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長洲鎮。”唐棣站在城門前,輕輕念成城門上的字。城門古舊殘破,幸尚屹立未倒,寥寥行人出出進進,大門處的看守一看就是迫不得已上崗的,盔甲破舊,武器磨損,須發皆白,正靠在門洞牆上睡覺。
這就是她要來的地方?她站在城門前,一眼望得到裏面的長街,就算是已有半月——不,如果按此估算,距離上一次捉拿危落時,應該半年有餘了——也不該如此荒涼吧?那時一行三人經過的市鎮,還算熱鬧,人不多也不少,是常見的村落樣子;然而眼前這地方,從城郭四圍來看,也該是個富庶繁華人丁興旺的地方,何以如此冷清?
她從五真山一路南下尋來,路上行人也稀少了,而且往北的多,往南的極少。大家都是拖家帶口,幾近衣衫褴褛,不發一語只是倉惶趕路。有時她想停下發問,行路人的畏葸神色就拒絕了她的提問。
他們甚至不看她,只是走路。而她不知怎得,似乎沒了官身之後,心氣上就矮了一截,覺得不好意思問。一下子只有一個人,無牽無挂無來由出現在人世,好像與那些不會說話的草木鳥獸接觸更讓她安心。
簡直是個孩子,她對自己說。然後走進鎮子去。
東西向的主街兩旁,全是整齊高大的房子,臨街為鋪,後有居所,石磚木柱,嚴正端莊,可惜不是門窗緊閉,就是僅有的店家不過把個小攤放在大門口來擺着,裏面一概積灰撂荒,好像是什麽沒法回頭的前塵往事一樣。她路過一家綢緞莊,招牌是個烏木匾額,字體甚是好看,想必以前是個價格不菲的名莊;再多看兩眼,裏面有個穿着大約是僅剩的破棉袍的半百老頭,正在搖搖晃晃地打瞌睡,木頭木板搭的破攤子上只有一些雜物——也許是綢緞莊的店主人破了産、開始賣家裏剩餘的東西了吧?那撥浪鼓看着還行,把上有繡工呢,可誰買呢?
元龜派的大陣讓她來這裏,在這裏她能找到什麽?看到那四個字的時候她其實挺滿意的,總比什麽都沒有強。可朱君豪臉上卻是一片失望神色,反倒是她首先開口說沒什麽大不了,她自己去找就好。朱君豪無奈地笑笑,末了對她說:“唐姑娘,你的身世,看來的确難解。我們只能幫助到這裏,實在抱歉。此外,有一樣東西,我們要送給你。”
從周顯元手裏接過那小巧的羅盤時,她不由得覺得周顯元五短身材——圓羅盤放在圓圓的掌心裏——只是五短得可愛了。“此物能幫助你在無法辨別方向的時候不至于迷失,”朱君豪道,“請一定收下。”
下山時,朱君豪率衆來送,分別時說,希望她尋找前世的旅途順利。此刻她走在冷清蕭瑟的長洲鎮大街上,想起這話不由得感嘆。前世?她的前世會是在這裏嗎?這種說法有很多未解之謎,比如她到底是死了才去了地府,還是怎樣。當然眼下更大的問題是,在地府這一段歲月,不知道人間已經多少年,自己前世的痕跡,還留在這鎮上嗎?
唉。
鎮上蕭瑟,住戶少了,擺攤的也就不那麽積極,商鋪開門也晚,時近中午,還有些店鋪才剛剛開始挪開門板,她看店主夥計等,一概面色萎黃,活像是吃不飽也睡不好,在世上茍延殘喘罷了。
打仗了?還是鬧饑荒了?可惜之前也沒有機會去地府其他衙署看看問問,不然也許會知道。不過她本來就不該再見到他們。
危落為什麽要那樣說,也許終将成為永遠的謎了。
她漫不經心地走着,腦子裏想着這些,來到了十字路口還不知道。此時走到路口,環視周圍,驚覺無比熟悉,是夢中的十字路口!夢中的迷霧散開,露出的是此時的景致,沒有了行人,磚石街景反而更加熟悉,就是這裏!應該有人,應該有地方,應該有些事,有一個地方——
突然一陣痛苦從心口湧起,氣血逆行一般,直沖剛才還在靈光乍現的腦門,轟得一下撞入靈臺,從頭頂又流向四肢百骸,傷心酸楚與苦澀屈辱,把渾身肌肉都糾纏起來,緊緊收住,幾乎叫她痛得蜷縮起來,站在原地,天旋地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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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怎麽會?為什麽會這樣?原本清晰的場景開始模糊,甚至變了樣子。她順手取下竹節鞭,暫時當作拐杖,前後張望——空曠的街道上了無行人,模糊的幻影也絕不會來扶她,自己孤獨無依,本就如此孤苦無依——不,別想,先離開這裏。她往左看,還未挪動身體便覺得痛苦萬分,好像被人在心口紮了一刀,右邊倒還好些。痛中迷亂的唐棣立刻朝右邊去。
走了一段,果然好些,只是神智還有些迷蒙。這一側的街道更空曠,連擺攤的都沒有,一些二層小樓的樓下都空了,樓上還有傾圮大半的——難怪沒人。有的店鋪不但裏面空空蕩蕩,連匾額招牌也付之闕如,除了落葉,就是塵埃,想必那落葉也是快朽爛了的。
這是人間嗎?她想,此時已經可以站直,便把竹節鞭收了起來,怎麽比枉死城還要冷清?
一陣風過,自北向南,從左手邊的空曠房間裏帶來一股子草藥的味道。
藥?
她轉頭看去,穿過已經掉了一半的二門,一下子看到小店和後院,哦喲,的确是藥鋪啊,後面倒了一地的,不是竹篩,就是簸籮。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進去,就像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做那些夢一樣。夢做了,她進去了,眼睛适應了光線,覆滿了塵埃的櫃臺和牆壁逐漸清晰,算盤還在,牆上還有曾安裝藥櫃的些微釘痕,只是塵埃太厚,她用手指抹了好幾下,還看不見櫃臺原來的木材質地;有的櫃門掉了,有的直接少了一塊板,似乎是砍的,不知道被誰當柴燒了——再普通不過的廢墟,再多幾十年,估計就塌了倒了,由人力築起,由時光拆毀。
她在裏面站着,眼見這一切,腦子裏卻響起別的聲音來。
“開這個方子?小姐,這個方子包好!不要怕……”
“之前的不好用?不打緊,把這個換成這個,藥效都是差不多的……”
“不怕,先拿着,拿着……”
“還不曾好?何至于還不好?”
“欠的賬何時還?日子俨然要到了!可不能再拖了——”
“連這也吃不起?要知道,這是最最普通的了!”
“概不賒欠!”
各種聲音都嗡嗡地在她耳邊回響不住,明明聽得見周圍寂然無聲,連風吹樹葉劃過磚石地面的輕微摩擦聲都沒有,可這空蕩蕩的四壁中回聲不止,好像她站在中央、被層層櫃臺圍了起來。櫃臺高聳,顯得她是孩童而櫃臺後的衆人是巨人,衆人居高臨下,她不斷下落、下落。深淵是黑的,她也逐漸看不清自己,更想不明白到底這些話是她往日聽某些往生者說的,還是什麽別的,比如破碎的夢境的一部分。越往下掉就覺得越沉重,越有沉重的力量加諸自己的脊背之上。漸漸地黑暗的周圍開始顯露出別的顏色,一點紅,一點藍,原來是一簇火焰,在狂風之中漸漸燃起……
你們遲早會遭報應的,遲早會!
遲早都會的!
不得好死!不得超生!
呸!
無恥!
就憑你們,也敢這樣欺負我!就因為我——
遲早有一天,我要你們付出代價!
我要你們統統付出代價!!
話語幾乎要沖口而出的瞬間,她睜開了不知何時閉上的雙眼,醒了過來,周圍還是一片寂靜,只有攥得極緊的拳頭和發酸的牙膛證明剛才的火焰不是假的。
心裏也是火,眼前也是火,從心頭冒出來一直到燒到頭頂,也許那一刻若不是理智尚存、又被“付出代價”四個字刺激醒了,她就要被吞沒了,她就要變成別的什麽人,別的什麽存在,超出自己的控制。
然而她醒了,醒來看見四壁無光的周圍只有塵埃。
如果一切将焚毀于一場天火,那塵埃是不是這人世最後剩下的東西?魂魄往地府去,一把大火——無論真實在燃燒的火還是欲望噬人的火——會把木燒成灰,鐵融為泥,然後混在一堆灰燼裏,被風一吹,四散為塵埃,将殘餘之物覆蓋。
地府如是,人間如此,不知魔界與仙界是否亦如是。
那我又何必如此,假如一起都将被燒光,何不現在就成為烈焰,成為火……
她感覺一陣氣郁,不能再呆在這裏了,得立刻出去。她轉身就走,一邊走一邊想哭,一邊想哭一邊強忍不哭——可為什麽傷心又為什麽忍住,一概不清不楚,像是不自知的單純傷悼的刻板行為。
不能哭,為什麽?
不,不能哭。
為什麽不能哭?
走到店門口時,朦胧淚眼中忽然看見,空蕩蕩的街道上有一個婀娜修長的身影走眼前走過,渾身玄色的衣衫,背上兩把長劍,那行走的姿态如此清晰——這是夢,也是現實,夢境與現實合二為一的時候竟然如此清晰。
她該呼喚來着,一聲“诶”或者“喂”,不然“嘿”也行,什麽都行,只要叫住那個人,不要讓她走,絕不要再讓她走了。
可她什麽都沒有說出口,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流下兩行淚。等反應過來,她追向人影消失的方向,已經什麽都看不見了。向周圍人打聽,盡是一無所知,沒有看見什麽玄色衣衫的女子,就像不願意擡頭看她一樣。
你來過?
你沒有。
她站在街市上,長嘆了一口氣。
她白日在鎮上晃悠,四處逛逛,試圖想起些別的事來,反正鎮上多的不是流浪之人,根本沒人關注她。夜裏就爬到無人能上的高塔上睡,光風霁月不說,還能看看全城。第二天夜裏,一覺醒來是午夜,她睜開眼看着下面的鎮子,不知為何,竟然還能看見許許多多的游魂——也不知是東岳和碧霞的慈悲,還是自己真的有什麽特異之處——一眼看去都是不願意去地府、四處躲藏的,數量之多,若是放在平常,應該找範謝二人告發失職;可看現在這樣子,也說不好是游蕩而來的,或者往生者太多了而産生的漏網之魚。
這鎮上出了什麽事?
這人間又出了什麽事?
她翻個身,像只在樹上睡覺的豹子一般,也許自己留在鎮上的痕跡已經很久遠了,久遠到生者未必能記得,而那些已死的,說不定還能記得一些。
可如果……如果那樣……
第二天醒來,她選擇了什麽都不想,依舊随意晃蕩,未幾走到了一片闊大宅邸集中的區域。巷子深深,一眼望不到頭,兩旁的枯枝,叫人想起往日也許有的桃紅柳綠。想起昨日自搖搖欲墜的高塔上打量,看得出此地的宅子至少都是三進,個別還有後花園,說不定是世居的富庶之家,說不定——
“胡說你媽!”一個咋咋呼呼的男性嗓音喊道,“這兒就是鬧鬼!!”
鬧鬼?她轉過頭去。
“鬧鬼?我看分明是你在鬼扯!”另一個男人說,“你就是不想付錢!”
“老子不想付錢?!老子錢多得都能把你埋了!可你非要賣我一個鬧鬼的房子,我不能要!”
“你不要?!你第一回聽見價的時候兩眼冒光,來看第一次就變了卦,只要半截,現在要交割了,還想坐地砍價!王八蛋,大家評評理,哪有這樣為富不仁的狗東西!”
她循聲而去,看見巷子中一個黑漆大門前站了一圈人,看熱鬧的都是腳夫走卒之流,內中吵架争執的倒還衣冠整齊像個樣子。聽吵架的內容,無非是聽說此宅鬧鬼,買賣反悔。到底鬧不鬧鬼,凡人自然是說不清楚,她站在門前探頭探腦,被吵架的看見了,“你看什麽!”
說話的是那想賣而不能的男子,雖無好氣,唐棣卻想幫他一把:“看看鬧鬼不鬧鬼。”
“鬧鬼——鬧鬼個屁!你個丫頭,看得出來什麽!快走快——”
“诶诶,別,”她笑道,“我乃游方之人,粗通法術,如鬧鬼,我給你驅走,如何?”
她聽得出來,兩人其實都想達成交易,鬧鬼的傳說也是從別人那裏聽來的,都說出了吓人鬼怪的樣子了,害怕也正常——何況說鬧鬼的人也未必就沒有懷着鬼胎,他住隔壁,說這宅子應該拆掉。拆掉了不就可以占地了?
而且夜裏看,說不定真有鬼。
“兩位意下如何?”她笑着追問。
那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末了答應了,“只有一條——”
“我不要錢。”她将兩人一推,往巷子那頭走去,“交給我,我就在這裏住一夜,二位明日白天來看,準保沒事。”
那兩人猶自說着什麽“真的假的”的話語,唐棣只是敷衍,說着什麽“若是惡鬼把你們吓死了怎麽行”、“我不怕你們就交給我吧”等等,直接送出了巷子去,接着回到宅邸前,把門一關,把門闩一上,轉過身長舒一口氣。
這麽好的庭院,陽光普照,一點兒鬼氣也沒有嘛。她微笑着,就是我沒有了以前的法力,也不至于連這一點都判斷不出來。但雕梁畫棟爬滿蛛網、錦繡簾幕落滿塵埃,這樣子恐怕寄居了妖精,妖,或者精。
白日裏,她逛了逛破宅,可惜能用來揣測往日的東西都不見了。她不知人間此刻的物價,也就判斷不出如此被人洗劫數次的屋子賣哪個價是否合适,更不知道此時在這一片早已乏人居住的街巷中,大宅分割轉賣轉租是再常見不過的事——她只關心是否有什麽精怪,這些家夥都活得長,說不定能問出點什麽;就是問不出,驅散了它們,讓三界各歸各處,也是一件功德。
她在中間庭院中坐下,開始打坐。
周圍一直安靜,從上午到日落,再到黃昏,除了鳥鳴,就只有風過樹梢掃落葉,遙遠的虛弱的叫賣和腳步聲。漸漸地,夜深了。唐棣作為一個地府鬼仙,對夜半的時間最是清楚,晴朗夜空看星月,烏雲遍布她還可以憑感覺,此刻感覺已經是三更多了。
三更多了還不來?
這是一個什麽家夥呢……
忽然,背後似乎傳來極輕的腳步,雖然很輕,到底還是聽得見。大概是從靠大門口的地方走來的,莫不是還要檢查一下外面有沒有打配合的?在門板上輕輕蹭了一下,可能真是看了一眼。而後,又往前走了一步,再走一步——腳步聲變了?變得重了些,聽上去連腳掌都大了些,邊走邊化形?為什麽?還要想想用什麽姿态來攻擊我?
唐棣猶閉着眼,嘴角倒是挂上了微笑。
何止是不足挂齒啊。
也不知道呂勝現在如何了,自己還有沒有機會再見到他呢?如果一直這樣主動積極地降妖伏魔,會不會有一天在某個大妖那裏見面呢?
腳步聲近了,像是某種野獸。
說起來自己的竹節鞭幸好放在面前大腿上,不然放在後面,倒不是怕不好拿——何須拿?——而是怕上面還有地府氣息,會被這家夥聞見,到時候就不好處理了。
畢竟是東岳和碧霞留給自己的東西啊,至少是個念想。
呼的一聲,一陣狂風襲來,感覺是一只巨大的野獸,咆哮着向她撲過來。修為還不錯,幾乎有野獸的味兒了,但只是幾乎——她一邊緩緩地睜開眼一邊深深吸氣——還是有股子草木味。肯定是以前接觸野獸接觸得多了,會學,但不怎麽像。
就在野獸的爪子撲到左邊肩膀上的一瞬間,她迅速地伸出左手,輕輕捏住皮毛顯得輕浮、骨頭倒十分實在的爪子,輕輕一拉,整個野獸就被拉得翻過身來,向前摔去。
她看見空中的非獅非虎的臉上有一雙半人半貓的眼睛。真是的,想變什麽也沒有定主意嗎?難不成覺得變成人就能騙過自己了?
那毛絨怪物空中翻了個身,落在地上,咬咬牙又向她撲來。她只得好笑,一閃身躲開,側身右掌往背上只一劈,再一提,怪物化形的法力登時消退,從一只豹子活脫脫變成了小貓也似的東西,在她手中亂抓亂蹬。
她不想拘着它,于是往外一甩,小家夥落地又變成一個紅衣女子的樣子,還要化出劍來與她搏鬥。她右手伸出雙指,正欲一點,方想起自己已經沒有了法力,點不出什麽來。而那紅衣女子見了她這樣子,又猛看清她五官,竟突然臉色大變,把劍一扔,往地上撲通一跪,“大人饒命!”
“你——”
“大人饒命!!”
大人?
啊,恐怕是自己身上還有地府氣,叫它誤會了?不過這樣也好,這樣自己倒還省事。
她從竹節鞭上解下用來挂在腰間的絲帶,往上輕輕賦些法力,向前一甩,就絲帶自然飄香前去套在紅衣女子的左手手腕上。女子見了更是惶恐,磕頭如搗蒜一般,口中不住說着“只是寄居在此絕無害人之惡意”、“只是不想被他們毀了住處故此吓人”等等辯解之詞。唐棣見它樣子可憐,道:“起來說話。”
“大人饒命!!”
“你若不起——”
“大人饒命啊!”
“我已不是地府官吏,”她朗聲,“也不是執行公務來的。你不要害怕,起來說話。”
那女子聽她如此說,立刻停止以頭搶地,緩緩站起,半低着頭拿眼觑她。那小眼睛裏,瞳孔似乎微微有些紅色,唐棣看這樣子,倒看出幾分不坦誠的打量來——怎麽,不是地府官吏,就又不怕了?
最恨欺軟怕硬的人!
殺了她!
靈臺裏突然又有這樣不明來處的憤怒話語萦繞,若不是眼前的女子站在那裏不安地動了動,她就要掉進沒由來的怒火中了——幸好反應過來,及時搖了搖頭,靈臺恢複清明之後,拽了一下絲帶道:“你剛才看見我,以為我是地府鬼差?”
“是。”女子怯道。
“為什麽?”
“大人的姿勢……”
“姿勢?”劍指的樣子?“你以前被抓過?”
女子猛搖頭,“不曾,不曾!只是小的往日在附近山裏,參加——參加大妖的聚會,恰好見過。”說罷又拿眼觑她。她看見,瞪了回去,吓得女子又辯解說那大妖已經被抓走許多年,自己從來不曾作惡,只是在此地安靜修行,“小的只是喜歡這地方,不想搬走罷了。”
唐棣四周望望,月光下的破舊房子顯出一種陰森來,“這裏看上去對你也沒有什麽好處啊,除了陰森,人跡罕至之外,沒有什麽別的。”
“小的……”
“按理,三界有序,仙妖人魔,各有各的去處,不要互相驚擾最好。我看你——”她正要說“本不是妖奪人性命來修行的那號兇殘精怪,無須被捉拿下界,我可以給你文書,來日你見到精怪司判官,你拿出來他自會對你好生看待”,可話沒出口,紅衣女子又跪下去了,以近乎哭腔的聲音喊道:“求求大人不要殺我!!我願意給大人當牛做馬效勞!只求大人不要殺我!”
她愣了愣,眼珠輕輕轉了轉,“我來長洲,是為了尋找我的前世記憶,你能幫我找到嗎?”
那紅衣女子此時竟然擡起頭來,定定地注視着唐棣,毫無剛才哭泣號告的樣子:
“能。我認得大人。”
唐棣拽着絲帶的手,差點兒就此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