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微醺

微醺

白清許在心裏過了一遍這則對話,覺得自己真的被這個深沉穩重的大男人給可愛到了。

她躺在床上,看着他發過來的這條消息,笑得嘴都合不攏。

顧錦澤這人就有些無趣,絲毫沒捕捉到自己身上的笑點,一本正經地問她:【明天還去[見我]接你嗎?】

白清許:【嗯。】

顧錦澤:【那明天見。】

白清許:【好,明天見。】

發過去之後,白清許又給他發了一句:【晚安。】

那邊很快回複過來:【晚安。】

白清許看着看着,沒忍住,在床上打了個滾。

這天底下怎麽會有這麽幸福的事情啊!

-

睡了一覺,這份幸福感也絲毫沒有減弱,反而是安安穩穩地在延續。

這天,顧錦澤下午去了趟法院,結束後就直接去了[見我]接人。

因為時間比較充裕,所以白清許做了一道比較費時的番茄牛腩,除此之外,還涼拌了一道老醋蜇頭,和一道透亮水靈的菌菇湯。

季節在由秋往冬過渡,天氣也在逐漸轉冷,在這樣的日子裏,能在餐桌上享用一碗熱氣騰騰的鮮湯,別提有多享受了。

顧錦澤自然是享受得很,喝了大半碗,擡眸去看她,正想問問一道素湯怎麽能被她炖出這種令人欲罷不能的鮮味,結果,還沒等他把話問出口,放在旁邊的手機便先行響了起來。

聽到手機響,白清許也本能地擡起了眸,然後就看到他原本舒展的眉頭,很明顯地緊蹙了一下。

“我接個電話。”顧錦澤說着,拿起手機去了客廳的落地窗前。

從白清許這個位置看過去,只能看到他的側臉。

不知道是誰的電話,但她很明顯地捕捉道,他在電話接通的那一刻,神情驟然變得嚴肅起來,氣質冷峻得,有種拒人千裏的漠然。

這則通話持續了兩三分鐘才挂斷,顧錦澤再返回到餐桌的時候,語氣已經恢複了平日裏的溫和平靜,仿佛剛才那個令他表情驟變的事情不曾發生過一樣,溫溫柔柔地叫她:“白清許。”

她仰起眸,嘴巴咬着筷子尖,鼻尖溢出一個懵懵懂懂的:“嗯?”

燈光下,她纖長的脖頸,潔白的貝齒,以及浸着水光的紅唇,落入顧錦澤眼中,全部演變成勾人的利刃。

雖然,她是擔心他的狀态,沒心情吃飯,才無意識地做出了這樣的動作,根本不存在什麽蓄意勾引。

但顧錦澤還是感覺自己被什麽打着了一樣,不自在地別了下目光:“我臨時要去國外出差一個星期,所以你明天不用來了,正好,你也可以休息一周,這一周辛苦你了。”

其實,白清許從來沒有把做他的私廚當成是工作,所以她并不是很想休這個假。

不過,她沒有多問,只是淡淡道:“好,我知道了,那等你回來,你再聯系我。”

顧錦澤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頓了頓,沉默片刻才應下來:“嗯。”

不知該說兩個人太有默契還是別的什麽原因,顧錦澤一走,白清許就無縫銜接地忙了起來。

上個月,她的工作室參與了一個新銳設計師展覽提案的競标,今天收到消息,說是提案通過了,這位設計師最新一季的作品展将交由她的工作室進行策劃。

與此同時,銜青新系列的稿子也沒有任何懸念的通過,這次,她将中國傳統工藝融入到了自己的設計靈感中,為了将設計的成品與傳統工藝完美結合,白清許去南方出了趟差。

再加上[見我]的事情,她忙得可謂是腳不沾地。

但她一點也不嬌氣,不說苦也不喊累,而是有條不紊地把所有工作一件一件的完成。

只不過,工作不是你自己完成得好,就能萬無一失。

尤其是策劃展覽這樣的工作,從創意設計到成功落地,中間不知道要經過多少人的手,難免出纰漏。

周五這晚,本來場景搭建就要完成了,結果有個人因為粗心,把設計圖紙給看反了,以至于所有工作都要推翻重來。

展覽在即,那位名聲大噪的設計師自然是大發雷霆,白清許作為總負責人,沒有推卸責任,誠懇地接過他的所有指責。

在設計師走後,她跟員工一起,加班加點地把工作完成好。

這一加班,直到淩晨。

不過,萬幸的是,第二天是周末,她能暫緩一口氣。

第二天,白清許睡醒便回了家,想到哥哥白清讓和她的小侄女白念笙今天都會回來吃飯,所以她把自己在工作上的高壓心情調整好,高高興興地開車回了家。

到家的時候,她哥還沒來,就白令湛一個人在廚房忙活着。

她放下車鑰匙,挽起袖子便走了過去,笑眼盈盈道:“爸,我來幫您吧。”

白令湛沒有熱情回應,只是沉默地側過身,給她讓出了一點空間。

“哥什麽時候到啊?”白清許跟他唠着家常。

“應該快了,”說完,白令湛用餘光看了她一眼,然後,用狀似無意的語氣提起了一個新話題,“我晚上跟張局約了個飯,你過去跟我見見。”

聞言,白清許正在摘菜的手猛地一頓,然後,用盡量輕松的語氣說道:“我又不打算從政,我跟人家見什麽見。”

白令湛語氣沉肅,有種不容置喙的威嚴在:“多認識點人,對你沒壞處。”

“我說,您就別操心我的事了,”白清許現在只想趕緊把這個話題揭過去,“再說,我做這一行,認不認識都沒差。”

“你那破工作室,”白令湛沒好氣道,“還真準備開一輩子?”

他說者本就有意,更別說她身為一個聽者。

就這樣,一個破工作室,将兩個人之間将将維持的平衡全部打破。

“什麽叫破工作室?”白清許瞬間急了,語氣自然也帶上了鋒芒,“我用它養活了自己,怎麽就叫破工作室了?”

白令湛目光直視着她:“你以為你一輩子都能有這樣的好運?”

“好運?”白清許覺得用這個詞來形容她今天擁有的一切真是諷刺得很,她擡眸,看着白令湛,不顧父女情面,不屑地冷笑了聲,但語氣聽起來倒是無波無瀾:

“爸,你把我能走到今天,想得太理所當然了。”

“我覺得我能拿到那樣大的單子,是好運?”

“那我告訴你,根本不是,那是我用加班加點的努力換來的。”

“別人從小學習藝術,但我不是,你知道我在國外留學的時候,為了不比別人差,為了趕上我身為一個後來者的差距,為了完成一份令教授滿意的作業,我有時候甚至晚上三點睡早上六點起。”

白令湛一聽這話,脾氣猛地一激,聲音瞬間拔高了不知道多少分貝:“這是你自己選擇的路,你有什麽可抱怨的!”

白清許直視着他,絲毫不弱地與他對峙:“我抱怨過嗎!我有跟你們抱怨過嗎!如果不是今天你先說,我可能跟你說這些麽!”

“誰讓你去受這些苦的,你明明可以過得輕松一點,你自己非要去吃苦,你怪誰!”

“我怪誰?我怪我自己!”說着,白清許語氣漸漸冷靜了下來,“爸,我告訴你,我比誰都希望,我可以做個安于現狀的人,我可以沒有這麽多天馬行空的想法,或者我可以任憑這些想法淹沒,我要是能夠做到,我在你們的羽翼下,我該多幸福多輕松,可這不是我想要的。”

“我有夢想,你不讓我去實現,我會遺憾!我這輩子都會抱着遺憾度過!”

“你的夢想就是二十七了還半瓶子晃蕩,”白令湛看着她,不留情面道,“給你鋪好路的大好前程你不要,給你介紹的相親對象你也不去見......”

“又來了又來了,您要是再說這個話題,我現在轉身就走。”

“你走就走,我不攔你。”

下一秒,只聽啪的一聲,清亮的油菜被猛地扔入水池,濺起一朵不小的水花。

扔完之後,白清許便甩了甩手上的水,頭也不回地往外走了。

“白清許!你出了這家門就別再回來了!”

“不回來就不回來!”

她剛邁出門,白清讓就到了。

他一眼就看出父女兩人這是又鬧不愉快了,于是,趕緊走到白令湛身邊,寬慰道:“爸,您說您也是,天天為這個跟她置什麽氣,她喜歡什麽就讓她去幹得了,你非要讓她跟你一樣幹什麽?”

“您要是就她一個姑娘,我尚且還能理解您迫切地想要讓她找一個安穩的工作,擁有一個穩定的伴侶。”

“但有我在,您擔心什麽?”

“她工作室開不下去了,我養。”

“還有相親這事,退一萬步說,即使她真跟您挑的金龜婿結了婚,那男人能不能護她一輩子還不好說,但我能護她一輩子,血緣這東西,誰都斬不斷。”

-

那句話怎麽說來着。

所有四兩撥千斤的輕松姿态,背後都是數不清的艱辛。

斜杠青年,對于那些做什麽都是三分鐘熱度的人來說,像是一個保護罩。

但對于那些真正把自己各方各面都經營得風生水起的人來說,這個稱號背後,是實打實的付出。

唐若冰曾評價過白清許一句話:

說你脆弱你也是真脆弱,邊學邊哭。

說你堅強你也是真堅強,邊哭邊學。

她外表看着禦姐,尤其是跳舞的時候,更是帥到能把女生給掰彎。

但唐若冰認識她這麽多年,知道她其實心裏柔軟得很,就是個想把一切做好,讓自己、讓愛她的人都滿意的小小孩。

尤其是在意大利留學那幾年,她有時候實在覺得熬不下去了,就會給她打一個電話,說說她的近況,然後,說完,也不需要她安慰,大哭一場,很快便能自行痊愈。

因為這是她自己選擇的路,所以她覺得再苦再難,她都沒有資格去抱怨。

面對未來,她有勇氣,面對自我,她有傲氣。

她有不菲野心,也有萬丈柔情。

骨子裏的冒險因子,腦海裏的激情才華,都是她之所以成為她的重要組成部分。

你把她禁锢在一個工位上,對她來說是一種扼殺。

但偏偏,她的這個夢想在與高收入挂鈎的同時,也與高風險相挂鈎。

畢竟,在上一輩人心中,做什麽都沒有鐵飯碗香。

這種時代造成的認知差異,被攪和在出發點是為你好的親情裏,難辨出個絕對的對錯。

唐若冰到達星空餐廳的時候,白清許正抱着酒杯,趴在桌子上,看着沉沉的夜色發呆。

過了會兒,程千帆也過來了,唐若冰看到她,擡手招呼了聲:“千帆姐。”

程千帆擡腳走過來:“诶。”

“你過來,那書書呢?”

“沒事,我媽看着呢。”說完,在白清許身邊坐了下來。

左右兩大“護法”一來,白清許瞬間就變得特別委屈,小嘴一撅,柔軟得很:“我那麽那麽努力,我就希望得到他的認可......我那麽辛苦地往前跑,生怕被別人比下去......我回國後開那個工作室,我再艱難,我也沒有跟他要過一分錢......”

“可是——”她擡眼看着她們,“我只有放棄自己的夢想才能成為他的驕傲,是嗎?”

“不是,乖,”平日裏雷厲風行的唐若冰,看向她的目光卻柔和得很,“你永遠是我們的驕傲。”

程千帆更會對症下藥:“也永遠是唐納德老先生的驕傲。”

果然,白清許聽了,憨憨地笑了下。

“行了,”唐若冰看了眼時間,跟在掐什麽點兒一樣,垂手把那個透明的玻璃杯從她手中拿了出來,“你這都喝了多少了,度數再低也頂不住你這麽喝,走了,該回家了。”

回家的路上,白清許這個小醉鬼自然是被放進了寬敞的後座,程千帆坐在副駕駛,看着唐若冰開的方向,直覺不對,提醒道:“你是不是開錯了,這不是往她家開的方向啊?”

“怎麽?”唐若冰沖她挑了挑眉,“我還能把她賣了不成?”

十來分鐘後,車子停在了一家便利店前,唐若冰把車挂上P擋,對程千帆說:“這地只能臨時停車,你在車裏坐着,以防萬一。”

然後,就拉着白清許下了車。

白清許這姑娘酒品是真好,當然,酒量也好。

剛才那點酒,根本不夠她醉的,頂多算個微醺,只不過,微醺帶來的困意倒是真的。

她是真的困,以為唐若冰停車是終于把她帶回了家,于是信任地倚在她懷裏,連眼睛也懶得睜,就跟她走。

直到感受到一陣驟亮的光,她才不舒服地睜了睜眼,唐若冰把她拉到便利店的椅子上坐下,跟她解釋:“你姐們我太餓了,你先在這兒休息會兒,我吃個關東煮就帶你走。”

白清許點點頭,身子往桌子上一趴,安安生生地等她。

結果,沒想到唐若冰趁她不注意,直接就閃出了便利店,給某人撥了一通電話後,就悄無聲息地回到了車上。

“你這什麽情況,你就把她扔在便利店?”程千帆看她上車,眼睛裏寫滿不可思議。

“你懂什麽,我這是在做好人好事。”唐若冰一邊說着,一邊再次跟電視臺的朋友确認了一下電視節目錄制結束的時間。

那檔職場節目的最後一期,已經于一個小時前錄制完畢。

從電視臺到這裏,也就半個小時的時間,再加上其他各種各樣的因素,一個小時應該正正好。

果不其然,如她預料的那樣,不到五分鐘,她便看到一輛黑色的保時捷停在了路邊,然後,從上面下來了一個大步奔跑的高瘦身影。

唐若冰笑了下,這才放心地駕車離開。

“白清許!”

便利店裏,一道熟悉清沉的嗓音,驀地響了起來。

白清許原本是趴在桌子上的,聽到有人叫她,她才直起身子,循着聲音的來源望過去。

然後,一眼便定了心。

他站在她望過來的視線裏,以手抵着門,像是風塵仆仆專為她趕來的一位旅人,清冷瑩白的月光跟随他開門的幅度溫柔降落,在他身後氤氲成一片柔和朦胧的霧。

深秋的夜,京溪城已經很冷,尤其是他這一推門,冷空氣便見縫插針地溜了進來。

但不知為何,她心裏忽然就變得暖洋洋。

他站在那裏,不同于往日的西裝筆挺,而是穿了一件高領的黑色毛衣,外面套着一件短款的皮衣夾克,一雙修長筆直的腿包裹在光滑垂墜的黑色西褲裏,腳上則穿着一雙黑色亮面的切爾西靴。

潇灑随性,又浪漫紳士。

這一刻,她忽然感覺,他的肩頭,特別适合放一枚月亮。

——作為抵達的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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