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章

“霓衣姑娘!”

從門廊那邊傳來的聲音裏,最嘹亮的是這一聲喊,此外還有一片腳步聲和歡呼聲打底,清脆而無害,像山洪似的傾瀉而出,倒在院子裏。唐棣坐在亭子上看過去,見是一群身材面相各異、大多奇形怪狀的妖精,正要仔細打量,不防妖精們看見她與霓衣坐在一起,臉上的笑容與整個身軀如瞬間被冰凍住一樣,僵在原地,只有捧在手中頂在頭上的植物的草葉,随風輕輕搖晃。

唐棣不知應如何舉動,甚至不知道該不該去看旁邊的霓衣,幸好霓衣發出一陣爽朗笑聲,道:“咦?你們手裏是給我的東西嗎?要是的話,還站在那兒幹什麽,還不快拿過來?”

群妖聞言,互相看看,立刻重新爆發出笑聲,不但熟門熟路地擺好餐桌,還一擁而上把唐棣架到桌邊——有的甚至還來不及問唐棣的名字就親親熱熱地前拉後推——還和丸子一道整治了好幾個菜。一頓飯從半上午吃到了黃昏時分,一邊吃一邊喝,除了主人霓衣和被視為主人的關聯的唐棣,誰都可以離席,一時走開,倏忽回來,重新加入一直不停歇的談笑。

吃吃喝喝笑笑,連一直覺得無法擺脫哀傷的唐棣,也被桌上談笑逗出一點短暫的笑顏。等到衆妖散去——照霓衣說,并非回家,是各自找地方去喝酒了,“都看得出你我一臉病容,不好意思留下來喝”——她又回到了桂花樹下坐着。

霓衣帶她出來也對,換成她自己,也許不會到這裏來,不願意出房間,也就不會發現這樣好的地方。她喜歡這裏,願意一直坐在這裏,看天色明暗,四時變化。等待花香,等待初雪,甚至等待雷電,等待暴雨。

也許在這裏,一切都靜谧平和,遠離紛争,幾近無憂無慮,只有美與美的消逝,以及美的重生。善惡正邪也許都可以是美的,或者說,美與善惡正邪都無關。比如此刻,西方的天空中,西南方炎魔地的上空有壯烈絢麗的夕陽,噴薄如烈火猖狂,映紅了南北縱隔數百裏的絕寒峰,給這終日狂風呼嘯的山峰蒙上一層柔和。

她剛才聽說,絕寒峰不像一般的山峰,它的形成出于什麽意志不知道,但這狂風呼嘯是有意志的。意志?她問,什麽意思?

“就是說啊,這絕寒峰是個避世的地方,在俺們魔界,誰要是惹了不該惹的仇家,天大地大無處可逃,還想活命,只能上絕寒峰去。如果絕寒峰願意收留這人,狂風就會短暫停止,讓它上去。不願意,就會直接吹倒。進去之後,再也不能憑着自己的想法行事了,沒有自己的意圖,沒有自己的選擇,一切都是這山告訴你如何,你就如何。”

說話的話音未落,就有人出來反駁,什麽“你怎麽又知道了”,說話的不甘示弱,“我怎麽不知道了,我知道的比你能想象的都多得多”,雙方笑鬧争吵起來。唐棣這才從二者的話語中知道雙方大概叫什麽,但為了禮貌還是請教起尊姓大名了。衆妖仿佛是見了她不再拘束,這才開始輪流自報家門,霓衣坐在她旁邊,一直微笑着,不時插科打诨。

其實落座開席時,霓衣介紹了她,但衆妖見她興致不高的樣子,一時還不敢過于歡騰,竟然面面相觑,不敢出聲,還是霓衣解圍——現在想想,唐棣自己都覺得真是失禮得好笑。倒談不上對不起客人,自己也是客人,只是對不起主人霓衣。

“看夕陽?”霓衣走過來,坐在她對面。

“嗯。看着忽然想起今日長庚說的話來。”

“你也好奇那話的真假嗎?”霓衣笑道。

“我以前不曾聽過這樣的事,當然好奇。”她也微笑,自覺沒有早上笑得那樣難看了,“難道魔界也有什麽妖怪巨獸變的山?就算是,也不至于變得這樣高吧,這絕寒峰似乎已經是其他山峰的一倍高,甚至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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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庚嘛,在這地方呆着時間很久了,最喜歡說傳說,只是真假不曉得,他自己也不曉得真假,只是說罷了。有一次我問他,他倒是說了句大實話。”

“什麽話?”

“他說,‘有的事情太奇,不像真的。有的事情太平淡,也不像真的’。”

唐棣聽了,想起這長庚長得方頭闊面,說是古鼎所化,樣子倒是像。他說自己是上古聖人用過的,這她不懷疑,畢竟沒有聖人加持,肯定不能成精;但是顯然沒有受到多少言語上的熏陶,不然何至于這麽愛說又這麽沒譜?其他的妖精也拿這一點來取笑他,他就會說,我為聖人所用,但實際上和我處得最久的,還是廚子啊!廚子不識字!說罷總要說幾件千年前廚子的笑話來聽,引得衆妖精哈哈大笑。

其中笑得最開心,便是一只肥碩的豚鼠,叫做代洛。因為它的笑聲幾乎是咯吱咯吱的,唐棣覺得它肯定原先就是鼠,此刻正好問霓衣,“是啊,的确是,不過它是生活在逍遙谷,和南邊的群鼠不一樣。”

群鼠?她正想問,霓衣又道:“代洛其實挺好玩的,生在逍遙谷,長在逍遙谷,來我這裏的人,都會以為它和丸子是親戚,其實不是。知道它只吃素之後,又會因為它和靈素是對頭,其實也不是,你看得出來靈素是什麽嘛?”

霓衣好奇地望着她,她想了想叫靈素的妖精的長手長腳,“花?”

“為什麽不是樹呢?”霓衣笑道。

“不,絕不是樹。”樹她一眼就看得出來,雖然不解為何,“應該是——月季?”

霓衣一邊輕輕拍手一邊感嘆,“猜得真準。”

“哦?真是月季?”那得是多高多大的月季。

“逍遙谷原先還是一片蒙昧的時候,有很多花草。靈素就是其中之一。後來大家都飽食靈氣化了形,草木鮮花漸漸少了。花朵成精也不易,靈素是極大的一株月季,至今還是獨一個。”

唐棣聞言,環顧蒼穹大地,“這逍遙谷果然是好地方,花朵也可以化形,桌椅也可以化形。”

霓衣見她有心說些好玩的話,懸着的心已稍微放松一些,此時更是撲哧笑出聲,“浮三怎麽說也是好桌子,不過少了個腿而已!我說我不要它來,是不想它以這種方式報答我,便宜它了!”

席上浮三那副衣衫破爛卻又正經行禮、似乎借着這個場合再次請求成為霓衣宅邸裏的一張桌子的樣子,固然恭敬,但實在缺乏說正事的正經感。“它就是想找丸子吃丸子做的飯罷了!想的美!”

霓衣笑,她也笑。霓衣見她笑,反而看得專注,眼神溫柔起來,“不過今日看它們都是真心實意地喜歡你,這樣真好。”

這話她聽了,心中微微一動,又不知如何作答,更回避去想裏面的意思,可見霓衣笑得豔若桃花,她輕聲道:“他們也這樣喜歡你。不過,是為什麽呢?”

霓衣被反問,一時張大了嘴,整個人卻收回去坐直,“也許因為,在逍遙谷,我是最強大的吧。我總是照顧它們,庇護它們。逍遙谷——”霓衣也收回視線,看向在夕陽的昏暗中顯得暧昧朦胧的院子,“是個小妖精們躲避外界自求生存的地方。周圍都是山脈,這樣山那樣嶺的,住滿了聚族而居的群妖,各有各的大妖帶領。說起來很像人界古時候的諸侯國。再往南,還有炎魔地那樣誰也不敢去的地方。所以這些不屬于哪一族哪一類的小妖,只好生存在這裏,水草豐美,無人打擾。但是也沒有人為他們做主出頭,因為沒有人有這個能力。只有我。”

“那你……”她想問霓衣的來歷,又覺得看霓衣的神色,那絲縷輕微的失落和傷感,讓她覺得剛才說出來的兩個字都是傷害。

不應該讓她想起的,畢竟自己也懂得這種想起的滋味。

但也許霓衣想起的事情不一樣呢?

“我?”霓衣回頭看她一眼,又快速地移開,那眼睛裏的傷感失落竟更深了十分,藏掖不住似的,“我是……我雖然不是這裏最早的居民,但我很小的時候就在這裏了。在此地修行,在這裏長大,逍遙谷簡直就像……我的家鄉一樣。剛來的時候,長庚已經是那副樣子,靈素還瘦小得很,代洛還沒有那麽胖,不過還不認識浮三,也許它那時候還沒破吧……總之,我就這樣在這裏修煉,長大,飽食靈氣,和這一群小妖都混熟了,如此長則三日短則兩日的來往,打發日子,先由師傅帶着,後來依靠自己,也離開魔界去交朋友闖天下,漸漸有了今日的樣子。”

師傅?她想問,但沒問出口。天黑了,月亮還沒有出來。往常最喜歡月亮的霓衣卻說,她先回去了,“你也早點休息,別着涼。”

唐棣就這樣在霓衣的家裏住着。有晴有雨、花朵開放的日子裏,如果不是霓衣主動提及,她甚至都要忘記了現在是什麽季節。她看見的只是時而有雨水,時而沒有,但這也比之前好,之前只是注意到那是天空,注意不到天空在雨前雨後的變化,顏色的深淺,雲朵的聚散——漸漸地,能看見了,能分辨了,甚至能欣賞了。

恍然回憶,發現自己其實以前是會的,只是一度忘記了。眼睛看見了五彩,心裏卻是黑白。甚至在黑白之前,沒有任何色彩。

唐棣知道自己心裏有一塊巨大的冰山,也許整個自己的靈魂都是冰山,是冰山本身。即便陽光照着,也未必會融化。但漸漸地,她看見了陽光。

霓衣陪着自己欣賞日升日落,丸子就忙前忙後,雖是挂名管家,其實只主管吃飯。它按照霓衣的要求——唐棣根本不知道它是什麽時候和霓衣交流的,霓衣似乎只要醒着就基本和她在一起,又或者是她依然恍惚,根本不知道有時候霓衣離開到底離開了多久?——每日給唐棣做的都是有利于休養補氣的東西。端上來的時候,霓衣在旁介紹,而不會說話的丸子只是笑着,兩眼笑到唇角,那神情不是獻寶,更像是一種單純的指望她吃了就會好的孩子般的關愛。

除了這一對主仆,就是剩下的那一群小妖,長則三日短則兩日,是輪流到霓衣這裏來。來了就吃飯,吃飯就和她聊天,因她不知前情,光是敘述一件新鮮事的前情就足以說上好久,聊興濃的簡直是大大地過瘾。霓衣見了總是罵它們借機來蹭飯,有些在人間呆過的,比如靈素,此時便要接嘴道,咱們魔界也不興說什麽飯錢不飯錢,何況我們還把東西帶給了霓衣姑娘你啊!

霓衣伶牙俐齒,定要“反唇相譏”。唐棣覺得自己好像見過這樣的人,在哪裏呢?想了許久,才在聽長庚說故事的時候想起,是在枉死城,見過一個據說死了以後還和活着時候一樣的婦女,一張刀子嘴,從家裏數落到家外,那用詞那話語幾乎日日不重樣。

她有時會看着霓衣,但總是在要被霓衣發現的瞬間,被其他的妖怪叫走,彼此的視線随即錯開。

她不知道它們是否和霓衣串通好了,當小妖們三五成群的時候,總是要和霓衣争執一陣,說要帶她去附近的哪裏,霓衣總是要先表示不同意,說群妖想把唐棣也帶壞了,群妖必然一時笑罵一時求情,最後都是問她自己是否願意,她起初總是沒什麽想法,要霓衣替她說可以,後來知道去了會是什麽事情之後,才會自己說願意。

好像一開始,把話說出口都要先拉起巨大的鑄鐵閘門。

感謝群妖,感謝一開始就認識了的長庚、浮三、靈素和代洛,還有後來漸漸熟悉的長得時而像貓時而像狗的咽冰(它到底是什麽,它始終不說,唐棣猜它既不是狗也不是貓,也就不是狼也不是虎)、自稱是一把琵琶化形而來卻始終不肯變回原形給大家彈一彈的恽周、和長庚本是同來卻是個秀氣酒杯因此千杯不醉的紫珂、還有被衆妖稱為叛逆的黃鹂鳥整日說大話瞎吹牛的虛遜——感謝它們所有,是因為它們前呼後擁地帶着自己出去,自己才大略感知到了霓衣家周圍的天地,到過西北邊的小溪,在溪邊釣過魚;到過了東南邊的樹林,在林中采過野果。這些活動霓衣一般都不去,她也不知道霓衣在家裏幹什麽,整個神智都緩慢愚鈍,甚至忘記了好奇眼前事之外的其他事。直到那天去北面的一個平緩谷地裏玩蹴鞠,她和霓衣都有傷便只坐在場邊當裁判。看見樹蔭底下霓衣的臉色似乎比以前好些了,她才猛然驚覺,也許霓衣是在家裏安靜養傷,而自己出來,那能養人的房子就能全力協助霓衣。

她感覺自己的心輕輕地下沉,又輕輕地浮起,一直飄蕩在水上,直到那晚宴會。宴會不是什麽稀奇事,就是這一群妖怪都來,甚至帶上家屬來,對于丸子來說也是家常便飯,長則五天短則三天,總要來一回,也許這些妖精們能帶來的逍遙谷裏生長的材料它都已經做了個遍。冷盤十五,熱菜二十,湯上八道——獻湯就免了——桌子自己擺。一開始的時候,因為她和衆妖還不太熟,她總是和霓衣坐在一頭,以免尴尬,就像霓衣一定要護着她一樣。後來她和它們熟了,雖然多少還是顯得冷淡,但笑容已經有了,于是那晚,她和霓衣坐在長條桌子的兩頭,群妖照舊面對面坐在長邊。

她與她之間,就像隔着漫長的銀河。

衆人笑着,鬧着,一會兒說起上一場球賽中誰的表現好誰又一直犯規,一會兒又聊起丸子今天這道菜做的好是誰提的建議,繼而都走向宴會的慣例——恭維霓衣。群妖的恭維對于霓衣來說是耳聽出繭,于是說出來更像是笑鬧,恭維話中令人厭煩的那些東西就都沒有了。霓衣也用慣常的笑罵應付回去。可沒想到,以靈素帶頭,群妖竟然開始恭維她。她如同在酒席上半醉半醒,忽然被人問到什麽問題,還沒聽清,一下子不知道今夕何夕。

今夕何夕?

這裏是……

她不知所措的時候,霓衣也一時愣住,是靈素自己發覺不太合适,立刻提議大家為兩位的健康而同飲一杯。她也愣愣地陪飲,似乎還讷讷地應了兩句“好”。放下酒杯,才想起剛才靈素的意思是說,霓衣是主人,而她是霓衣的朋友,也是主人。

也是?

可我……

神思恍惚間,月上中天,燈燭掩映之下,種種光芒一道道反射在玉杯上,輝映成一片柔和朦胧。突然,她發現長桌那頭的霓衣正直直地望着自己。就在她看回去而霓衣不及發現的片刻中,她看見霓衣臉上,吊梢眼角已經放松,柳葉彎眉也已經放平,一切驕傲的神色都沒了,除了唇角微微的笑,從顧盼生輝的眼睛裏流洩出的只有出神與向往。向往?

向往什麽?

然後霓衣就發現自己被發現了。起初先是驚慌地想要收回目光,臉上霎時蔓延起陣陣彤雲,繼而發現唐棣并沒有什麽其他神色之後,便定住了,緩緩地把視線移回來,繼續看着唐棣,直接看着唐棣的眼睛。

長桌消失了,銀河也這樣消失了。她的心輕輕地下沉,又輕輕地浮起,在水面上漂浮,在有月光的水面上漂浮。

也許有什麽久遠的東西早已存在,歷經千年未曾改變。但因為太實在太基本,一路走來,已經被遺忘了。最初的想法變成一種對感受的模糊追求,于周圍存在,于血脈中存在,于呼吸中存在,卻總也抓不住。

她對霓衣微微一笑,霓衣也笑了,笑得滿足,笑得毫無意味,又充滿意味。

也許應該繼續看一會兒,也許再互相看下去也并不知道會發生什麽,甚至什麽都不想發生,只是想繼續這樣看下去,什麽都不知道也沒有目的的銀河的永恒——但身邊的長庚拉了她一下,她只好看過去。

漫長的宴會上,還有很多的新鮮故事可以說。

漫長的餘生裏……

漫長的……

時光流轉,不覺過了好久,唐棣漸漸發現這逍遙谷中竟然是四季不明的。繁花固然盛開,卻不見次第凋謝之後果實生長,好像變化的動機,有生無死,以結尾之不存在而強行造一個永恒。

不死就是永恒嗎?時間往下流轉,真會不死嗎?久遠之前,在地府時,作為生死輪回的終點和起點之中的旁觀者,她還和同僚們讨論過這一點,衆人皆說,凡生靈皆有生死,會存在就會消亡,一直存在是不可能的[16],就是那月亮上的上仙,也有消亡湮滅、歸于虛無的一天。那時間呢?時間和變化本身,是否也會消失呢?時間的消失是時間的不可逆性的終止、大家都處在同一個時空,還是變化的停止?

她這日閑來無事,正由此久遠遐思想到了逍遙谷有沒有冬天、冬天會不會下雪,就準備去問問霓衣——近來難得,有什麽話她都願意直接去和霓衣說了——走到門口,隔着長長的走廊,就聽見那邊霓衣似乎正與什麽人說話。

“到底是不好弄了。”霓衣嘆氣道。

“是啊,霓衣姑娘,是這一陣雨水好些,你不在的時候,簡直滴雨未下。”

“這一陣又下了。”

“就是啊!之前那樣又幹旱又熱,現在雨水又這樣多!真是風雨不調!”

“我也聽靈素她們說,靈氣也不足了?是為什麽,你可知道?”

“不知道,沒誰知道,誰還不是從草木不生看出來靈氣不足的?自己修行,捕食不到;想吃靈果,一個不結!現在小妖們都想吸取帝流漿了,又有幾個有哪個本事!”

“好端端的,其實并沒有什麽變化——”

“霓衣姑娘,你可曾知道那天劫的傳說?”

“……我知道一些。”

“說不定真是天劫的緣故呢!不然也找不到解釋啊!也許時日真的到了——”

“也許吧,總之謝謝你,還請你幫我繼續找。我也許不日就要去找雲州,好與不好,有什麽情況,你請那些小家夥把話傳回來就是。”

“客氣了,霓衣姑娘,咱們之間,不說這些……”

來人也許要走了,唐棣也走回自己的房間裏去。果然,霓衣送了來人便撩開清涼簾子進來,兩人一時互相望着,不知該說些什麽好。

她是否知道自己聽見了她說話呢?如果知道了,自己該說些什麽呢?如果不知道,自己又該說些什麽呢?或者,知不知道又如何呢?自己當然明白她是為自己好,瞞着自己,自己瞞着她,又何苦來?敞開直說,敞開……

“你今天感覺怎麽樣?”還是霓衣先說的話。

“挺好的。”感覺到霓衣直視自己的目光,她便微微偏開頭去,“最近心神平靜無所思,也就好很多,無痛無礙吧。”

實際上她清楚的很,她每天晚上都能感受到心裏的波瀾。浪頭是想起童年生活,轉過來又是一道白浪、是想起和霓衣初見時霓衣看她的樣子和撩向自己的那一劍,再又撲騰,那一劍又是師姐了,又是師姐最擅長的雙劍套花,層層疊疊讓人無處可逃。

層層疊疊,無處可逃。

層層疊疊的回憶,層層疊疊的痛苦,她總是躺在自己的床上,淹沒在渾濁的回憶之夢裏。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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