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淩霞派選的地方好,上有山岚雲霧陣陣,下有清泉流水潺潺。霓衣架着唐棣跳下來,落地之後四下找了找,跟着泉水走,未幾就發現一個離水較近又較隐蔽的洞穴,月光灑落進去,還有光線。她把唐棣扶進去,又到外面取水,進來之前還記得一揮手,把唐棣留下的血跡掩蓋了。

這都不難,都是小事,她最善于事情裏天然包括打掃清潔,但是……

她一手舉着裝水的瓢一邊止不住地想,給一個大活人的傷口做清潔,這還是第一次,根本不知道能不能做好,甚至可以說壓根不會做,後悔在家休養閑逛的時候沒有找雲州學幾招。

唐棣可能也不是“大活人”,這人界的用詞不适用于她。鬼仙,散仙,半仙,反正不管什麽,總之不是她霓衣的同屬。仙是仙,魔是魔,就算有魔是仙堕落而來的,也不能說二者具有任何的互相轉換性,堕魔的那一刻仙氣就散了,就只剩下熊熊魔氣了。她自己想必也一樣,哪怕不是紅得發黑的那種魔氣,也是魔,按理她之前就不該給唐棣輸氣,可那時是要救命,現在更要。

剛才跳下來的時候她沒注意,輕輕落地了才發現滿手是血,再一看過去,唐棣胸口斷裂的骨頭戳破皮肉,暴露在外。

這倒是證明唐棣不是什麽動物轉化而來的了,可知道這又如何?

她兩手顫顫,倒些水在掌心,隔着衣服勉強将唐棣的傷口沖了沖,然後深深吸氣,兩手掌心彙集起淡金色的光芒。

不知道能不能,也許不能,可是也沒有別的辦法。她在魔界是這樣為小妖們治療的,雖然都能成功,但那是小妖而已。唐棣不一樣,她是仙,自己是魔,自己早已不是……

自己不是,自己應是治不好她的。殊途難歸,一早沒有回頭的機會了。

她把手伸向唐棣的傷口。

不能回頭,只能往前走。

然而當她的雙手靠近唐棣之後,同樣的治療效果竟然出現了,骨頭緩緩收回去,裂縫消失,血肉彌合。等到皮膚上只剩下一條細細的傷口痕跡,她還是不敢相信,伸手輕輕抓住唐棣的左手感受唐棣的脈搏,的确是不如治療小妖的效果好,肉眼看去雖然傷口幾乎愈合,內傷依舊還在。

她不知道是應該欣喜還是詫異,仿佛心裏那久遠年代種下、已經如同重重樹根掩蓋之下的頑石一般的疙瘩,被這意外的成功給撩動了,一想就震顫,一震顫就想解開,又知道自己解不開,于是纏得更緊。

她跪坐在昏迷的唐棣面前發起呆來。

難道是唐棣的心已經被魔氣吞噬了?在淩霞派山頂的正堂上,那樣子的确像是要發狂,她靠近唐棣時都能感覺到一種瘋狂在蒸騰,簡直堪比從毛孔裏冒出來的熱氣。可自己給唐棣所輸并不多,不至于一下子産生這樣的效果。從那幾天在森林裏尋找入口時唐棣的虛弱樣子來看,要是真的魔氣充盈到了能“吞噬”的成都,那唐棣說不定早就好了,根本等不到在淩霞派被人診治然後送來醫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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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唐棣就是魔?那就更不可能。那必須推及到更久遠之前的時間點,去質疑自己為什麽沒有看出來。

除了這一切,還有什麽可能?難道是自己嗎?是自己……

一陣震顫。

不,不可能。

她擡起頭,看着被溪水反射的月光映得蒼白的唐棣的臉,我不可能,你也不可能。我不是一個謎,只是不可說罷了。你,卻是一個謎。我的不可說,是因為我不想說,因為說了也沒有用,沒有任何人需要知道。沒有任何人知道就沒有任何人會問,自己就永遠不會再想起,像今夜這樣,是意外。就像你,唐棣,是個意外,你的事,也是意外。

唐棣昏睡的臉龐顯得柔和,甚至還帶着剛才震驚之中的不可置信與凄怆,因此看了叫人心生憐惜。霓衣默默地望着,在心裏呢喃起來。

唐棣,殺掉對自己來說非常重要的人,是什麽感覺?是不是就像自己捅自己心頭一刀?不想,卻又不能阻止自己拿着刀子的手,不能自控,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這麽做,這是多麽可怕的感受。我想一想已經是痛不欲生了,即便我所設想的那個對象未必就如師姐之于你,但……

你不說,我也知道,我看得出來,你愛慕你的師姐。以祈求成為伴侶之心去愛一個人和只是朋友般去愛一個人,所表現出來的眼神、言語、舉手投足,都不一樣。我很明白。所以我可以想象你的痛苦,相信我所想象的一定與你接近。

你殺掉你心愛的師姐,我——如果換成我,也許是……也許是傷害了釣星。

甚至也許,我對釣星還遠遠不如你。像人界的戲,有故事有劇本,演出來卻沒有演完,留下的是遺恨。有故事沒劇本,也只是一段經歷。她保護我,幫助我,陪伴我,我一度以為這樣的存在還可以像之前那樣等于我的整個世界的,幸好沒有,幸好我及時發現了天地之大宇宙之盛,假如不肯容忍,世上還有別的選擇。

世上的确只有一個釣星,除非宇宙洪荒倒轉,否則不會再有第二個。

世上也只有一輪明月。

我其實不想選擇月亮,也不想選擇釣星。何況這都不是我的選擇。我只是被動地出現,離開,抵達,幸好最後的放棄是我自己選的。

啊,恍若前世,但其實從來沒有離開今生。

她又發着呆,不防唐棣突然夢中驚醒,整個人本來靠着石壁、現在卻幾乎彈起來,她吓了跳,又立刻上去輕輕摁住傷者的肩膀,“唐棣!”

“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殺的!!”唐棣只是驚叫。

“唐棣!唐棣!醒醒!你剛才在做噩夢,你現在醒了!是我,我是霓衣!”

聽到她名字,唐棣才住了嘴,兩眼空洞地看着她,“我做夢了……”

“對,你只是做夢而已,做夢而已。”

“我夢見……”

“夢見什麽?”她把唐棣按回去坐下之後,雙手随之向下,改為拉着唐棣的手腕,生怕造成任何二次傷害。

“我夢見——夢見……夢見我在山洞裏。”

“山洞裏?”她看看周圍,想問唐棣是不是恍惚了。

“我先在山洞外面和人打鬥。打着打着,都打倒了,我就回到洞裏去,洞裏……”

唐棣頭靠着石壁,有氣無力,整張臉蒼白得像白色的卵石,視線穿過她的臉,看向某個仿佛在億萬斯年之前的虛空。

“山洞裏,師姐躺在那裏,仰面朝上,我走過去,就看見,就看見……”

“看見什麽?”

“看見她滿臉是血,睜着眼睛,憤怒地,盯着我,”唐棣的眼神再次聚焦在霓衣眼睛裏,“她問我,為什麽你要殺我?為什麽你要殺我!!”

唐棣大聲痛哭起來,別說洞外,就是河岸那邊,想必也能聽見,“為什麽!為什麽我會殺了她!為什麽!”

霓衣不及去怕她聲音太大、被說不定會跟來的淩霞衆人發現,只好拉着她小心安撫道:“那是夢,夢而已,你做夢而已——”可唐棣并不接話:“她一直說,都吐了血還在說,我說我沒有,我不是,我不知道,她不聽,我就舉起我的手來看,我的手!我的手啊!”

唐棣猛地擡起雙手,連帶拉起了霓衣的手,低頭去看,那是一雙在月光下顯得蒼白瘦長的手,幹幹淨淨,別有一種文雅和好看。

“我的手上全是血啊!!”繼而嚎啕大哭起來。

霓衣別無辦法,只好順勢把唐棣拉到自己懷裏,“那是夢,只是夢,你剛才做夢而已,不是真的,不是,只要你說不是,就一定不是。啊,不是,不會是你殺的,不會的,你這麽喜歡師姐,怎麽會是你殺的呢……”

這麽喜歡嗎?她一邊胡說一邊不禁去想,到底有多喜歡,以及一個人會不會真的殺掉自己喜歡的甚至是愛的人?如果會,是為什麽?如果不會,刻骨銘心的愛會不會帶來什麽不好的結果?

她見過那位大人因為刻骨銘心的愛而給自己帶來的結果,以及對她産生的影響。或者,也許可以說,她就是那個結果。

唐棣還是嚎哭,她只好一邊撫摸着唐棣的頭一邊輕聲說:“那姓袁的不是已經說出來了出事的地方嗎?叫——”奮力思索,“沂山——沂山玉瓊崖!咱們就去那裏看看,此地距離沂山也不遠,我禦劍帶你去,我們去看,到現場去看,看了就知道有沒有,好不好?不要擔心,我們去看看就知道了,啊,不怕,我帶你去看看……”

安撫了許久,唐棣終于漸漸睡去。她把唐棣安頓好,起身一看,洞中不知何時,已經灑滿了月光。

月光,她最熟悉、最信任的月光。

她走到洞口跪下,整個人沐浴在月光裏,先擡頭望望,又低下頭去,開始輕輕地祈禱。

“以曾予我之名,向您祈願。知我心者,唯您而已。所謂不當有之羁絆,其實不但永存,先于生而生的,無非愛憎而已,桎梏幽怨,愛如枷鎖,往事種種——”

不。她對自己道,往事與今天的祈禱無關,往事中求而不得的答案與今日無關。即便再想要得到,忘記了無數次依然想要得到,也不是現在。

“您賜予我肉身,也賜予我靈魂。因為這肉身與靈魂的存在,今天我祈求于您,希望您帶領唐棣,幫助她恢複清明的意識和重要的回憶,指引她找到真相,不要再受到傷害……”

呢喃中,她閉着眼,清亮的月光照得眼睑也是一片發白,她仿佛再一次感受到了那清風,涼而不冷的溫度,不可企及的黑暗中的高雅,慈愛的同時也是拒絕,柔和的同時也是危險,她不過因為是天然的造物,就覺得可以屬于那裏,那些後來者,一旦想要獲得同等的能力,無不陷入瘋狂,無不如此。

也許她自己也從未明白。

所以才一直尋求解答。

良久,她起身回到唐棣面前,将兩手月華集中在指尖,輕輕點按着唐棣的額頭。

希望這個,我還記得。

她記得,就是太久不用,不知道準不準。第二天早上醒來,見唐棣一直不醒,也開始惴惴不安起來。結果等她取水歸來,唐棣睜開了眼,以前所未有的冷靜清醒看着她,以為定是祈禱有功,完全忘記觸摸唐棣的額頭時點點奇異的感覺。也是她太關注唐棣的傷,感受不到細枝末節了。

她見唐棣如此清醒,立刻湊上去,笑着問感覺如何。沒想到唐棣看着她,只說了一句話,

“絕不是我殺的。”

“什麽?”

“絕不是我殺的,”唐棣道,“我們要回營地去看看。”

她當然樂意聽到唐棣這樣講,畢竟她不相信唐棣真的那樣做了。但短短幾個時辰之後就從狂亂變成清醒理智,尤其是那樣的狂亂,也未免不太可信,何況這言語裏似乎昨晚上自己安慰的話是一句沒有聽進去——左思右想,她還是擔心唐棣的神智,遂道:“那好。只是——為什麽?”

她是看着唐棣的兩眼說的這話,中間為了尋找恰當的措辭有所停頓,一度懷疑自己的停頓會引起唐棣的關注,畢竟之前發生過一樣的事,唐棣總是注意到了但不說;誰知此時唐棣根本沒察覺,只是擡起頭扭了扭臉,冷靜答道:

“我昨晚做了個夢,夢裏,有一束月光照着我。照着我爬山,照着我走路,一路快到山頂,就是沂山玉瓊崖,上面什麽帳篷火架,什麽被砍掉的樹剩下的木樁子,一概都在,就像昨天才離開一樣。我一頂帳篷一頂帳篷的看過去,這裏住靈劍宗的許子谧,那裏是元龜派的丁藝守,靠西邊臨近山頂的是無極派的陸淩靜,守大門的是連山派的武九相和羅野光,我全都記得,清清楚楚。那月光引領我走到營地中間,私下一看,地方雖然像是被突然廢棄,種種物件都在,可人跡皆無,但絲毫沒有邪氣,更妄談殺戮之氣,只是安靜。只我一人在那裏,我感覺到,危險不在營地,在森林裏,森林裏有很多雙眼睛,有很多人在看着,在等着,想要過來……”

唐棣越往下說,聲音越小而細,越是透出一股子神秘。霓衣聽了不知怎的就有些毛骨悚然,忽然唐棣一聲大喊,“怎麽可能是我殺的!絕不是!絕對不是!”

霓衣被她吓了一跳,視線集中,這才發現唐棣的表情已經從過于克制冷靜再次變成了一點就着,小火苗四處蔓延。聽這語氣,已經不是否認或者陳述事實,而是誰敢反對,她就要殺誰,絕不允許不同的解釋出現。

她一邊好言哄着,一邊伸出手去握唐棣的手腕——幸好唐棣對這個還不反抗——倒是恢複得不錯,可見昨夜的月華,的确有幫助。雖然不是最好的時候[14],也許是祈禱的作用,也許那位大人……

唐棣猶在憤怒地喃喃自語,霓衣見了,心道雖然有用,但效力有限,如果可以,最好是每天晚上都讓唐棣吸取一點,也許這樣就好得快些。于是她開口勸唐棣,你還有傷,我們休息幾日再下山可好?

誰曉得話音未落,唐棣厲聲道:“不!今日我們就走!”

那不容質疑的态度,霓衣見了竟然覺得有些害怕,急中生智道:“那不如這樣,此地距離下山,還有些路,也說不好有沒有淩霞閣的機關,一下飛上去,恐被發現。不如我們先徒步下山,到山腳下,再開始禦劍可好?”

唐棣根本沒看她,眼珠子兀自轉了轉,“好”。

兩人收拾東西下山,唐棣一點不像個昨夜還有開放性傷口的人,腳步穩健,目視四方。霓衣剛才那樣勸說的本意,是希望拖延時間,或者唐棣走着走着覺得疼了,自然會停下。誰知道完全沒有會如此的跡象,可恢複之良好,必然是月華與魔氣共同作用的結果。唉,她怎麽就沒有想到月華可以補益一切、哪管是仙氣魔氣呢?只是當時也沒有——

“站住!”森林兩側忽然殺出一行二十來個人,都是男子,手持利劍,攔住她們的去路。

“淩霞閣的無恥混蛋,今日總算逮到你們下山了。還以為你們一百年也不會從這背山小路下來了呢!”為首的蓄須男子厲聲道。他身邊的年輕男子中立刻有人附和說什麽大師兄設的好陣法,經過就會報警,如此趕來,時間剛好,“正合适報仇雪恨!”

又是來報仇的?

“你們是什麽人?”她問。

“我們乃是靈劍宗第二十九代弟子,為報祖師及衆師伯的仇,守候你們淩霞閣的人已經幾十年了!”蓄須男子道,“當年沒給你們幹掉,如今見一個,殺一個!直到把你們斬盡殺絕!來啊!”

一聲號令,利劍出鞘。霓衣正想避免沖突——畢竟她雖不關心人界門派的恩怨,也不想讓眼前人白白送命,更不想讓唐棣再活動——後面就傳來一個堪稱咬牙切齒的聲音:“靈劍?”

唐棣走上來,手裏握着本背在背後的竹節鞭。霓衣也說不清是不是自己的幻覺,反正她覺得那竹節鞭上隐約散發着紅得發黑的魔氣。

“你們是靈劍的人?”

“自然!你又是淩霞閣的哪條狗!叫什麽名字!”

霓衣從背後看見唐棣似乎低下頭正在思考,仿佛在回憶的汪洋中尋找“靈劍宗”三個字的痕跡,想要拽點什麽出來,聽到這個問題,唐棣只是下意識地回答了一句,“唐棣”。

對方聞言,一片震驚,個個臉上寫滿不可置信,繼而破口大罵,說出什麽“那還真是好了,今日就一并算總賬”、什麽“為許師伯和韓師叔報仇”的話來,霓衣這方知道二人不但誤觸埋伏,還遇上冤家路窄,這時候最好拉住唐棣,在她想起來什麽之前——

“許子谧,”唐棣喃喃道,“是你們的師伯?”

蓄須男子大罵她不配提這個名字。

“那韓世駿,是你們的師叔?”

那邊已經忍無可忍,一邊承認,一邊拉開架勢,列陣要打。

“韓世駿……”

霓衣看着唐棣,大概因為距離近,她感覺自己聽見了格格的咬牙聲。

“他該死。”

“混賬!”

“你們,靈劍的人,”唐棣說得緩慢,一步一腳印地向對方走去,“都該死。”

靈劍的人都該死。

說這話的時候,唐棣想起的除了當初自己反感不已的許子谧對師姐的關心和關注——那用意太明顯了,直接成為她的對頭,怎能不氣?只是不知為何,當日之氣變成了今日之恨,恨!——還有就是這韓世駿,和韓世駿的師傅,當日靈劍掌門的師弟,胡克歆。這兩個名字出現時,一張俏麗的年輕女性的臉也出現了,她記得,一眼看去,不管是當夜還是後來,都能直接看出那不過是只小狐貍。

狐妖嘛,雌雄都很漂亮,往常她們淩霞閣根本不在乎,既不覺得這種小妖礙事,需要相助的時候她們也從不吝惜出手,畢竟有時候根本不是狐妖魅惑男子,它們不過和平常女子一樣受盡騷擾還要被潑髒水,好壞都是它們的。她經歷過一次這樣的事,所以在韓世駿于路上裝作堅守門派教義非要殺掉一個無辜的小妖時她就阻止了對方、并且給雙方都留下不好的印象——那時她也不在乎,她只是覺得韓世駿刻板。是到那晚,那只小狐貍被抓住,事情針鋒相對,再無調和餘地。

他們靈劍自己,胡克歆自己,從自己最心愛的徒弟韓世駿的帳篷裏,抓出一只小狐貍。他當然大怒,無論是不是像狐妖所說的那樣,是韓世駿欲行不軌,他不但不會相信,甚至即便真的是,他也要殺了小狐貍,為門派留臉面。

殺狐妖,而不是韓世駿,這種做法在被小狐貍大聲嚷嚷到大家都知道之後,自然不會被淩霞閣所接受。一群須眉男子,一群巾帼女兒,這下好了。

她都記得,她甚至記得韓世駿的臉,記得胡克歆的胡子,記得狐妖驚慌失措的表情。

如果當時和現在都理智,她應該懷疑為什麽會有狐妖。但當時來不及理智,當時她被森林裏的異響吸引了注意,繼而被師姐支開去追蹤異響;而現在,現在她只有恨。

只有手癢。

對面二十個人拉成陣法圍攻她,招式過處道道青鋒上全是法力,長劍俨然變得更長,可唐棣在其中閃轉騰挪,比往日還要迅疾靈巧,壓根不像一個正面挨了打、血濺三尺斷骨五根的人。她一邊閃身躲開攻擊,一邊照露出破綻的靈劍弟子身上打去。她手裏哪是竹節鞭啊,一時是抽,一時就是捅,竟然生生在人身上開了好幾個貫穿的洞。那股惡狠狠的勁兒,毫無當日在地府時鎮魔的兇,反倒像是被鎮的惡鬼,要不是時間上未必來得及,她簡直想把這些人串一串,舉起來。

串起來!舉起來!看看他們還叫不叫!看看他們還裝不裝正人君子!

他們的每一招她都熟悉,他們的師傅前輩們都打不過當日的她,何況今日!每一個熟悉的招式被擋下,就讓她想起一種熟悉的感覺,當日,她曾不得不出手,不得不回擊。

都是你們逼我的!!如今還要栽贓在我頭上!!!

此時霓衣想要上來阻止,沒想到過了幾招,有一個弟子喊道,“何方魔女!竟敢來污染人間!”話音未落,許多靈劍弟子像聞見血腥味兒的野獸一樣向霓衣跑去。

污染?

這話她聽過,這“污染”二字。這熟悉的髒水和借口,妄想和偏執。

她也沖上去,大喊一聲“欺人太甚”,便狠命揮出一鞭子。鋼鞭過處,其人盡倒。那蓄須男子見狀,雙手握劍狠命一劈,可還沒到唐棣身邊呢,就被一鞭掃到了十餘丈外的山石上,撞得粉身碎骨。唐棣則自空中飄落,緩緩環視周圍,兇目圓瞪,好像還在尋找活着的人。

是霓衣此刻出現,揮手使了一道讓衆人暫時失憶的咒語,然後帶她離開。若不是如此,恐怕那剩下的弟子們,一個也別想活着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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