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長輩

長輩

等楚真和楚靈提着茶壺艱難跨過門檻時,地已經翻了小半,雜草都被扯出來堆在一旁。

“嬸婆,姑奶,先喝口茶歇息歇息。”

楚靈乖巧地捧着茶碗上前,楚真則是狗腿地舉着把蒲扇,使勁給兩人扇着風。

沒一會,楚懷也提着昨天去集市上買的綠豆糕奉上。

三個唇紅齒白的小童各自舉着雙手搖動手裏的蒲扇,累得滿臉汗珠也不曾停下。

雖然蒲扇帶來的熱風并不能減輕多少熱意,楚真卻猛然看到楚氏低頭的瞬間竟紅了眼眶,再擡起頭來時已無異樣。

“別扇了,你們姐弟三個到涼快處呆着去。”楚氏擡眉橫道:“別中暑了倒給你爹娘添麻煩。”

“那姑奶您多喝點茶解熱氣。”楚懷放下手,又忙倒上茶。

三姐弟殷勤地圍着兩位長輩忙上忙下,直接無視才是遭了大罪的爹媽。

但三姐弟的懂事表現起到的效果也是明顯至極,楚氏和鄭氏忙到天黑,把閨房後的地也松了遍後才匆匆離開。

“……”

五口人呆癱在前廳的椅子上時,天井已經黑乎乎一片。

兩只胳膊連擡都擡不起來的楚真撇頭看了眼天色,肚子适時發出咕嚕嚕的響聲,她瞅了眼明顯精神頭出走的付華英,認命地坐了起來:“咱們今天就奢侈一把,下點白面條。”

“那我去幫忙吧!”楚靈做了半天心理建設,深覺作為家裏的老大,不應該讓妹妹獨自辛苦,也忍着渾身酸疼站了起來。

而最小的楚懷顯然被原主從來沒運動過的身體折磨得夠嗆,掙紮了幾下,雙手還是像面條一樣耷拉了下去。

一直望着屋頂的楚華茂不知在想啥,不管幾人說了些什麽,他都絲毫沒有表示。

等兩姐妹好不容易煮了碗白水面端來,楚真才看清昏黃燭光下他低落的神情。

“爸,你怎麽了?”

“哎……”長長一聲嘆息後,楚華茂哆哆嗦嗦挑起根面條:“我只是想起你們奶奶了。”

“……”

對于奶奶,三姐弟幾乎沒印象,楚真還未出生,老人家就已去世,就連楚靈也只記得參加葬禮的情景。

那是她第一次看見去世的人。

“我就說今天一直覺得熟悉!”

楚華茂的話瞬間引起付華英共鳴,她回想着記憶裏婆婆的樣子沖幾姐妹說道:“你們的奶奶和今天這位姑奶奶性格簡直一模一樣!”

“都是刀子嘴豆腐心。”楚華茂插嘴,說完,又悻悻放下筷子:“媽走得早,一天福都沒享過,想起這我就心裏不是滋味……”

“那咱就對四姑好些,多照看着些不就行了!”

還是付華英最了解自己的丈夫,幾句話就讓楚華茂的心情好了起來。

當下也不難受了,直嚷嚷着吃完飯要繼續看書去,等以後有機會了就給家裏和楚氏做幾個沙發。

人與人之間的緣分就是這般奇妙,沒來由的就想對一個人好,只因偶然間重合的記憶,就讓彼此間的關系親近了起來。

楚華茂對楚氏就是如此!

兩家人就住在隔壁,楚家幾人的主動親近,讓楚氏來家裏的次數逐漸多了起來。

幾乎關于地裏的活計,都是楚氏手把手教授。

而付華英就連買塊布都會想到楚氏,幾姐弟更是把楚氏的屋子當成了串門必去的地方。

姑奶奶三個字,幾乎每天都會在楚宅的上空飄蕩。

這來來往往的,不知不覺就過了小半年時間。

眼看已到臘月,地裏的農活都已全部結束,村裏的人一下子閑了下來,竄門竄得就更勤了。

臘月初二,天空陰沉沉的沒有一絲陽光。

山關郡的冬天并不會下雪,整個冬天都以陰冷為主,天空也會灰蒙蒙的直到春天來臨。

楚真一大早就溜達着去後院看了圈種着的白菜和蘿蔔,再用稻草蓋好快能挖的土豆,這才回了家。

這五分地,可是付華英和她的心血,一天不看看就覺得難受。

“真丫頭,又來看地啊?”

彎腰掐了幾根黃掉的蘿蔔葉,左邊突然傳來楚氏的聲音,兩家之間的籬笆已經扔掉,楚真就看她端着個大海碗跨過綠油油的菜地走了過來。

“姑奶。”楚真笑嘻嘻的喊人:“端的啥呢?”

“你娘說要腌蘿蔔,讓我端點老壇水來。”楚氏說着,人已經從她身旁自然走過,邊走還邊回了頭來交代:“你也別在這待着,天冷!”

“好!”

一老一少從後門進入,楚氏輕車熟路的去往廚房,而楚真則是腳步一轉去了書房。

默契的像是早熟悉了一般。

比起她的悠閑,楚靈現在可是家裏掙錢的主力,楚真剛進門時,正好看到她用驢皮膠粘合着一朵淡粉色的梅花絨布簪。

黑色圓簪上一朵朵梅花盤簪綻放,白色花蕊上白如雪的星點散落四處。

恍然看去,就好像是初雪下的梅樹,柔美中帶着清冷。

桌上放着的一堆工具依次排開,其中很多都是楚真所不認識的東西。

為了買這些工具,她和楚懷幾乎跑遍了村子的四周,一整個夏天和秋天都在外溜達,把能挖的野菜全挖了個幹淨。

這種有機純天然的野菜在[天淘]上沒想到還屬于搶手貨。

第一次她挖了籃子蒲公英,本着試試的态度掃了下,沒想到就是這一籃竟自動被定價為了五毛。

那時的他們還不知道自主定價這個功能,看到那五毛錢就被狂喜沖昏了頭腦。

此後的一兩個月,壽山村的村民們就經常看到兩姐弟的身影在村子四周瞎轉悠,哪天不是弄得灰頭土臉都不會回家。

可慢慢的,兩姐弟就發現了問題。

好像無論籃子有多大,一籃子都是五毛錢不會再多,更過分的是,後來換成一開始的籃子,價格竟然降成了三毛。

也就是說,只能多不能少。

有去無回……

[天淘]自動默認最後一次掃進來的框子大小為五毛,稍微變小了,就會降價!

忍着被坑想罵人的沖動,姐弟三人只能捏着鼻子認下。

眼下他們只有這一條路能走,就算知道是坑,也不得不跳下去。

挖了兩個月,終于攢夠了三十來塊買了最重要的兩個工具,讓楚靈能正式開始做絨花。

而楚懷天天跟着出門,才兩個月不到,楚生就揣着銀子找上了門。

別說是外人,他這個叔爺忍了幾個月還是忍不下去了,如此有天賦的孩子,怎麽能把時間花費在找吃的上。

他以為楚家是拿這些野菜到鎮上去賣,為的是給楚懷湊學費,幹脆就拿了五兩銀子,想讓孩子專心在家看書準備進學。

為了這事,楚生還黑着臉把楚華茂又臭罵了一頓。

沒辦法,楚懷就只能留在家裏看書,挖野菜的任務就交到了楚真和付華英母女頭上。

挖野菜掙錢的行動到了臘月前才停下,因為此時村子四周都被清空,要想再挖,只能進山才行。

“姐,媽說明天要去鎮上賣絨花,你做完這朵就歇歇吧!”

“好!”沉浸在創作中的楚靈輕輕嗯了聲,看樣子并沒有聽到楚真的話,右手一刻不停地又沾了點驢膠黏上。

仔細看的話就能看出,她細嫩手指上有不少被燙傷的褐色疤點。

有被蠟燭燙傷的,也有不小心被錐子戳破刮傷的。

“那我先出去了。”楚真輕聲說道。

楚靈自诩長姐的身份,對于妹妹弟弟的努力,只想用加倍付出來給與回應。

這間兩姐妹的書房,燭光常常亮到夜深,不管家裏人如何勸說,她都執拗的想再努力努力。

半年前帶回來的兩大包布頭在她手下已變成了一籮筐各色的絨花與簪子,堆放在屋子的角落。

每一支簪子和絨花都各不相同沒有重複,而随取一朵出來,無疑都是精美無比的。

“……”

門已拉開,楚真的話并沒有得到回應,楚靈依舊專心致志地低着頭。

摩挲着自己手心的薄繭,她輕輕關上了房門。

家裏的五人,都在各自努力着,楚華茂的手藝越來越好,楚靈做簪花用的素簪就出自他手,越到後頭造型就越精致。

一直嚷嚷着會種田的付華英也真正實現了自己的諾言。

房前屋後的家務,菜地裏的活計,就連縫縫補補,都越發熟稔起來。

楚懷也沒閑着,複習基礎的三書五經外,還抽空讓楚生帶着去了好幾趟鎮上的書鋪,借着買紙墨的功夫好好偷看了一番鋪子裏的話本子。

雖說最後他想寫小說的打算被楚華茂駁回,依舊還在努力醞釀着他寫書賺錢的計劃。

穿着厚重棉鞋的楚真一路疾走,繞着去看過楚華茂父子後,又打算去廚房。

剛穿過垂花門的方向,大門突然響起啪啪的拍門聲。

“華茂在不?”

“叔爺,我爹在家!”

早聽熟悉了聲音的楚生聽到回話,忙高聲又喊道:“是真丫頭啊,快來給叔爺開門,我找你爹有事。”

嘎吱--

話音剛落,大門已經打開,楚生手裏捏着封信,一陣風似地從她身邊掠過,朝着楚華茂所在的西廂房跑去。

慢着幾步關上大門,楚真看都不用看就知道他所為何事而來。

秋闱九月就已結束,楚唐明一直沒有消息傳來,落榜應該是鐵板釘釘的事。

看完榜,啓程回家,估摸着應該是寫信要回來的事。

不過根據現有的送信速度,從松山郡到關山郡要花費半月有餘,而坐牛車風餐露宿的趕回來,也只需要二十天左右。

這也意味着,收到信沒幾天。

楚唐明就應該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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