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大娘,勞駕——”她學着剛才走過去的說話的人的樣子,找第十三位路人打聽去路。剛才那人都成功了,自己應該也能成吧?
看上去四十幾歲的婦人從破布頭與針線活中擡起頭,對她微笑,額頭皺紋層疊,示意她繼續說,“大娘可知道去南邊找五真山元龜派,是這條路過去嗎?”
四目相對,唐棣不由得對自己問路的技能感到懷疑。下山以來,這是第四天,第一天她很順利地打聽到元龜派的方向——萬惡的王普,只知道有這個門派卻不知道人家在哪裏——第二天第三天就一直趕路,心想到了岔路再問就是,岔路口總該多的是知道路的人吧?結果她在這三岔口小鎮問了半天,只能告訴她往南,往南就有三條路,五真山到底往哪邊走?
若是往常,一早發覺此地毫無妖氣,她直接選個僻靜處叫土地城隍問問就是,說不定以前還在公文上打過交道。可她此番是為了自己的私事出來的,平日裏公家辦事的通道也好,慣用的法術也罷,通通不許用——往日固然也不是違反者,但當時總有“萬不得已”四字護身,現在?找不着路你就萬不得已了?
“俺不知道啥圓龜方龜,”婦人笑道,“五真山,這條路。”
唐棣施禮道謝,婦人笑笑說何必客氣,“俺們這每天問路的人可多。你往南去,到了江邊,可能還要坐船。過了江的路,俺就不知道了,你自己問問吧。”
婦人哪裏知道,她算是唐棣這四天以來遇到的最和善最肯助人的人了。大半個白天她都耗在鎮上問路,有的顯然知道五真山何處去、正坐在那裏議論南來在五真山附近聽說的事呢,聽她問路,只是看她一眼,就把頭別過去了。她不明所以,以為對方聽錯了,多說兩遍,對方幹脆伸手趕她——看樣子是個走江湖的,類似的人她見過,死後曾因為不肯助人挨過鞭子。
看來孟婆湯喝了到底是有用的。
也有的知道且搭理她,但搭理之後就說,說告訴你可以,可那不是什麽好找的地方,你給我多少好處?
下界來最怕這種事,要錢。她是真的沒有錢,總不能許人家你死了之後那頭我照顧你吧?真能照顧,條例也不允許她這麽說啊。見她無話可說,卻又衣着不俗,對方報以白眼不說,偶爾還要冷嘲熱諷幾句。也不知是這三岔口人都成了“精”,還是她出門不算卦,今天掉錢眼的錢眼兒裏。
告別婦人沿着道路向南,她走得輕快,與不少往北去的車馬行人錯身。這一次她有充足的時間,雖然也可以飛快趕路,但今天更想在這人煙密集的地方,好好看看人。
往日她看到的都是往生者,失了人氣,面相就算五官還是五官,早已不是活着的樣子了,就是偶爾因公出差,也沒有機會細細打量這些大活人。而現在路上看到的,熙熙攘攘都是靈臺還有氣、還能思考的熱乎的人,他們個個不同,花樣百出,不像在那頭,死了以後也無非被歸為那麽幾個門類……
前兩天她還充滿好奇,一路小心翼翼又不可抑制地、貪婪地觀察。可經過今天這一上午,她一邊看,一邊對自己道,以往覺得,人活着的時候,不會像死後那樣被死前的某個念頭纏住、直到陰曹地府都不放開——至少她是持有這種觀點的。同僚中當然有反對者,總是嘲笑她沒死過,她不以為然,理由是人死了到地府能幹的事就那麽幾樣,人間則應該有的是花樣。可惜現在看看,她願意修改自己的觀點,有些人是活着的時候就為某些東西執迷的,到底也不悔改,甚至重新投胎了,還依然故我,茫然不明,生生死死生生。
她真的不明白,活着的時候掙錢攢錢花錢受用,死了之後已然走過奈何橋了還沒有發現一切享受都是虛無嗎?死了還希望後人多給自己祭祀繼續受用,難道這種積累的快樂能帶到來世去?她在路上看見富家也看見乞丐,有錢的那個當十個胡老官了,吃飽也就是一樣的吃飽啊。難道富家因為生前穿绫羅,就能不死?她想起曾經在別人的衙門裏看見的一個死了的地主,都見判官了,依然不相信自己死了,說自己還未攢夠百萬家私,怎麽會死;後來老實挨了幾下打,明白過來,立刻說自己有的是錢,預備賄賂地府官差,乞求放他回去。
回去幹嘛?百萬家私!還不曾吃夠穿夠用夠!還不曾富冠州郡、權傾鄉野,不曾活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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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人斤斤計較于毫厘、欲求更多便宜,有的人孜孜追求于聲名、欲求更多虛榮,終其一生萬事不足,捆綁兜轉不得放松——像那鄙視自己的車夫,一邊大言不慚地要錢,一邊低眉順眼地下注打賭。她倒覺得那乞丐的生活也不差,三餐溫飽,無所有無所求,無牽無挂,自由來去。
人吶,人。這已經不知是她第幾次這樣感嘆了。
想想自己要去找的人,是凡人中的修行者。凡人修行,無非是想要成仙延壽,仙也不是不死的。可成仙僅僅是為了活得更長嗎?活得更長的同時要是不能擺脫這些劣根,又會怎麽樣呢?還是仙嗎?
面前還是熙熙攘攘的人走過,大部分人都沒有看她;偶爾交彙的目光,大部分是茫然的,個別倒是撥冗輕視了一下。
我會是一個凡人嗎?
過得江去,又一路打聽路,一路遇見愛理不理甚至言語輕佻或無條件指路甚至告訴她山賊可能在哪裏出沒的人,再趁夜霧濃重飛了一段,這個朝霞普照的上午,她到了五真山下,在山腳下輕易就找到了顯眼的山門。顯眼,倒不是說山門多漂亮多醒目,相反這山門簡直是樸素——沒有繁雜的雕飾和鮮豔的顏色,連看守的弟子都沒有——容易被發現是因為大,整個建築群都大。她一點兒都不懷疑自己夜裏疾行的時候看見的點點遙渺燈火就是元龜派的房子,哪怕當時還有個一百來裏地沒走。天亮或者月色好的時候,只要不瞎,沒人會無視這屹立在不算多高的五真山頂的闊大房子——就像個矮頭大的人戴了碩大的頭冠,又像深棕的衣衫上有紋飾雍容的衣角,要低下去,又生怕你看不見。
她站在距離山門十餘丈外的地方,像是走得疲乏了要在樹下休憩的普通行人,想了想,又朝四周望了望,決定暫時不上去。方圓數十裏這個鎮子最大,說不定全是依附于元龜派而生的。要真是這樣,她大可以在鎮上觀察觀察,學習學習,把自己說辭準備好,以保證達到目的而不露餡兒。
達到目的,目的是讓元龜派順利告訴我我的前世嗎?如果知道了,我是要……
不,不不,想那麽多,還不如先想萬一這元龜派管你要錢你怎麽辦……
她在鎮上游走,假裝自己是趕路的人,在此休息,沒有必要絕不和人搭話,簡直是裝聾作啞地觀察。畢竟不同凡人,甚至也不是一般的修行之人,她不用使用什麽法力,自然比人家看得遠聽得清。一路遇見不少和自己有同樣打算的人,東學一種,西學一段,加上在地府斷過的那麽多案,到夜裏藏身小鎮外小山包上最高的樹梢時,她一邊望着滿天星鬥和五真山上的亭臺樓閣,一邊這樣盤算自己的謊話:
就說自己年少便有天賦,書香門第靠看書學了一些,父母也不加阻攔,自己學得也快,結果不巧後來有一天家裏出了事,被哥哥的仇家追上門,此時父母為了讓自己逃亡活命,說出自己是抱養的事實,讓她自己去尋生父母的下落,由此算是把她趕出來、與仇家上門尋仇無關了。然後自己就成了游方的人,在路上聽說了元龜派的事,于是想上門來求助。
這是從至少十幾個路人身上聽來的故事裏縫合出來的,連地方和前來的路線她都編好了,自己想了五遍,以為已經無懈可擊。應該不會問太多吧?她聽說——不止一個,人人都說——元龜派分文不取、完全義務助人,簡直是善莫大焉;也聽說——說這個的人就少了——因為幫人測算也是他們自己弟子鍛煉的方法,簡直是又做好人又占便宜的好事。她聽了只是笑笑,為免暴露自己在偷聽,只是在心裏輕輕搖頭,感嘆人活着死了區別不大。
一陣風過,樹梢輕搖,遠遠地似乎可以看見的元龜派房檐下的懸玉[7]也跟着搖晃,發出因距離太遠而差點要全部逸散風中的清脆樂音——只有天上的星辰不動,再大的風,蒼天還是蒼天。
夜色中,五真山東面的絕壁好像一只巨獸的背。這山長得奇異,她想,南面山門這一層如此平緩,道路蜿蜒,一路上山一路還可飽覽江河風光,而東邊卻是懸崖,想要滑下去都不可能,直上直下平整光滑,宛若一塊石頭被利刃般江水霎時間砍為兩半,另一半拿去做別的事,這一半就留在這裏。
她想起那些上古的傳說,腦海裏漫無邊際地想着,說不定真是這樣呢,一條大江分明是一把斧頭,砍下來砍斷了什麽,然後落地即碎,斧頭變成江水,那別的什麽,就變成山。
她深吸一口氣,躺在樹枝上,緩解自己細微的緊張,閉上雙眼。
“诶,對了——”次日早晨,負責接待她的那個弟子聽完她的真摯謊話,一邊帶她往亭臺樓閣裏面走,一邊說着寒暄的話;她則一邊敷衍地應,一邊欣賞這些恨不得別人誇贊的建築,這裏是藏經的,那裏是吃飯的,東頭便是客房,要是一時半會兒弄不完,他就帶她去住下——她只管應好道謝:沒想到這名三十歲上下的弟子忽然停下來,轉過身看着她,疑惑道:“你說你,是養父母告知了你的身世?”
她點頭。
“然後你走了?仇家就上門了?”
她一下子反應過來這裏的問題,連忙低下頭去,假裝抱歉,實則掩蓋表情上可能控制不好的部分,“是……”
“那你養父母……?”
她不由大罵自己,想的時候千算萬算,忘記這裏面巨大的罅隙——在謊話裏,她成了一個讓走就走、對于寬縱自己、臨了還給自己一條生路的養父母毫無感情和懷念的人了。一走了之,連人家的生死都不顧。
怪只怪她現在算是無父無母或不知自己有父母的人,竟然忘記了人之常情。
“他們……不在了。”她腦中飛快地想着應該怎麽解釋,說那個有仇家的兄長是個混蛋?似乎聽說過這樣的故事,在地府起碼要挨個半年打的兄長和飽受欺淩的妹妹。可與此同時,她腦海裏的想法如浪潮,一波一波總是撲在礁石上,總是粘合不到一起,不像昨夜準備的謊言,輕輕松松一張網。
看上去一張網,結果好大一個洞。不是別人說,她還不知道。
幸好這弟子看她低頭的樣子,自己給自己解了圍:“不過想想,是個女兒家,對養父母恐怕也難有什麽情感。”。
她聽了心中一愣,好像有人在她的靈臺輕點了一下,出現的迷霧卻愈發濃了。
“走吧,”帶路弟子往東北面看了看,“好像沒什麽人。不用等。”
走過一排白牆,眼前是個二十丈寬的平臺,地上鋪設了獨特的地磚,镂刻着八卦符號,以黃銅構成隔線,一共三圈,嵌套在一起構成陣法,陣法正中間是一個渾圓不見絲毫縫隙的水晶圓球,飄在半空,裏面有在一團東西隐約發着光,周圍尤有黃白黑紅變幻之氣,因此而生五彩光芒。唐棣努力看了看,不太明白,此時臉上的驚異好奇也不是假裝的了。站在陣法周圍是一群弟子,年紀有大有小,男子一邊倒的多,此時都在一邊閑談。帶路的弟子過去喊了一聲,便有一個上來與她打招呼,“可是姑娘有事求教?”
唐棣便把謊話又說一遍。那弟子一邊聽她說一邊不動神色地把她上下打量一遍,她一邊說心裏一邊不住地想,出泰山她可是吃了藥的,絲毫不怕被看出來——總不能一個人間普通修行者還有大妖的本事了吧?
這個弟子聽完,請她站到一個位置上,“姑娘請回想欲問之事的蛛絲馬跡,想不到也無妨,只管站好、心中不生雜念便是,其餘的事交給我們。”她點頭,站好,努力什麽都不想。而三個弟子站在各自的位置上,伸出雙掌開始運功,陣法最外圈的地磚開始轉動,周圍只聞嗡嗡聲。
她遏制不住好奇,像個孩童般輕輕轉動腦袋左右觀察,就要開始了?竟然這樣容易嗎?眼見得外圈轉得越來越快,甚至不斷半途改變方向,好像是投胎通道一般運作,不知自己即将終于何處;而弟子們的臉色也随之變幻,從滿意、輕松,到懷疑、憂慮,最後竟然恐懼起來——外圈愈轉愈快,顯然沒有在他們認為應該停下的時候降低絲毫速度,甚至越轉越快,帶起呼呼大風。
衆弟子驚異,剛才推動大陣的三個人見狀立刻沖上來想要控制住,但連唐棣都看得出他們根本無從下手,眼前的情況恐怕是他們從未見過的——怎麽辦?這是因為自己,還是因為他們學藝不精?她不住地想着,耳邊聽見剛才帶她上來的弟子的喊聲,回頭一看有三男一女出現在臺階頂上。在場衆人叫“師傅”、“師伯”和“師兄”、“師姐”的聲音急匆匆地響起,她見那四人中居中的男子留着漂亮的山羊胡子,一對鷹目正以淩厲目光掃視全場,瞬間就掠過唐棣肩膀看見了下面轉動不止的圓環和驚慌失措的弟子,立刻說了句什麽,左右一高一矮兩位男子立刻向兩個完全相反的方向跑去,而最左邊那邊身材颀長的女子則直奔唐棣而來。
我?
女子來到她身後,拔出長劍往空中一投,雙手按住她的肩膀的同時長劍筆直地落進她面前的溝槽。“別動,也別怕。”女子說,她點點頭,想說自己本不害怕,與其所畏懼地上飛轉的巨大銅環,不如說畏懼這異常可能是因己而起,導致元龜派懷疑自己——剛才的謊話已經那麽大個洞了,誰知道往後會不會被盤問出更多的漏洞來?她曾想過萬不得已甚至可以裝病,就地一倒總可以拖延一陣吧?結果現在從女子放在自己肩膀上的雙手來看,真要裝病恐怕也不容易。
她轉過頭去看眼前的大陣,內裏奮力收斂一切法力和觸角,假裝自己是個空蕩蕩的容器,不像這些顯然地位尊榮的弟子,至少裝了一些湯水。
蓄須男子現在與另外兩人形成了一個三角形,與剛才三個普通弟子所站的位置略有差距,大約隔了個兩到三塊地磚的樣子,但基本方位不變。三人此時也都抛出了自己的法器,投在面前地上的溝槽中,再各出法力灌注其上。那蓄須男子持刀,另外兩人中的高個子顯然比為首的師兄更加風度翩翩,一把金锏看上去也比師兄的直刀厚重有力;而圓臉矮個子竟然使棍,她看見棍子竟然可以從中間一分為二,矮個子則擲了一個還用着另外一個,仿佛握在手中權作指揮的鞭子。
聽得蓄須男子一聲喊,一股柔和的力量從自己的雙肩傳來,她假裝全無所知任其流過,眼前可以看見陣中三人一齊發力,向與銅環相反的方向牽拉,沒想到銅環依然故我,甚至因為得到了外界的力量而轉得更猛,與中間下一層的銅環擦出的層層火花。再使勁兒,火花就更大,周圍的普通弟子開始發出壓抑的驚呼,唐棣也不免有些擔心起來,難道自己——
“轉!”蓄須男子喊道,她身後的女子不動,兩名男子立刻答了一聲“起”,然後三人同時把自己的兵器抽出,往內圈扔進去。兵器一落,蓄須男子一喊,三人一道用力,中間的銅環也轉動了起來,因為方向與外圈正相反,霎時不但火花如沸水四濺,甚至還有道道五彩之光冒出,再半空中形成光束,不斷聚集幾乎形成了小巧的雲朵。
她聽見背後女子輕微的驚嘆,自己心裏也打鼓——久在地府,慣于通過顏色判斷情況,五彩之光得是什麽?照王普會說的,大奸大惡總不能和大善共存于一體吧?這要是她,她得是個什麽?
看那三個男子,額上俱已生出汗珠,五彩光束業已變成一團不斷膨脹變幻的彩色雲霧,若說是野馬,恐怕随時要脫缰去了。
“師兄——”
身後的喊聲不及傳出去,一個聲音從北方飛來,速度極快不說,精準地停在五彩雲霧上方。唐棣剛剛看清那是個須發灰白的老者,老者快速地捏了幾個訣後便伸出雙掌,虛空一壓,那團五彩雲霧便被壓入了陣中的水晶球之中。水晶球裏的那團東西先是被擠壓變小,接着又猛然炸裂,發出耀眼光芒。
銅環緩緩停下,老者翻身而落,衆弟子一齊鞠躬,繁雜稱呼中,她知道了這便是掌門。
好像聽王普說叫,叫什麽君豪來着?當時還取笑這個名字不像個修行之人。
老者向衆人點頭,對那三個男弟子說讓他們帶衆人到回去休息,而後向唐棣走來,“這位姑娘,不曾請教尊姓大名?”
唐棣老實行禮,“拜見掌門,在下唐棣,木隸棣。”
“唐姑娘。今日叫你受驚了。”老者捋着胡子笑道,“有時弟子學藝不精,也是有的。唐姑娘所問何事?”唐棣把謊話又說一遍,老者邊聽邊想,中途問她生辰八字是否記得,她用養父母亦說不知搪塞,老者也就不再多問。話剛說完,蓄須男子回來了。他拜見自己的師傅之後,便看着唐棣,那目光在她看來有些不太友善,多少帶着懷疑。掌門不看自己的弟子卻問他道:“曉舟,據你看今日之事,是何緣故呢?”
蓄須男子低頭彎腰,向老者拱手道:“徒兒以為,今日之事,一則是因為再傳弟子學藝不精,二則是因為——”目光看向唐棣,“這位唐小姐,怕也是有些稀奇在身上。”
唐棣差點兒想捏緊拳頭,又怕被對方發現更生懷疑,何況此時那女子還在自己身後——“馬師兄!”女子低聲道。
老者聞言不語,姓馬的男子繼續道:“唐小姐,按理我們元龜派,一項樂于助人,從不找求助之人要什麽東西。但這次——”
“曉舟!”老者呵斥道,男子不再說話,只是低頭拱手。
她擡頭看了一眼老者那雙眼睛,倒不是他弟子那樣的老鷹,但更像,像……
“唐姑娘,若是尋常凡人,元龜也好,朱某也罷,從不索取,否則豈不成了牟利之事?但是你的情況與凡人不同,凡人也從來不會有這樣的怪事。聽你說,你也不是一般凡俗,朱某想請你幫我一個忙,也算是我們互幫互助,不知你意下如何?”
唐棣想起有一次站在高處,看見好幾十個衣冠楚楚氣宇軒昂往生者下了橋走進來,那時候心裏想,這世上不得不下的臺階,到了地府都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