他們叫他小名“荻哥”?感覺有點羞恥。偏偏他不到年齡,父皇尚未給他加冠取字便已過世,還沒法讓他們叫他的字。
“四爺!”李新宇見他為難之狀,便張口叫道:“四爺,我們以後就稱您為四爺如何?”
“四爺?”慕容荻想了想,如今是他大哥當皇帝,他若是沒犯下大錯,好歹也是個親王,被稱為“爺”亦不為過,若要他們稱他為“四郎”的話,他們不敢叫,自己也聽着別扭,當即便痛快地點頭:“好,以後你們就叫我四爺好了!”
這京師大比的消息猶如插上翅膀般,短短兩日內,就傳遍了京畿重地和周圍的衛所。
聖旨中明言,但凡有志之士,認為自己武藝和兵法出衆者,皆可參加此次京師大比,将根據弓馬木倉法和兵法策略,選才任賢,頭名賜五品武将出身,二三四名分賜六、七品武将出身,前五十名皆可為百戶,其餘入選之士,如有從軍入伍之心,皆可随軍出征,若在此次大同之役立下軍功,便可授官授銜。
除此之外,明年開春的恩科取仕,将分文武兩榜進士,以後武舉亦如科舉一樣,三年一考,光招天下能人賢才。
只是來年的武舉,尚需要從地方開始選拔,而今年的京師大比,雖然沒有武狀元的頭銜,卻不限出身,無需保舉,甚至連以往有過小過小錯在官府落案的,只要不是十惡之罪,便可報名參比。
這等寬松的條件,簡直給天下武人打開了一條新的龍門之路,令周圍的江湖人士紛紛趕赴京城,有些聽到消息晚了的,都恨不得肋生雙翅,能夠一下子飛到京師報名參賽。
其實五軍都督府原本也有武學的地方,只是先帝不曾開設武舉,更不曾開辦武學,這武學就成了五軍都督府的官兵們玩樂之處。
如今皇帝一聲令下,不光是外面的人群情激動,就連五軍都督府自己的人也跟着激動不已。
大昭實行的軍戶制,是父死子繼,若是老子沒立下足夠的軍功,兒子就得從最低級的士兵做起。可如今又不似開國時期,需要征戰天下,除了北疆衛所之外,在京城職中的士兵,軍功何等難得,哪怕是個伍長,想升到什長百夫長,都可能要熬一輩子都未必熬得到。
可如今,只要你有那個武藝,哪怕兵法不如人,進不了前三,也可以争取一下前五十。甚至是只要能随軍上陣,殺敵建功,就有機會升職,不光是自己升職,以後還能将官職傳給子孫,這是何等榮耀的機會,一旦錯失,真是要後悔終身。
畢竟,能在三日內趕到的,還算少數,若是等到明年武舉,全國各地的高人都來趕考,那別說前五十,前五百都未必能進得去。
關系到自己的終身哦不,子孫幸福,五軍都督府的官兵也格外積極,聖旨頒布的當天,就趕緊收拾好了武學的場地,修葺了已經長草的校場和馬場,将箭靶重新搬出來,所有人都去試了一圈,恨不能馬上就開始大比,如此就能砍到更多對手。
沒辦法,他們這些當大頭兵的,若是真跟那些江湖中人比武,恐怕很難取勝,或許在弓馬上還能占點便宜,單打獨鬥是萬萬不行的。
在國喪期間,禁止一切娛樂活動,可這為國選才,保衛大同的京師大比,卻不能算是娛樂活動,不光是新皇帝關注,文武百官也關注這皇帝上任的第一把火能不能燒起來。
而在京師百姓眼中,這比什麽娛樂活動都要來得帶勁,無數人都聞風而動,守着兵部的大門,在盯着前去報名的人。
“快看快看!那不是前些日子才回來的晉王嗎?他是堂堂王爺,怎麽也來參加大比?”
“哎,你們這消息太落伍了,晉王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如今晉王被褫奪王爵,成了個光頭百姓,當然也能來參加大比啊!”
“晉王怎麽會被奪爵?難道是新帝容不下兄弟?”
“你這好大的狗膽,不想要命了嗎?新帝是原來的太子,最是仁厚慈愛,當初太子妃掌管濟慈院時,不知救了多少孤兒寡母和無家可歸的老人呢!”
“既然皇上沒錯,那就是晉王犯錯了?那晉王得犯多大的錯,才會被奪爵貶為庶民啊?”
“這誰知道,上面不讓說,大家最好也別問,問得多了,知道的多了沒好處。”
“就是就是,咱就是看個熱鬧,可不想掉腦袋呢!”
路人們議論紛紛,他們并不知道,被他們議論的人,聽到了他們的話。
“四爺,讓我去收拾那些亂說話的人吧!”李新宇自告奮勇,就想動手。
慕容荻攔住了他,深吸了口氣,說道:“他們也沒說錯,我現在就是個普通百姓,參加京師大比,大家都是平等的,無須在意他人議論,只要我們自己努力,争取奪魁便是。”
“好大的口氣,想奪魁?問過我手中的劍沒?”
冷得差點寫不下去……大家是放棄我了嗎?
┭┮﹏┭┮還是厚着臉皮求個預收給《從女巫到女王(基建)》、《金榜題名(科舉)》,點開作者專欄可見。拜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