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你……”霓衣道,尾音拖得長,焦灼地尋找恰當的用詞,“你有時夜裏嘆氣,我聽見了。”
她聞言擡頭,兩人的眼神對在一起。
從一開始見到霓衣的時候兩個人就是這樣互相看着,在元龜派的法陣上,只是看了一眼對方的長相,茫然不帶情感的眼神。後來隔着湖水,霓衣笑着,她是什麽表情,她已經忘了。在後來,兩個人互相看的時候開始有了感情,一些感情,某些感情,一路同行的夥伴,偶爾結隊的戰友,鏡兒的姐姐——啊,多久沒有想起鏡兒了?——自己心裏一直不曾少了一個疑惑,她為什麽一直陪着自己?
她說是感謝。感謝也無需救命。當然,霓衣見死不救也是不可想象的。
一些感情,某些感情。
其實這種時候的霓衣和以前的霓衣,或者說大多數時候和別人說話的霓衣都不像,那些時候霓衣是直接的,驕傲的,坦蕩的,不會等着誰,只會掌控,立刻主導;現在不是,現在霓衣在等着她。
等着她。
她的心像是踏過了百來個回轉的臺階,一直兜轉不見出路,又像是沉沉浮浮,風浪越來越大。
“那你呢,你怎麽樣了?”
她無話可說,只好把球踢回去。
霓衣無奈地笑笑,偏着頭道:“我在自己家裏,無論如何,養得總是很快的。”又轉過來,努力地直視唐棣的眼睛,“我只是擔心你。”
因為霓衣的臉上原有的笑意轉瞬而逝,她竟一時心疼起來,換出一副打趣的語氣:“所以你就打聽藥材?”
“原來隔牆有耳!”霓衣笑起來,順勢走到她身邊坐下,她也跟着坐下,自覺如同一只馴良的獵犬,“逍遙谷其實是個靈秀地,在整個魔界,這裏出産的奇珍最多,吃的也多,與隔着青牛江斜對的炎魔地相比,簡直是天堂,炎魔地根本寸草不生。”
“所以便得名‘逍遙’?”
霓衣笑着睨她一眼,“但也并不是說所有好東西都生長在逍遙谷,有些東西,也長在周圍的山嶺裏。那些地方聚居着大的妖族,各自劃分範圍,不易采摘獲取。我今日聽白玉說這些山嶺周圍也找不到這些靈草了,也許當真是天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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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劫。
她已想不起這兩個字自己聽了多少次了。原先還是遺忘了過去的鬼仙時,只覺得這兩個字熟悉,想起來之後,記憶裏竟然到處是這兩個字。從下山開始就都是這兩個字,人人談論的也都是這兩個字,像一塊有舔不盡的滋味的石頭在每個人的嘴裏不斷地滾動,人們畏懼它,仿佛它是至強的妖魔,又想要控制它,仿佛它是可馴服的野獸。可從連山派敲開淩霞閣的山門,到在玉瓊崖傷心得魂飛魄散,她都不知道,這天劫到底是什麽,會怎麽來,會産生什麽影響,說起來設陣要防止天劫之力禍害人界,那陣法真的能?
那陣法——她不住地回想細節——是為了防止力量四散,還是為了防止妖魔入侵?如果是後者,現在看來并不對,妖魔也受到了影響。可假如是蒼天之力,凡人弄個陣法又能如何?未免太過螳臂當車、不自量力至極。
如果妖魔也受到了影響,那當初危落企圖複活朱厭,是不是也是因為這個?因為這個……
“你說你知道天劫的傳說?”她忽然問,霓衣一愣,繼而點頭,問為什麽問這個,她便把當日大陣設置之目的告之,以及危落的事——現如今,記憶力倒是很好很好了,連當日的種種細節都能說出來。可越說就越像是風吹霧散,看見眼前原來還有更堅實的城牆。
“如今看來,所謂天劫,對魔界也有影響。而且危落複活朱厭,用了那麽大的氣力,造了那麽大的孽,會不會也是為了複活強大的尊長以保護本族?不然我想她那樣厲害,并不需要一個比自己強大的先輩來奪取自己的權力,或者你……”
她意識到自己的揣測太過卑下鄙陋,只好打住。霓衣聽罷,想了想道:“我只知道,危落是猿族的領袖。上古時傳說中,猿族的首領很多,朱厭只是其一。後來漸漸消亡的消亡,造孽的昏迷的,什麽都有,換了一代,就是危落和另一個叫烏祿的。本來是這烏祿帶頭的,後來不知什麽變故,躲上了絕寒峰,就只剩下危落了。你說當時,危落帶着一群猿妖和你們打,實際上猿族實力不差,只有她一個帶頭也沒什麽危險,根本不怕他族。如果冒險行事,也許真是為了天劫……”
“可天劫到底是什麽?我從來不知道,沒有人和我說清楚過,也許是人界不知,你——魔界可知道?”
霓衣笑着輕輕搖頭,“實話說,魔界知道的也不多。比如我,我就不知道。我只知道有這麽一件事,還是當初黎黛告訴我的,‘天數已至,天劫不遠’,如此罷了。渡江之後,我還與你說過,你記得嗎?”
“‘天地之數有五劫。東方起自子,曰龍漢,為始劫。南方起自寅,曰赤明,為成劫。中央起自卯,曰上皇,北方起自午,曰開皇,俱為住劫。西方起自酉終於戌,曰延康,為壞劫。’”她不自覺地就背起來,兩眼呆呆望着虛空,霓衣見了,不由得笑,“看來還是記得啊。”
“但——難道是一種強大的破壞力嗎?難道說‘劫’——”
她不知道自己越說越有偏執驚悚的表情浮上面頰,只是一意孤行地去想想天劫的恐怖——那不然為什麽這一路會這樣?這一路走來對于凡人來說可謂人間地獄了——霓衣見了,也有些悚然,不知道是害怕她說的東西,還是害怕她這樣的反應,伸出手按着她肩膀,“唐棣。”
“嗯?”
她擡頭,一雙眼依然清澈見底,霓衣見了,長長嘆一口氣,“我也聽好多人說了天劫的事,說實在的,我不在意。既然是‘天’劫,我不過是一個——是三界衆生之一而已,我是不可能抵抗它的,只能順應。既然只能順應,就等它來了再說。”
“……”她知道從理性上說是這樣沒錯,但是似乎心底總是有些什麽別的蠢蠢欲動,雖然已經不是之前的一股野火,但更堅定,更徹底,更不可撼動了,好像從火變成了石頭,變成了會燃燒的石頭。
“唐棣。”霓衣又喚她,她以為是自己出神,連忙說沒事,霓衣聞言反而皺眉,“你說沒事,這樣子也不能算是真的沒事。嗯——”
霓衣深深吸氣,她也擡頭。
“咱們還是趁早上路,去找雲州看看,你說好嗎?”
其實她無所謂,也想告訴霓衣自己無所謂,可她更清楚,一旦告訴霓衣這一點,霓衣一定會更擔心更難過。
不。
“好。”
以前我想為一個人活,結果失敗。後來不知道是死是活,一路尋找自己,只找到了傷口。現在何妨為了她?讓她開心難道不也是一種報答?即便根本不知道自己還會去哪裏,還能去哪裏。
一陣風過,吹動周圍樹梢上寬大青綠的葉片發出沙沙聲響,把本來就斑斓的陽光剪得更加細碎。
這不過是逍遙谷平常的一天,霓衣卻覺得此刻是如此的美,即便經歷了那麽多的事,自己也已經不是原來的自己了。越來越激烈的惡戰,越來越危險的對手,甚至雷擊,甚至不得不帶着神智不清的唐棣穿越雷擊之野——為了唐棣的健康也好為了自己的私心也罷,她想這樣做,她情願承受這種徹骨的傷痛以及雷擊對內丹造成損傷,最終目的只是為了讓唐棣留在自己身邊,久一點,再久一點。
畢竟她很清楚,相比承受這些,她更不願意也無法承受唐棣的離開。
她不是無處可去嗎?那就到我這裏來吧。哪怕她并沒有選。
她不是以前的自己了,她已經把自己拴在這塊石頭上了。因為這囚禁她自然擁有了一些快樂和痛苦,而那些快樂使得她能罔顧痛苦。
此刻和唐棣重新徒步走在靜谧美好的森林中,她覺得自己好快活,好幸福,哪怕兩個人都有傷,哪怕此去不過是一件平凡的事,哪怕無論做什麽都無法阻止唐棣最後可能的離開,哪怕——
哪怕有一千萬個哪怕,她這一刻的快活也比一千年的長生更快樂。就讓她和她短暫地占有這一個再也不會回來的上午的光陰,在逍遙谷裏過一段安靜美好的日子,遠離冒險,喘一口氣。把彼此從緊張中解脫出來,也從……
不,她有自己的牢籠。她不斷地看着唐棣,從一開始有意去看,到後來變成要刻意地把自己的視線挪回來取下來,可自己的心撕不下來。但一旦粘上去,意識到自己粘上去,想要把唐棣整個人和心融入自己的念頭的觸角就會不可自抑地觸摸到和唐棣的師姐有關的部分,如同摸到尖刺,一觸就疼。哪怕她根本不知道那是不是唐棣的心——
那應該是。
不,不是。
不,一定是。
不,不會的,不是的,她的心有過去就有現在就有未來!
不!她的心的過去現在都在師姐那裏!
不,不。
她想聽唐棣說往昔,可那些浮光掠影聽着聽着自己又會難過,從好奇變成害怕,害怕過去決定了現在,現在又決定了未來,她看不見自己的立錐之地,又想對自己說你瞎了。
可這樣的盲目難道不會是別的盲目的暗示嗎?
此刻的自己仿佛站在齊膝深的泥潭裏,不知道如何才能脫出。想叫停自己的心意,也不能了,一切都來不及了。既來不及離開,也來不及追上唐棣。既不知如何逃離,也不知道如何前進,只能孱弱地怯懦地,選擇卡在這裏,等在這裏,不進不退,随波逐流,貪溺這些也許不值得也不夠甜美的片刻。
不夠?于此刻的自己來說,已經很甜美了。
就像臨行前的那個晚上,她做了個夢。
夢裏,她像是從盤古的洪荒中醒來般,先有了自己的意識,再意識到自己的存在,再意識到自己的手腳軀幹的存在,最後才意識到自己還有一雙眼。
眼睜開,視線向前飛去,如同時間起始,從此一往無前,不能回頭。
繼而,出現了天地,出現了由高聳的松柏構成的森林,出現了林間小路,出現了清風。咔擦一聲,踩斷樹枝。利嘯破空,巨大的黑鳥飛過。從巨大的外形到幾乎與黑夜融為一體的顏色,從頭到腳處處不詳。
她見過不吉利的鳥,見過不少,連它們的祖宗她都見過,談不上害怕,只是懼于它們可能造成的種種傷害。畢竟有憐憫之心,憐憫受害者,也憐這飛鳥——她怎麽能不憐惜那只鳥呢?
但在夢裏,她感到到了恐懼。好像那不是大大不吉利的飛鳥而已。
順着鳥影消失的方向,她看見一輪月亮。仿佛從林間升起的魔影一般,大圓而紅,如同白玉吸飽了血,從裏到外正殷殷透出來一般。這不對,她想,夢裏還有點理智,這是深夜,怎會有如此的月亮?然後月亮罔顧時間的正常速度,高高升起,徹底從樹林間掙脫,坦坦蕩蕩地挂在半空,好壞美醜也無所謂,招搖過市。
她一看,霎時幾乎理智盡失:月亮上有一個巨大的缺口,像是被什麽巨獸啃了一口,妄佞如毒,從缺口開始蔓延,月亮也變成了邪魔。
邪魔。
突然月光的顏色開始變化,時而黃時而紅,缺口也開始擴大,像是巨獸剛才留下的口水還能腐蝕,而毛刺刺的邊緣像是能伸出長長的觸手一般——還沒伸出,只是一看就要,将至未至的極端恐怖——她感到了極端的害怕,比第一次見到那瘋狂的九頭鳥時還要害怕十倍。
邪魔!
她開始奔跑,不敢回頭,越過橫倒的粗大樹枝,越過黑色蘑菇一般的灌木叢,越過一切看不清是什麽也不能去想是什麽的東西,只是跑。
所有的一切都在追自己,這是一個巨大的口腔,還看不見上下牙在哪裏,越看不見自己要被吃掉,誰知道什麽時候就會合上這嘴把自己咀嚼吞吃?
快跑!!
周圍的黑暗向她靠攏,聚合,噫噫啊啊嗚嗚呃呃的叫聲四處響起,她不敢去想、又不能不想這樣的聲音是從什麽樣的地方發出來的,枯瘦的胸膛裏生長的瘦長腔管,長着尖牙流着血的狼的嘴,通通睜着眼,血紅的眼,沒有眼的眼眶!
她越跑越快,夢裏的自己已經不是平常的自己了,是那個消失已久、以為已經因為閱歷因為勇氣因為對傷心的接受而在歲月中死去的自己,年少幼小、無所依靠的自己。
她一直覺得,再一次無所依靠的時候,因為是自己走的,所以在那一刻就長大了,就告別了過去,告別了一切膽怯和畏懼,告別了一切畏縮和淚水,她以為自己再也不會哭了。誰知道此刻夢中拾回——
啪!
突然清脆的一聲響,她感覺自己的左臂被拉了一下,應該是一枝樹枝斷了,按理力量不大,她卻幾乎被拉了個趔趄,一時方向改變,差點兒撞到一棵大樹,扶住樹幹才勉強站住。
仰頭一看,竟然是一棵柏樹。清風一吹,柔軟的針葉撫摸在她臉上,如同長輩撫摸小孩的臉。她站起來一回頭,想去找剛才拉住自己的那顆樹。是幾時沒有了恐懼也不知道,只是心跳定了,呼吸靜了,毫無雜念地轉過身去,眼見剛才的來時路,在蒼白的月光下顯得是如此正常,月光是熟悉的月光,小路是平凡的小路,月亮的倒影映在不遠處的巨大湖泊上,連她自己在內,一切都被籠罩在神秘而幽靜的藍色中。
這是我剛才來的地方嗎?她問,自己也無法回答自己,也沒有自然地接受這實際的出現。就這樣站着,因為藍色光芒中那永恒的靜谧,而不再去想自己是否曾見過這個地方,只是感知到那種熟悉。
熟悉,嗯。
月光,嗯。
藍色的迷霧,嗯。
樹枝呢?
在醒來之前,她在夢中唯一有的主要的念頭,就是想去找那拉了自己一下的樹枝。覺得自己必須要找到它,但是為什麽呢?
必須要找到它,必須……
她醒了。
她想要遺忘這個夢,不能。想要記住,就會好奇,好奇無有解答,如同思念無有止境,纏纏綿綿,最後終于擰了起來,成為一股一股的繩索,從腳底開始,捆住了她。
除了被捆住手腳有時候無法行動之外,她其實覺得捆起來還挺舒服的。至少,繩子帶來了歸依的感覺。
兩人在逍遙谷行動,按理已經沒有躲避任何人、隐藏自己的行跡的必要,但是她們還是選擇了徒步。原因無他,是唐棣覺得騎馬、尤其是在逍遙谷這樣的地方騎馬,特別有奴役他人的嫌疑。
霓衣很想糾正她的想法,告訴她不止有半人馬這一種馱獸,她要是覺得騎着騎着一個人腦袋轉過來對她笑有點奇怪,那自己可以給她用法術變出無生命非真實的“馬”來騎的。
“雖說衆生平等,你也可以造出無生命的幻影,但幻影難道不也是一種心态上的選擇嗎?何況還要耗費你的法力。我覺得徒步就挺好,走動走動,還可以飽覽這一路的風光。”說着還左右看看,“真是靈秀之地。”
霓衣看了她的樣子覺得好笑,“不過,說起來,唐棣,”
“嗯?”
“原來在地府,難道就沒有馱獸了?我聽說,枉死城也是很大的。”
這是純粹的好奇,別無其它,甚至沒有轉移注意力的必要,反而是太注意唐棣至于忘記了掩飾自己。
“地府裏?嗯——地府裏倒沒有這樣的事。地府裏別無騎獸,判官們要出行,就算有惡鬼擡轎子,也是這些惡鬼該償的代價。”
“哦?合該擡轎子的罪?”
“嗯,有些很直接,就是生前好壓迫轎夫下人,死後就來試試這個滋味嘛。有時若是這樣的亡魂擡轎子,感覺足有千斤重。”
“那豈不是擡得很慢?”
“所以我不太喜歡坐轎子呢,我趕時間。”
兩人一路走,一路說笑,從唐棣的性格在她自己看來到底算不算着急,到騎靈馬和惡鬼馱的相似和差異、哪一個更不平等,什麽都說。末了唐棣感嘆,“有法力之衆生中,像你我這樣水平卻又這樣不愛飛的,恐怕也不多了。”
霓衣看她自嘲的樣子,笑道,“大約是我帶壞了你,因為逍遙谷內習慣如此。”
“騎人馬?不然就只靠自己的雙腳了?”
“也不是,有別的,比如——”
還想尋找恰當的詞彙描述,需要被描述個體就出現了。一群高大俊秀的鹿就走出森林,恰恰好出現在二人面前。為首的雄鹿的鹿角極其碩大,枝節間弧度優雅,一絲牲畜臭氣也無,反而流露一股天然高貴。
“這些鹿,”唐棣看得移不開眼,提問時一時轉過來看着她,說沒說完又轉回去,“是從哪兒來的?難道也是這裏生的妖精?”
“不,沒有人知道這些鹿是哪裏來的,大約有逍遙谷時就在這裏,一直繁衍生息,數量不多不少,也沒有捕食者。是仙鹿還是妖鹿,恐怕也沒人說得清。”
說罷,自己也近前一步,打量着正在打量她倆的鹿們。大的小的,雄鹿雌鹿,二、四、六、八……
“會不會是外面走進來的呢?”唐棣笑道,“雖然說穿越雷擊之野是不太可能。”
“誰知道呢,萬一人家別有道路?”
群鹿并不害怕,此時當着她們的面吃起草來。她覺得也蠻好,平日裏自己也沒有這樣的好運氣。可突然,那為首的雄鹿竟然走了上來,一步一步,不疾不徐,更沒有一絲一毫的畏懼,就這樣堅定和平緩地走向了唐棣。
唐棣也伸出手,用自己的指尖去靠近雄鹿。
雄鹿也湊上來,輕輕聞了聞唐棣的手指,又用鼻子蹭了蹭唐棣的手背之後,離開了。
雄鹿的動作簡直堪稱親昵,它走回去的時候,其餘衆鹿先是向它投來好奇的目光,繼而,似乎在得到某種答案之後,竟然全都用一種平靜安詳、熟稔懷念的目光看着她們,然後次第消失在森林中。
這下是她看得呆了。
不能說她往日沒見過這樣的事,但的确不曾在魔界見過。她是這樣相信唐棣絕對有不凡的來歷,但當支持這種猜測的證據如此招搖地浮現時,她又覺得不可置信了。
也許應該問問唐棣,也許唐棣只是忘記了。
但是想起來就會更好嗎?也許不是。也許一切停在此刻,不做出任何可能使事态變化的努力,是她能有的最好的選擇,最有可能不後悔的選擇。
唐棣轉過來,臉上是孩子般的滿足笑意,她也對唐棣笑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