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
第十八章誓言
在海蘭珠生産之後,布木布泰才适時地公布了自己已懷有身孕的消息。不過這枚消息在海蘭珠因為生八阿哥幾乎一度停止呼吸,讓皇太極急怒攻心,幾天幾夜守在床側的消息的餘波下根本不值一提。
事實上,布木布泰要的正是這樣的效果。
除了皇太極象征性的慰問,姑姑哲哲前來關照,還有其他妃嫔送了些禮物外,她的生産完全沒有任何值得驚天動地大驚小怪的地方,畢竟她已經是三位格格的母親了。
真正高興而擔憂的人是多爾衮吧。
因為這段時間,宮裏人因為海蘭珠忙裏忙外,急急躁躁,全宮的關注早已被那位病弱的宸妃還有她剛誕下來,讓皇太極狂喜之際立刻大赦天下的八阿哥吸引住了,沒空再來理西宮永福宮裏的側福晉。
“讓我摸摸孩子。”多爾衮坐在她身側,溫厚的聲音落下的同時,手掌已經覆了上去,“會是兒子嗎?”
多爾衮興奮的心情溢于言表。
“會的。”布木布泰回答得很肯定,她一定會給他生一個兒子的。現在她終于有些明白,為什麽嫁給皇太極這麽多年,她居然一直生女兒。原來這一胎是為他留的,為讓她不再分心,為這唯一的兒子而努力。
“不管兒子女兒,我都喜歡。”多爾衮用另外一只手環住她的腰。不過因為她已經解開了白日裏束縛的繃帶,腰身顯得比平常寬厚很多。他扶了扶她,“累嗎?”每日纏着那緊緊的繃帶,快四個月的身孕,裝作倆個月,很累吧。
布木布泰搖搖頭:“現在不累。”
真正累的是再過幾個月,雖然自懷孕後一直在吃延緩症狀的藥,但畢竟差幾個月,肚子大小肯定不同,特別是宮中那麽多有經驗的人。
“你呢?”布木布泰突然想起來,上次他去朝鮮好像受了些傷。雖然他一直沒跟她說,不過她聽說他似乎傷的挺重。
“沒事。”多爾衮的大掌仍舊不舍得離開她的肚子,凝視了一會兒,道:“宸宮那位生的是皇子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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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木布泰在等他繼續說下去,不過多爾衮卻停頓了一下,才道:“你還打算讓我們的孩子做皇上?先且不論這孩子不一定是男孩,就算是,依寶殿上那位對海蘭珠的寵愛,還有這八阿哥剛出生的架勢,恐怕,這太子一位早就是這位八阿哥的囊中物了,連大阿哥豪格都沾不到半點邊。”
“那又怎麽樣?”布木布泰渾不在意地說着,從旁拿過一個枕頭墊着腰半躺着,“就算他最得皇太極的喜歡,可并不代表咱們的孩子沒有實力。這皇位,能者居之。就像當年的皇太極。”當年的皇太極是最不受寵也最沒有實力的阿哥之一,可是他卻偏偏的,繼承了努爾哈赤的汗位,繼而成了這大清國的皇帝。
多爾衮從把注意力從她的肚子上轉回,擡起頭看着她的臉,墨瞳裏滿是興味。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我就是喜歡你這股自信味兒。”
布木布泰淡淡地笑了笑,任由多爾衮把頭輕輕靠在他腿上。她則慢慢地撫着他的長辮。夜深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可她真希望,每天每天這樣的時間再長一點。
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聽說,你最近納了個妾?”
多爾衮嘴角終于勾起明顯的弧度,“還以為你不會問。”
“我怎麽不會問,那妾室是你從朝鮮帶來的吧?聽說她也懷了身孕。”布木布泰用不經意談天般的口吻說着。
不過多爾衮卻敏銳地感覺到他腦袋上的辮子可被攥得緊緊的,好像他一開口說錯話,腦袋上的辮子就會被人狠狠一掀。
辮子在人家虎口之中,現在還躺在老虎的大腿上,形勢萬分不妙。不過憑他多年的作戰經驗,總能把這老虎的毛給捋順了。不過,今天他卻有興致狠狠逗逗這老虎。
“你在乎?”
布木布泰只留給他個輕哼的回答。
多爾衮起身,用俯身的姿勢直視着她的眼睛:“告訴我,你在乎。”他眼神濃烈而炙熱的說着。
這男人非要用語言來證明他的被重視感麽?
布木布泰也毫不畏懼地回答:“我不在乎你,我在乎那個朝鮮的女人,聽說她還是個公主。”
多爾衮撲哧一聲笑了,這是布木布泰能給他最證明心意的回答了。
“是,朝鮮的公主,不過不是正公主,而是私生女。”
“噢,那她孩子的父親呢?”
“看來你都詳細調查過了。”多爾衮挑了挑眉。
布木布泰漫不經心道:“我孩子的父親在外打仗,我自然得擔心幾分。所以他身邊我也總得派人照顧着。至于行軍作戰方面,他的做法,我雖然知道,卻不敢茍同。”
多爾衮看着她,輕笑,她是早已把事情調查得清清楚楚後,再來質問他的吧。
沒錯,他把那個女人帶回來只是因為一個軍事上的交易,因為這個朝鮮國王的私生女還未成親,卻已經懷有身孕,而這在民風古化的朝鮮是萬萬不允許的,這個女人在事情敗露後被囚禁起來,按律法她該當被處死。所以後來那個女人的心腹主動來找他,願意以告知朝鮮軍事防布圖的代價,求他帶她脫離朝鮮。
而一個男人帶一個懷有身孕的外族女人離開的最佳辦法,當然是把她收為己有。
“你還真是心胸開闊。”布木布泰的手指頭在他的胸口上随意的畫着,那個女人是個朝鮮人,孩子也不是他的,他竟然可以安然當起“養父”這個責任。
“你知道與那個女人私通的男人是誰?”
見布木布泰終于把眼眸對上她,多爾衮把她的手指拿起,把玩着她的手指頭,“正是朝鮮的一等軍機大臣,不然,憑她一個女人如何拿得到朝鮮的軍機防布圖,從這也足見那女子在那人心中的地位。”
布木布泰笑了笑,她明白了。
多爾衮是掐着這個人在手裏,預備以後呢。
半夜開始起風了,多爾衮在她身側阖眼窩了一會兒,又被窗口的對撞聲吵醒。眼見旁邊的布木布泰已經陷入沉睡。他沒有打攪她,起身給她攏上了被子。
坐在床側,看着窗口。
風正把窗扉刮起,木框撞擊,聲聲響動。
有些吵,他随手從旁邊拿了些宣紙,疊起來,把木框之間的縫隙堵上,它們便不會随風搖晃而發出“克克”的聲響。房內終于陷入安靜,轉過頭,布木布泰還睡得深沉。這樣大的聲響也沒把她吵醒,足見她因為懷有孩子,多麽容易疲憊。
時間不早了,他該走了。
每日這樣夜深而來,黎明前去的生活讓他有些疲憊。
幸而有她,在他疲憊時可以給他最深的安慰,讓他足以應付這紛亂緊張的生活。腰部突然一痛,舊傷又有些發作了。
朝鮮這一戰,實在讓他有些精疲力盡,最後一戰更因為疏忽大意而傷到了脊椎。現在保持一個姿勢久了,後背就隐隐發痛。
他并沒有告訴她,免得她擔心。
不過這也讓他有些明白了,人畢竟是人,都會生老病死,縱使他有再大的雄心壯志,也難免有意外發生。所以他必須做好萬全準備。
布木布泰轉了個身安睡,多爾衮靜靜看着她。
這是他愛的女人,他一定會給她最好的生活。
如果布木布泰生的是女兒也就罷了,如果是兒子的話,他必定也一定用盡全力助他登上皇位。他可不信能力這一說,雖然能力也是萬分重要的,但登上皇位可不僅僅靠能力就行,還需天時地利人和,皇太極就是最好的證明。
而他的孩子,也必将是這大清的主宰。
下定決心後,多爾衮走近床側,拿起架上的大衣披上。想了想,低頭看着她,在她的額頭上印下一吻。
如果阿瑪和額娘上天有靈的話,請保佑這一定是個男孩。
這個男孩将替他完成他一直未遂的心願,登上皇位。
關門而出,外面風雨聲大作,雨聲淅瀝打在葉上,隐隐的電閃雷鳴。
旁邊的蘇瑪一手提着宮燈,一手舉着傘,蓋住他的頭頂,“王爺。”
多爾衮從她手中接過宮燈和竹傘,“沒事,我來吧。這麽大雨,你不用引路了,回去睡吧。”
“王爺。”蘇瑪還想說什麽。
“好生照顧你們家主子。”留下這一句話,多爾衮已經攏了攏披風獨自前行了。
蘇瑪站在滴雨的檐廊下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
跟在主子身邊這麽多年,只有多爾衮是她見過的,最深情最執着也最懂她家的主子的人。見過這樣一個幾近完美的人之後,試問她又怎麽看得上別人?
不,她轉身。
別以為她喜歡上多爾衮。也許喜歡是有一些的,但,更多更多的,只是羨慕吧。
“誰?”
引路公公的一聲呼喝引起了蘇瑪的注意。
蘇瑪轉身一看,大事不好了。多爾衮提着宮燈正撞上了擡轎出行的麟趾宮貴妃。天啊,這麽晚,這西宮娘娘出來幹什麽?
“誰,這麽鬼鬼祟祟,你是哪個宮的?”轎旁的公公高聲問。
幸虧雨大加上打雷閃電,多爾衮有穿着一身黑色的風衣,側着身,帽子戴起來的時候根本看不見面容。蘇瑪急急迎上去,擋在他面前:“劉公公,這是我們宮裏的。我們娘娘晚上不舒服,讓他去請抓點藥回來。”
“抓個藥怎麽連話都不會答了,這是怎麽教人的?見着西宮娘娘,居然連禮都不行一個,真是太沒禮數了!”劉公公尖銳的嗓音在雨中高揚。
蘇瑪心中焦急卻陪着笑:“公公您說的是,您說的是。他剛入宮什麽都不懂,惹您生氣了,該罰該罰。公公您大人有大量,放過他這一回吧。”
劉公公揚起臉高傲地“哼”了一聲,轎子裏的西宮貴妃卻突然掀開簾子。
稍稍打量了一下蘇瑪,又打量了一下蘇瑪身後的人,笑道:“我當是誰呢,原來是蘇瑪妹妹。怎麽?你家娘娘身子不舒服邀請太醫嗎?可這太醫現在全在宸宮裏守着呢。雖然你家娘娘懷了身孕,不過剛剛那位宸妃又一度昏厥,皇上那裏恐怕不會放人。”
蘇瑪連連點頭應是,其實根本沒聽到她說什麽。
她整顆心都僵在雨裏,心急如焚,簡直汗如雨下。
見蘇瑪不答話,娜木鐘又把視線從蘇瑪身上移到她身後去。
咦,這個人是誰?身形似乎有些熟悉……
蘇瑪見她半晌不說話,立刻道:“娘娘,這雨太大了,您還是早些乘轎回去吧。免得感染了風寒。”
見蘇瑪像是急欲哄她走,她倒越發好奇起來。她身後的這個人一身黑色披風,且側對着她們。高頭大馬的,也不行禮,也不弓腰。她們在這說話半天一絲反應都沒有,到底是誰呢……
“姐姐。”從前方隔着雨簾傳來遙遠的聲音。
不知什麽時候,布木布泰已經出來了。
她披頭散發,未妝點的面容很是清麗,穿一襲貼身的白色中衣,身上只簡單披了一件外套。
“不知這麽晚了,姐姐來這做什麽?”
“沒事。”娜木鐘不由自主扶了扶發間的珠釵,“只是路過而已。”
“噢。”布木布泰淡淡笑着,“姐姐剛剛提到宸妃姐姐又昏厥過去了是嗎?看姐姐的樣子大概是剛剛從那邊來,怎麽樣?宸妃姐姐還好嗎?”
娜木鐘見她提起她偷偷去見海蘭珠,心中暗自惱怒。皇太極曾經下令,除了皇後哲哲與莊妃布木布泰外,誰也不能去打擾宸妃海蘭珠的靜養。更何況,這半夜三更的,她從那邊回來,不是惹人诟病嗎?
其實,她真的只是聽說海蘭珠生完八阿哥後虛弱得嚴重,快要死了。她只是想去看看她死沒死而已。
“我只是路過那邊,倒沒有真的進去叨擾過。不過看那邊并無什麽異樣,大概宸妃妹妹也無礙。話說,姐姐也不打擾你了,這就先行離去了。妹妹好生保重。”
布木布泰點點頭:“謝姐姐關愛。”
轎子在雨簾中一晃一晃地前進,直到他們漸漸走遠。
這麽大的雨,這麽深的夜,不能再說話了。
“蘇瑪。”一聲吩咐。
蘇瑪已經接過多爾衮手上的宮燈,引領着他前進。
多爾衮往前走着,沒有回頭看她。
其實他們都知道,這一次只是好運。這幾個月來,他們感覺越來越深,越來越難舍難分,可他們這樣危險的關系又能維持多久,誰又能保證他們所有的期冀和夢想不會因為這個一場空?
布木布泰看着他離去的背影,心裏頭提着的一口氣終于放下,然而一種難言的浮躁卻始終萦繞在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