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這日,哈日珠拉被宣入皇太極寝宮。剛一進去,外面的随從便立刻關上了門。她有些奇怪,這房裏只有他們空蕩蕩的兩個人,她行禮:“哈日珠拉給大汗請安。”

案桌前的他批改奏章,不動。哈日珠拉也不敢亂說話。事實上她今日已是打算回科爾沁了,等了許久,他也不見動靜,她只好說道:“大汗,哈日珠拉要回科爾沁,特來辭行。”

她低下頭時,皇太極的墨筆重重一頓,他滞了許久,放下,目視着前方的人。哈日珠拉維持着恭敬地姿勢,只感覺他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她不敢擡起頭來,卻聽得有腳步微響十分明顯地扣在這大殿上,他的指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擡起頭來。哈日珠拉不得已看他。皇太極平複了許久的思緒,自從那次談話之後,他便讓人去調查哈日珠拉這幾年在林丹汗那裏的生活,結果卻是他大為震怒。

若不是林丹汗早已死了,他會把他碎屍萬段。這半個月,他一直在思索,自己要怎麽辦?是放她走,還是讓她留下來?

而今,他終于做了決定。他望入她的眸內。她的眼睛真漂亮,是深色的。深得甚至可以汪出一片波光來,這樣美的眸光望着人的時候,會讓人不知不覺的柔軟溫和下去。

那個林丹汗怎麽舍得讓她做他的下人,讓她為奴為婢,受盡侮辱。還未等哈日珠拉掙脫,他的唇忽然壓上,像是帶着各種深沉難忍的情緒在懲罰一樣。是懲罰她還是懲罰自己?

哈日珠拉萬料不到他有這種的舉動,掙紮,腰身卻被他一把攬進。她撞在他的胸口處,整個人都被包在他的懷裏,緊緊相貼。他比年少時高壯了不少,身上的味道是草原雄渾的蒼鷹飛過一樣的清新和富有力氣。

她想掙脫,力氣卻不夠。唇齒喘息間,他已深深滑了進來,與她交纏。

直至許久,他才放開她,沉沉地盯着她說:“留下來。”

哈日珠拉也在看着他,說不動心,說沒有猶豫是不可能的。年少時的戀人啊,就是他一直支撐着她度過那些屈辱又受傷的日子。

每每聽他又作戰到了那裏,每每聽他又建立了什麽豐功偉業,每每看着藍天上的雄鷹都會想念他霸道威武的樣子。可是現在,他真的在眼前的時候,她卻不敢妄動了。她看的漢人的書有這樣說的:“近鄉情更怯。”

她是害怕,害怕她只是心中的哈日珠拉,一旦他發現,現在的她沒有年少的美麗,清新,他便會厭倦,他會知道,以前的哈日珠拉只是他一個得不到的夢而已,真實的哈日珠拉是這樣無趣的。

所以她只能拒絕,至少這樣,不會把所有回憶都爛個幹淨。

盡管他始終不曾放開她,她仍舊是用恭敬地語氣低頭:“請大汗放哈日珠拉回科爾沁,哈日珠拉感激不盡。”

他還是不動,突然把她抱起來往床榻走去。哈日珠拉終于知道,為什麽那個随從要關門了,他是早就計劃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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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推他的胸膛,卻推不動。眼見自己被他放置榻上,他的身子壓了過來,呼吸有些重,她道:“放開我!”

“你答應留下來,我就放開你。”

她盯住他:“為什麽要我留下來?”

“因為我喜歡你。”

他回答得很幹脆。她的滿腔怒火因這句話消滅了一大半,但她維持着理智,側過臉:“你只是喜歡以前的哈日珠拉而已。因為以前你沒有得到,所以現在才更想得到。如果你還對我有一絲憐惜,請放我走。”

皇太極盯住她,不語。突然伸手解她旗服的盤口,現在是九月份,她穿得并不多。哈日珠拉又惱又怒,他不是個高高在上的大汗而是個強盜,她掙紮:“你放開我,你這樣強迫一個女人,會惹整個草原上的男人恥笑!”

皇太極不管,解完了扣子,一把把她的衣服扯下來扔在一邊,但他沒有更一步的舉動,只望着她沉沉地道:“留下來。”

哈日珠拉咬唇不再說。他還欲動手,她捂着身子縮了縮,他又伸手扯她的長衫,她掙紮不過,突然側過臉不再說話,眼眶紅了。皇太極停住了手,已有些忍讓:“你留下來我就不脫你的衣服。”

哈日珠拉轉頭:“在你心中,女人都是要這樣對待的嗎?你現在跟林丹汗有什麽分別?!”

他不再是她認識的皇太極了,面前的人這麽陌生殘忍。皇太極提到林丹汗眸裏燃出怒火,“不要跟我提他,既然他對你那麽不好,你為什麽不托人找我?!你為什麽不讓我知道?!”

讓自己白白受了這麽多年苦,讓他以為她已經安穩地嫁人生子,他扶住她的雙肩,他要看到她的心裏頭去!哈日珠拉不說話,只輕輕道:“你放我走吧,你會有很多女人的,整個草原上的漂亮的女人都想嫁給你,她們會比我更好。”

“不,沒有誰能比得過你。”

這十年,他見過不少女人,他知道的,從哈日珠拉回來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沒有人能夠比得過她在他心中的份量。他抹去她臉上的淚:“你答應我,不要走,我們可以再在一起。”

哈日珠拉抿住唇,她到底只是他的一個夢,這樣的男人對于曾經得不到的東西,永遠不會放手。這是他一直以來的霸道。就像當初他見她的第一眼,逼問她的名字,而後獵下草原上最珍貴的雄鷹給她,大聲宣布她是他的女人,也從來不問她的意見。

他就這樣看了她許久,她總是這樣悶聲不響。

他壓下去重重地吻她的額頭,鼻梁和唇,終于脫下她的長衫,只剩下一件小小的小衣。她雪白的肌膚上的傷口就這樣暴露在他的面前。

幾乎沒有一塊完好的,她嫁給林丹汗三個月後,草原上最厲害的占蔔師就為她算了命,她是個克夫克子,不得善終的災星之命,加之那時,林丹汗的确打了一些敗仗,結果遷怒于她。

不僅讓她淪為最低等的仆人,還要日日受其他人的欺負和毒打,他不知道她是怎麽過了這十年。雖然他早已知道,但看到這些觸目驚心的傷口還是忍不住痛,這些傷口已過了許久,結了一道道疤,也一道一道刺到他的心裏頭去。

他心痛到無以複加。哈日珠拉抿唇,她說過現在的她只可悲的可恥的,可以讓人随意丢棄的。她不再是當初的哈日珠拉了。

他卻緊緊地摟住她:“對不起,哈日珠拉。”

哈日珠拉縮緊身子不說話,過了許久,才抱住他,淚落下來。有時候,她也希望自己脆弱,有一個可控傾訴的人。

無聲。

過了許久,她吸了吸鼻子,讓自己平靜:“做這一切都是哈日珠拉心甘情願的,大汗不用自責。讓哈日珠拉離開,哈日珠拉會一輩子感激大汗。”

皇太極松開她,看着她臉上的淚。“你不想留下來陪伴我嗎?”

哈日珠拉搖搖頭,這次林丹汗被滅,她知道自己克夫克子,災星降世的名勝早已傳遍整個草原,更何況,她更害怕的是,此時的他對她只是一時愧疚,她若真待下來,便會立刻被厭倦。她不想自己在被人當破布一樣甩開,她已經習慣了平靜無波的生活,她也原本就是一個毫無樂趣的人。

皇太極不再開口,他知道開口也是無用的。她很堅決,但他比她更堅決。他想要做的事,從來不會因為有人阻擾和反對便做不到。

他也深信,她是喜歡他的,他要下留下來不是為了彌補,不是為了償還,只是因為他知道她還是他的哈日珠拉。

他翻身上床,整個身子覆蓋住她。

扯過錦被,兩個人就這樣相疊在靜谧的空間中。他的手從她的身體緩緩向下,解開她的最後一層屏障,但他的眼睛始終沒有離開過她,如此深沉,說的話也是從心口裏甕實地傳出來:“我若是自責,不會把你留下來。”

只會給她錢財和自由來做補償。

哈日珠拉怔了一下。

他吻下去。

……哈日珠拉醒來的時候,他并不在房內。身體是酸痛的。她坐起來,呆愣了很久。

苦笑,她也終究是一個不受自己的心控制的人罷了。

她甩了甩腦袋,清除掉混亂的思緒。

轉頭看,才發現床旁邊站着兩個宮女,端着水盆茶蓋等各類盥洗物品,她們一直很安靜地站在旁邊,等她的視線望過去的時候,才道:“格格,大汗讓我們服侍您。”

已經許久沒有人叫過她格格了。她想穿衣起身,那宮女道:“大汗下令,不讓您出去。”

她轉頭看向周邊,她原來的衣物不見了,而她們也沒有準備新的,她窘迫得咬唇。那兩個宮女們只負責服侍完洗漱,用早膳。其餘的一概不說,很快就出去了。門口有人守着。她一個人縮在被子裏,坐在空蕩蕩的房內。他是誠心要把她關在這裏。

直到中午,皇太極才回來。門仍然是關的,她依舊是赤身坐在被子裏。兩個宮女服侍她和他用過午膳後,便退出去了。

屋內極安靜,甚至因為門窗關閉而顯得有些悶熱。這時候已是十月秋風瑟瑟了,那些宮女穿得都有些厚。這被子也很暖和,只是,她這樣坐着,總覺得難堪。

甚至在她一個人坐在這房裏的時候,她都沒有勇氣光着身子走來走去。從早晨到現在,哈日珠拉把整個房內打量了不下十遍。

連縫隙都沒放過,看得眼睛都發膩。而皇太極一直在批改奏章。哈日珠拉盯了他許久,飽滿的額頭,高挺的鼻梁,甚至淡淡抿着的唇。

熟悉的少年面容還在,是那樣堅毅果決的,他認真的模樣真好看。他還是草原上最勇敢最勇敢的英雄。

可是想到自己,她卻不由一陣心酸。許久,忍不住出口:“你能不能先拿件衣服給我穿?”

皇太極并沒有反應。哈日珠拉以為他沒有聽到,又喚:“喂,喂。”

皇太極目光依舊落在奏章上,筆不停:“你叫我什麽?”

哈日珠拉反倒住了口,輕輕回答:“大汗。”

如今他是君,她是民。

剛剛,她太沒分寸了。

皇太極卻突然想笑,不知道為什麽。

只是覺得逗弄她很有趣。

那時蒙古的女子大多是活潑而健爽的,像是布木布泰,騎上她自己的小白馬,能讓草原上所有男人都追不上她。

她是何等心高氣傲,許下諾言要嫁草原上第一一的英雄,最最大的好漢。

哈日珠拉可以算一個異數。

她生性腼腆,性格柔和,雖然貌美,卻一直沒有布木布泰的名聲大。

但自己倒很喜歡她這種柔淡的性情。那時候月色下的草原上,他們一起散步,他時常用個小東西吓她,看她睜着大大的眼睛,布滿驚恐;或者偷偷吻她一下,看她整個通紅的臉頰。

她喜歡她弱弱的聲音,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動物。

想起昨夜的纏綿,他的心潮又再一次起伏。其實在那個時候他就非常期待昨夜,只是她一直拒絕。

他也尊重她,但是對于自己喜歡的女人,不想把她扒光衣服壓在身下是不可能的。

草原上的人歷來直爽。有時候他有什麽舉動或暗示,她總是臉紅,也最多只讓他做到,抱她的腰,吻她的唇的份上。

這些年的見識多了,也嘗過了男女之事,也便覺得那些事情并沒有什麽好好奇或執着的。

但似乎昨晚不同。跟自己喜歡的人……好像別有情趣。

他微微一笑,放下筆。他走到她床邊坐下,哈日珠拉低着臉,長發披在肩上。他摸她的臉,還是柔熱的:“怎麽了?”

哈日珠拉只是覺得心頭一片茫然。

她畢竟是個女人,考慮的總是很多。

這件事,很大一部分上,她是被迫的。

可她在這裏待了一個晚上,今晨又有宮女進進出出,難免口舌是非,誰猜不到裏面發生了什麽事?

她大概也難免會有一個“勾引”大汗的罪名。

就算今天皇太極肯讓她離開,她又如何在草原立足?但她若留下來……她擡起頭看皇太極。

這個男人能給她什麽呢?她其實也并不想要什麽,只是害怕,害怕再一次被傷害罷了。

心思敏感的自己,連剛剛那一句大汗都覺得酸澀,他已高高在上,她太微不足道。

她沒有勇氣,實在沒有勇氣。因為或許他說的是真的,但誰能保證,他的“真”

有多久?

哈日珠拉看了他一眼,又不說話了。

皇太極卻突然煩躁起來,今日維持一天的好心情,在她這樣欲言又止的神情面前,分崩瓦解。

最近她已影響他太多情緒,他問:“你是不是有什麽話對我說?”

哈日珠拉決定開門見山:“哈日珠拉只想問大汗,打算怎麽安置哈日珠拉?”

皇太極的手本在她的臉上,此刻卻松松地摸着他的發,目光盯在她光裸的肩上,那裏是柔白的,映着光澤,讓人想一口吞下去:“你想我怎麽安置呢?”

“大汗能讓這件事保密嗎?”

他的視線才對上她的:“為什麽要保密?你害怕我壞了你的名聲?”

“不是。”

“那是什麽?”

他步步緊逼。他也無奈,他表達得很清楚,他能理解她的顧慮,但不明白她為什麽一直抗拒。她需要相信她的戀人才對啊。皇太極是草原上的英雄,許下的諾言從來不會更改,喜歡的女人也是一樣的。她吸了一口氣:“哈日珠拉是怕壞了大汗的名聲,也是怕大汗遭受誤解。哈日珠拉這樣的女人不配服侍大汗。”

她還是想離開。反正無論多重的罪名,時光之後,總會被人遺忘的。她要的還是自己想要的平靜安穩的生活。皇太極坐近了一些,兩個的距離幾乎呼吸可聞,他的目光落在她臉上,問:“你是為我嗎?”

他的氣息裹挾着她,是草原上風吹開一片綠草的味道,她不自在的別過臉,坐過去了一些。他的手已經繞到背後在她背上摩挲了。粗糙的手掌,有繭,流連在身上時卻是滾燙的。他的呼吸慢慢有些深長加重。哈日珠拉知道這意味着什麽,離開轉過話題道:“我今天已經在這坐了一上午了,你能讓我出去走走嗎?”

“我沒讓你不出去走。”

他的手慢慢滑向她的腰。哈日珠拉看着他:“你沒讓人給我準備衣服。”

皇太極眼裏閃過笑意:“你在宮裏有什麽好走的,你應該走給我看。”

在她耳邊暧昧的笑:“沒穿衣服的走給我看。”

如此……找不到形容詞!

……一連三天,哈日珠拉都沒能出去。

而宮內早已是傳言紛紛,今年八月,皇太極處于政治上的考慮,已娶了率部來降的林丹汗的窦土門福晉,她是見過哈日珠拉的。

哈日珠拉在林丹汗那裏只是一個無人問津的賤婢,而現在,她居然讓皇太極三日除了處理政事,便和她待在一起,居然三天都沒出來。

她走到大福晉哲哲的宮內,正好布木布泰也在那裏,兩個人不知說些什麽。以往哈日珠拉未來之前,布木布泰也算最受寵的了,如今,被自己的親姐姐分掉了寵愛,不知道她心裏可有怨言?

與其自己出手,不如讓她們內讧。

窦土門福晉心想。看見哲哲,她甩帕子行禮道:“見過大福晉。”

“免了吧。”

哲哲是個溫厚仁德之人,她是皇太極的第一個妻子,情分也一直很深。布木布泰和她點頭示意,她笑道:“布木布泰,好幾天都沒有見到你的姐姐哈日珠拉了。她是不是出宮了?”

布木布泰卻很沉靜;“不,姐姐還未出宮。”

“哦,是嗎?”

她在布木布泰臉上沒有見到任何不甘或埋怨的情緒,所以她适時地止住了口。看哲哲的樣子,也并未有什麽動容。這些消息,自己知道,她們兩個也肯定知道,想必心裏早已有了計較。

她轉過話題,和哲哲聊了一些宮內的事。卻在無意中提起:“當初哈日珠拉妹妹和我一起在林丹汗那裏的時候,沒少受過苦。現在林丹汗死了,她和我一樣也都是命苦的人。”

哲哲應了一聲:“是啊,哈日珠拉這孩子受的苦太多了。”

窦土門福晉心想,她們大概還不知道那些事吧。在草原上,巫師說的話最是靈驗了,沒有人敢違背巫師傳達的上天的旨意。“但是,一切也只能說是她自己造的虐。”

哲哲和坐在一旁一直一言不發的布木布泰一起擡起頭來。

窦土門福晉笑說道:“是我多嘴了。可有一事我不能不說。當初哈日珠拉嫁給林丹汗的時候,林丹汗也是真心待她好的。

只是後來,部落的巫師算得哈日珠拉是天降災星,克夫克子。若被她沾得,真是永生災禍不斷。”

哲哲很奇怪:“有此事?”

“還能有假。所有林丹汗部落的人都知道。林丹汗娶了哈日珠拉之後,真的是接連打了幾場敗仗。不然以哈日珠拉的身份怎麽會連冊封在八大妃的資格都沒有?讓林丹汗因此也得罪了哈日珠拉的父親。唉,所以林丹汗連讓她子息都不留,懷過兩次,都被強行打掉了。從那以後,哈日珠拉身體就變得極差勁,此後幾年,都再沒懷過孩子了。”

哲哲皺了皺眉頭。雖然她是哈日珠拉的親姑姑,但她考慮的事情終究需要全面。哈日珠拉遭受這樣的事固然可憐,可是一來最近皇太極對哈日珠拉似乎的确太過沉迷,三日不出房門這樣的事以前從未發生過;

二來,巫師的占蔔不可不信,若是窦土門福晉說的是真的,那她無論如何都不會讓皇太極娶哈日珠拉的。

窦土門福晉見哲哲臉上有了疑慮,趁勢說:“大福晉,現在大汗對哈日珠拉迷戀得很。而您又是哈日珠拉的姑姑,您還是多勸勸大汗,讓他少沾惹哈日珠拉為妙。”

哲哲“嗯”了一聲,并不急着答應:“這件事以後再說吧。”

“哎。”

露出滿意的笑容。雖然哲哲并沒有明确地表示,可是窦土門福晉還是知道她已經放在心上了。

她走後,布木布泰說:“姑姑,你真的要拆散姐姐和大汗嗎?”

哈日珠拉和皇太極那段情沒有比她們更清楚的了。

哲哲搖搖頭:“我也不知道。”

哈日珠拉和布木布泰一樣都是她的侄女,她不會偏心誰。

還未嫁人之前,她反而倒是更喜歡哈日珠拉的溫順乖巧的。只是巫靈這種事太過嚴重,誰也抵抗不得。

哈日珠拉能夠出去已經是第四天的中午。

她在那間房裏待得夠久了。每日幾乎都有這樣的對話。“你讓我出去好嗎?”

“不讓。”

“你讓我出去吧。”

“不行。”

“那你給我一套衣服。”

“不。”

……而近日趁着皇太極正在睡意濃重間,她輕輕拍拍他擱在她腰間的手,問:“讓我出去走走,好嗎?”

皇太極未睜開眼睛,唇角卻有一抹弧度,無意識地揉過她。“算我求你了。”

她低聲下氣地說:“我在這待了整整三天,很悶。”

皇太極的心一剎那軟了,鼻音濃重的:“你叫我一百遍大汗我就讓你出去。”

不理解。皇太極其實也并沒有什麽特別的理由,只是單純喜歡她的聲音還有她叫時軟軟柔柔的調。“你說真的?”

待了三天,說實話,她其實已經有些妥協了。她從來都比抗不過他的強硬和霸道,不管過去還是現在。“嗯。”

含糊的。“大汗,大汗,大汗,大汗……”

不知道為什麽,她居然看到皇太極的嘴角勾得越來越明顯。他把她按在懷裏,聽着他胸膛裏的心跳,“再叫。”

哈日珠拉只好再叫:“大汗,大汗,大汗……”

聲音回蕩在胸腔裏,悶悶甕甕的響。

然而哈日珠拉出門的最先感受到的不是自由,而是衆口铄金的诋毀。本想去找布木布泰,才走到花園處,便聽到兩個宮女在議論:“大汗還沒有起來嗎?”

“還沒呢。除了讓我們進去伺候用膳,其餘時間根本就只有他們倆個待在一起。”

手上端着托盤的宮女看了看周圍,悄聲湊近:“我每次去的時候,都見哈日珠拉沒有穿衣服睡在床上,大汗就在不遠處批改奏章。”

“哇。”

那身形有些粗大的宮女有些驚訝的叫了一聲。

哈日珠拉認出來,那個端托盤的宮女就是給她送飯的。兩個宮女暧昧的一笑,身型有些粗大的小宮女捋着壓得細細的辮子說:“也不知道哈日珠拉使了什麽法子勾引大汗,讓大汗對她這麽着迷。聽說這幾天側福晉也沒有出門,不知道心裏作何感想?”

“還能有什麽感想,不高興是肯定的。哈日珠拉是側福晉招進來的,現在居然霸了側福晉的寵了,更何況,側福晉那麽年輕漂亮。哈日珠拉今年已經二十六歲了,還是個寡婦。”

哈日珠拉站在樹叢處。聰明美麗的布木布泰在皇太極身邊一直很有威望,很多下人都衷心臣服她。更何況,經過這幾年,布木布泰出落得越發美麗端莊,而自己……她微微苦笑了一下,本已想轉身離開。

誰知她們突然又說:“最近聽說大福晉把巫師召進宮來了。”

“是因為哈日珠拉時天降災星那件事嗎?”

“是,大福晉想讓巫師重新算一遍。”

“不知道窦土門福晉說的是不是真的,哈日珠拉真的那麽邪門嗎?不過林丹汗這麽年輕就病死了,而哈日珠拉一個孩子都沒有,倒真的有些奇怪。”

聽到巫師兩個字,哈日珠拉面色一變。那些慘亂的記憶如同潮水般襲來。那時候,是在篝火烤着豬羊,有白日積蓄的熱氣的草原上,她坐在林丹汗的下首邊。夜幕低壓,林丹汗要出征,特請巫師舉行盛典。

三個頭戴着銅邊的巫師赤着腳繞着篝火跳躍着,搖着厚重的鈴铛,嘴裏念着含糊不清的咒語。突然間,一名巫師用鈴铛指着她,閉着眼睛甩着褐色的發:“災星轉世,克夫克子;如若沾身,永世不昌。喇嘛咪哞喇喇,喇嘛咪哞喇喇。災星轉世,克夫克子;如若沾身,永世不昌。喇嘛咪哞喇喇,喇嘛咪哞喇喇……”

巫師的話是從來不會有錯的。連她自己也感到不安。哈日珠拉立刻誠惶誠恐地跪下去,這是習俗,被巫師指中的人要接受巫師的洗淨。巫師把聖水灑在她身上。她以為這樣就能減輕她的罪惡。

可是沒用。林丹汗出征大敗。回來後怒不可遏,那時候他帶血的戰袍還未脫下,直接沖進來她掐住她的脖子,把她拖出帳外,當着衆人的面,用鞭子抽了一頓。

後來,巫師把她綁在草原露天的石柱上,要讓她五日的風吹雨打,洗淨她身上的晦氣……然而即便是這樣,偶爾部落裏發生什麽不好的事情,總會歸罪于她,甚至她的孩子都被強行打掉。

一個在腹中只有兩個月,一個因為她瘦弱還未顯形,卻有五個月了。她想偷偷生下來的,她只是想要一個支撐自己活下去的念想而已。可是他們把她綁在牛背上,抽打牛的屁股,牛驚怒,便使勁地晃,跑動,轉圈。

她的孩子就這樣随着身下的鮮血一點一點地流掉,掉落下來那一團模糊的血肉。幾乎是痛得以為自己要死去。她靠着最後一口氣活下來。但是每次路過那片草地的時候,她都仿佛能聞到一股濃濃的血腥味。

而那個時候,她聽說,巫師為在草原另一邊的布木布泰占蔔。她是祥瑞普世,主天下之相。之後,皇太極便納她為側福晉。

從此,她便徹底斷了念想,甘心在林丹汗身邊受他欺辱。

回首往事,總是難堪。她看着那兩個人小宮女,沒有想到還會有人記得這些事情。她以為自從林丹汗死後,她至少可以平靜下來的。

揭開傷疤,再一次看着曾經痛不欲生的傷口,原來還是會疼。她低頭轉過身,卻碰到一具胸口。

皇太極扶住她的肩。

她擡起頭來,不知道他在這已站了多久,只是覺得向下低垂望她的那雙眸子,深沉的,濃重的,像是有很多無法表達出來的情緒。他拉住她的手,身子卻擋在她的前面。連個小宮女聽到動靜立刻回過頭來,行禮:“大汗。”

皇太極并沒有發怒,但事實上,他不發怒的樣子比發怒的樣子的更可怕。

他的目光像是一層陰雲重重地壓在她們身上,聲音也是緊繃得像寒冰:“傳令下去,以後宮裏有人敢再說哈日珠拉的一句不是,割了她的舌頭!”

“是。”

兩個小宮女戰戰兢兢地應了一聲。

哈日珠拉揚起眼睛看她,同一時間,她感覺到他握她的手很用力。

回到宮內。哈日珠拉沉默。

皇太極也無言,他不知道如何安慰她。

而她只是很自然地走至床邊把自己身上的一些物件收拾好,皇太極在她身後看了許久,低聲問:“你還是要走嗎?”

哈日珠拉的動作頓了頓,卻未停。皇太極突然從身後抱住她,蹭她的發:“別走。”

哈日珠拉終于停住手上的動作,皇太極把她翻過來,沉沉的目光似乎從她的眼底要望到她的心裏去:“別走,留下來,再相信我一次。”

這次,他絕對絕對不會再讓她失望。

“我只想問你一句話。”

哈日珠拉輕聲開口。語調像是猶疑在滑在水中的冰塊,搖擺不定。“你說。”

哈日珠拉沒有看他的眼睛,只是盯着他衣襟上的花紋:“你現在對我……是什麽?”

她并沒有具體問出來這個“什麽”是什麽,什麽感情,什麽态度,什麽想法,連她自己也沒有确切的定義。

但她只是突然很想知道答案,突然很想讓自己安心。

“你想讓我對你是什麽?”

他好像沒有聽懂,哈日珠拉有些失望。皇太極把她的失望收入眼底,卻微微笑了一下。

從這一個瞬間的表情,他就知道,她還是喜歡他的。

他按住她的後腦勺的發,把她壓入胸口,聲音非常明顯而輕柔地回蕩在她的耳邊:“相信你的直覺,你對我的感情,也是我對你的感情。我不會計較你的任何過去,你也要答應,無論何時何地都要相信我。我有能力讓你依靠。”

哈日珠拉慢慢伸手,抱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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