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魔尊篇(25)

魔尊篇(25)

十一月中旬開始下雪,武場已經被密密麻麻的雪罩住了,又冷,容青萱舞一劍出去,要對着自己的手哈三口氣才會暖和些,于是武場沒去了。

這樣算起來,除了織室,容青萱就只能待在浮生殿裏,朝飲月難得地有些高興,她站在廊上,看小女修披着厚厚的狐裘,不知疲倦地和蠻蠻一起滾雪球。

時間久了,蠻蠻早就開悟出了靈智,發現用爪子去推,雪球上全都是爪印,不如容青萱的那個光滑好看,它們兩個便想了法子用脖子去抵住,團吧團吧,總算是像模像樣了。

容青萱給蠻蠻和自己都分配了任務,她們是一起堆雪人,她堆雪人的下半身,蠻蠻堆雪人的上半身。

後來兩部分合到一起,雪人有了雛形,就是……容青萱打量着,好像還差點什麽東西。

差的也不多,就眼睛啊鼻子啊嘴巴啊手啊,容青萱看向朝飲月,她披着的狐裘同容青萱身上的是一個顏色。

朝飲月從其中伸出手來,對着容青萱招了招,她可愛的小道侶,便不管不顧地朝着她跑過來。

剛才堆的野了些,小女修就連額頭前的碎發都沾染些細雪,朝飲月拍了拍,又牽起小女修的手暖着,容青萱任由她動作,她擡起頭,眼睛一晃,朝飲月就知道,她又有些什麽點子了。

“幹什麽?”

沒辦法,吃了白饅頭之後,還有其他各種各樣的,朝飲月得順着小女修,好不容易人不跑了,浮瀾讓她這幾日悠着點,小女修最是好哄了。

哄得好了,便日日夜夜都想着要同朝飲月在一起。

容青萱指着那個雪人道:“你去添點裝飾。”

好啊,學會給她下任務了,朝飲月沒堆過雪人,可也知道雪人是有鼻子有眼的,朝飲月不忙着回答,她将容青萱一拽,就環進自己懷裏,下巴抵着容青萱的腦袋,她問:“添完了之後,我有什麽獎勵啊?”

“禮物也行。”

說起禮物,朝飲月裏面穿的就是容青萱做的那件衣服,自從結契之後,她就日日夜夜穿着這件衣服,倒也方便,一個清洗咒就搞定了,只是每次去正殿議事,底下難免窸窸窣窣讨論她的新衣服。

到這時,朝飲月就會一臉驕矜地告訴他們:“青萱給我做的。”

這下全魔界都知道容青萱的繡活不好了。

容青萱一個頭兩個大,不去武場之後,她便在織室趕工,想要将第二件衣服盡快趕出來,一雪前恥,悄悄驚豔所有人。

不過昨天下午,廣玉拎着她做了一半的衣服說,驚豔怕是指望不上了。

沒關系,容青萱很好安慰的,一雪前恥也是可以的。

不就是區區竹葉嗎?要繡出來,也沒什麽難的。

“好了。”

見容青萱不說話,朝飲月輕輕推了推她,容青萱回過神,順着朝飲月的目光看過去,不過眨眼之間,朝飲月就将一個雪人裝飾好了。

眼睛是地上的石子,鼻子是比眼睛大一點方一點的石子,嘴巴是一根樹枝,朝飲月強硬地掰成嘴角上揚的樣子,還有那手,是更大的樹枝,張牙舞爪之中,竟然透着一點別樣的可愛。

222:情人眼裏果然出西施雪人。

朝飲月的手伸到容青萱眼前晃了晃,“獎勵呢?”

“哪有什麽獎勵啊。”容青萱垂下眼簾自言自語,朝飲月的手掌還在底下攤開着,像是要不到獎勵,今日她這手就不會收回去了。

容青萱忽然靈機一動,她低下頭,輕輕吻在了朝飲月的手心,就在那道疤上。

那道疤早就該消失了,經不住這樣翻來覆去地折騰。

小女修的睫毛很長,顫啊顫的,有時候會掃過朝飲月的臉,朝飲月也經不住這樣的折騰。

可是她還是想要,想要小女修親在她的臉上,睫毛掃過,癢癢的,她就有了借口,将小女修抱進殿裏。

浮瀾進到院子裏的時候都震驚了,院子裏擠滿了雪人,廊上樹上甚至連蠻蠻身上都堆着一個,林林總總地算起來,不下百個了。

怎麽尊上有了道侶之後,她的行為就更加難以琢磨了,這是在幹什麽,要在魔界開雪人展?

浮瀾仔細想了想,竟然覺得依照尊上的性子,雪人展也并非不可能。

浮瀾小心翼翼地越過那些雪人,這些雪人居然都是同一張臉,相像的仿佛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一樣,怕是全魔界的雪都在這裏了。

也難怪院子裏的那棵樹都快被掰禿了。

容青萱親到最後,親無可親,又被朝飲月親了好幾下,撩撥得她都在雲裏霧裏,想要的時候,朝飲月還在問她,“那還跑嗎?”

容青萱磨了磨牙,阿月真是又壞又記仇,早知道她就不搭理她了。

可惜已經晚了。

容青萱攀住朝飲月的肩膀,她真想也咬一口。

可她不敢,嗚咽了一聲,睡過去了。

醒來的時候,內室沒有燃燈,只餘下屋子中央的火爐有些光亮,她竟然一覺睡到了晚上!

她經常往那火爐上面扔幹果,被朝飲月逮到過一回,不過她反應快,笑呵呵地捧了幹果給阿月,阿月就不計較了。

阿月還是挺容易心軟的。

容青萱蹲在火爐邊,發現上面放了些花生,難怪她做夢會夢見花生的香氣。

抓了一把,容青萱披衣出去,站到屏風後面揉了揉眼睛,浮瀾來了,在和朝飲月說話。

聽見些什麽白樂水已經找到了,蒼靈山希望朝飲月親自過去領人,容青萱一個激靈徹底醒過來了。

她穿過屏風,直接撲到朝飲月懷裏,将人抱緊了,她仰起頭,有些擔憂又有些害怕道:“別去,會死的。”

小說裏面就是這樣,蒼靈山以白樂水為餌,将朝飲月騙到了山上,之後不知道用什麽法子啓動了隕滅大陣,222說因為那是核心劇情,不是那麽容易被人所知道的,反正最後朝飲月魂飛魄散,再無卷土重來的可能。

她喜歡的阿月,就這麽散在天地間,可能是吹過來的風,也可能是飄過來的雲。

她才不要這樣,容青萱抱朝飲月抱得更加用力了。

朝飲月摸着容青萱的臉,手掌下面一片濡濕,朝飲月低下頭去看,才發現小女修無聲無息地光往下掉眼淚,哭得好不慘烈。

悄悄揮了揮手,浮瀾退了出去,朝飲月給小女修擦眼淚,直到不哭了之後才問:“剛醒?”

容青萱點了點頭。

“餓了沒有?”

容青萱摸了摸肚子,又點了點頭。

“去換衣服,我們去集市。”

有些日子沒去集市了,容青萱一聽立馬咻咻咻地跑回內室,走之前,還塞了把什麽東西在朝飲月手裏。

朝飲月攤開手看,是小女修睡着之後,她放在火爐上面的花生,朝飲月輕輕一笑,将花生細細剝好,等着容青萱換完衣服出來吃。

容青萱很快就換好了衣服,她的衣服和朝飲月身上的那套剛好是一對,這是織室那邊最新做的,叫做道侶服,穿上這個旁人一看便知兩人是道侶。

尊上就算了,怪吓人的,應該沒人敢靠近她,可是小女修性格好,又天真爛漫長得特別的好看,這可防不住。

朝飲月想了想那日武場的盛景,日日都穿着和容青萱登對的衣服。

夜間雪已經停了,路上的雪踩起來會有一種吱呀吱呀的聲音,容青萱喜歡踩着玩,快到集市的時候,街道上的雪已經被清掃幹淨,朝飲月怕她失望,想要讓她再玩一會兒。

誰知道容青萱直接朝着馄饨攤跑過去了。

攤主支着一口大鍋子,擺在身後的桌子已經坐了三三兩兩的人,人人都捧着一碗馄饨,一面說話一面享用。

小女修湊過去,那攤主擡頭看她,臉上是笑呵呵的,“客要幾碗?”

朝飲月跟上來,握住了容青萱的手,容青萱伸出兩根手指,興高采烈地道:“兩碗。”

“好勒,”聲音透亮,感覺可以穿過整個雪夜,攤主随口問:“跟道侶第一次一起出來?”

“沒有,”容青萱嘿嘿一笑,“我們一起玩過好多次了。”

容青萱往前探頭,朝飲月将人拉回來,也不怕被那熱氣燙着。

容青萱後知後覺,她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問:“老板,你覺得我們登對嗎?”

“登對啊,”攤主一邊用大湯勺盛馄饨,一邊道:“你們啊,是我見過最最登對的一對。”

容青萱開心了,朝飲月也揚了揚唇角,不過容青萱按住了她的手,容青萱是怕朝飲月一個不冷靜,給這馄饨攤子都買下來。

朝飲月抿了抿唇,“我做事,素來有分寸。”

容青萱不怎麽相信地點了點頭,朝飲月做事才不會有分寸,那一院子的雪人就是最好的證明。

想起下午的事,容青萱忽然覺得臉熱熱的,她用手背貼着感受了一下,又欲蓋彌彰地端起桌上的熱茶喝起來。

朝飲月不宜有他,只是将茶碗截下來,“少喝點,不然該吃不下馄饨了。”

容青萱低着頭,“哦。”

幸好朝飲月沒發現。

“最登對的二位,你們的馄饨來了。”

等到攤主将馄饨放上桌,擺在他眼前的是一錠金子,朝飲月道:“你很會說話,這是你應得的。”

攤主歡天喜地地走了。

容青萱瞥了朝飲月一眼,小聲地念叨:“我做事,素來有分寸。”

将勺子遞給小女修,朝飲月眼睛都不眨:“是有分寸,我給出去的從來都是金子。”

同一個标準,怎麽能不叫有分寸。

容青萱歪了歪頭,“哈?”

朝飲月漫不經心地攪動着勺子,舀起一個到嘴邊吹了吹,而後遞到容青萱的唇邊。

入口剛好,容青萱道:“好吃。”

朝飲月彎了彎眉眼,“好吃就行。”

冬夜裏,兩人相對而坐吃着馄饨,結賬的時候,攤主揮手說不要錢,給了一錠金子了,怎麽好意思再要錢。

朝飲月将銅板放到了桌上,跟着容青萱走出去兩步,她又折返回來,攤主滿臉笑意問:“客是怎麽了,落了東西在這裏?”

可這位客人帶在一起的,恐怕只有她的道侶了。

“你好像忘記說什麽了?”

被朝飲月盯着,攤主莫名有些心慌,容青萱也莫名其妙的,她問:“忘記說什麽了?”

“你開攤子迎客,客走了之後,要說什麽?”

“兩位最最登對的客人,要是喜歡馄饨,下次再來。”

朝飲月總算是心滿意足,容青萱捂着嘴在後面偷笑,“阿月,你要是想聽,我可以說給你聽啊。”

驕傲的魔尊不回頭,“那不一樣。”

“有什麽不一樣的。”

容青萱喃喃道,看見朝飲月停下來,知道她在等她,跑快了幾步跟上去,牽住了朝飲月的手。

最最登對的客人,好像确實不太一樣。

沿着街道往前走,有個畫糖人的,他號稱是什麽都可以畫出來,保證惟妙惟肖,容青萱覺得新奇,她對着攤主道:“畫我們兩個,行嗎?”

人像畫其實不難,難的是捕捉每個人臉上獨一無二的神韻,要是真的能在糖人上看出神韻,那才是惟妙惟肖呢。

攤主點了點頭,他以糖為筆,時不時地擡頭看一眼容青萱和朝飲月,不到一刻鐘的功夫,兩個糖人就畫好了。

容青萱拿起來看,果然連神态都很像,攤主點了點糖人的手,容青萱細看兩個糖人,發現兩個糖人竟然是牽着手的。

她有點不好意思,可又心中歡喜,她捧着那個糖人,邊走變道:“要怎麽下口才好呢?”

咬一口糖人阿月的肩膀,她應該不會生氣吧,容青萱摩拳擦掌,準備咬下去。

朝飲月倒沒有這個顧慮,畢竟容青萱哪裏她都可以咬上一口,這樣一想,她直接低下頭,抿了抿糖人容青萱的脖子。

兩人碰到了一起,一個咬脖子,一個咬肩膀。

容青萱先松口,嘴裏甜絲絲的,是糖化開了,可她沒來得及細細品味,她情不自禁地捂住自己的脖子,好險,離被吃掉就只有一個糖人的距離。

夜市快走完了,越往前走燈光越暗,前面應該是無人之地了。

容青萱拉了拉朝飲月的手,朝飲月回頭看她,容青萱道:“你有什麽要告訴我的,現在該說了吧。”

朝飲月明明聽見了容青萱當時的話,她不可能放任不管,她只是在等一個合适的機會。

現如今,容青萱主動給了朝飲月這個機會。

朝飲月揚眉看向容青萱,原來小女修什麽都知道,才答應得那樣痛快。

朝飲月第二日一早出發,容青萱将什麽東西往她懷裏塞,朝飲月低頭一瞧,是個皺皺巴巴的平安符。

“繡的不好,你不要嫌棄。”

容青萱手指還搭在邊上,她結結巴巴地解釋:“我不是不相信你的謀劃,我就是,就是有點擔心你。”

朝飲月将容青萱攬進懷裏,柔聲道:“我不嫌棄,謝謝我的青萱。”

“廣玉姐姐說這個很靈的。”

說完這句容青萱就不知道說什麽好了,她擡頭發現朝飲月還在盯着她,她忽然有點心虛,她是半夜跑去織室繡的,朝飲月應該不知道吧?

就當做不知道小女修深更半夜跑到織室,在燈下繡了一夜吧,朝飲月摸了摸容青萱的手,還因為着急紮到了自己兩三回。

從小到大,只有小女修會給她繡平安符,她聽說過這個,她曾經很豔羨那些得到過平安符的人。

在朝飲月眼裏,除了平安符本身之外,更重要的是裏面有一份牽挂和惦念。

她如今也是被人牽挂和惦念的人了,小女修說不定将整顆心都放進去了。

“這次繡一顆心了嗎?”

“沒繡,你們魔族不是不喜歡心嗎?”

容青萱眼神清澈,她是真的這樣以為的。

誤會大了。

容青萱眨了眨眼睛,“不過也沒關系,你把手伸出來。”

朝飲月依言伸出手,容青萱的拳頭在她掌心中散開,“喏,我的真心。”

朝飲月沒忍住笑了,浮瀾也在一邊別過頭。

朝飲月忽然覺得,這一次回去蒼靈山不一樣了,她心裏沒那麽痛苦了,傷她的蒼靈山不值一提,她身後還有小女修和魔界。

她看見阿月笑她了,但她可以不在乎,容青萱轉開話題,“浮瀾姐姐要陪你去嗎?”

“她不去,阿晚跟着我去。”

“啊?”聽見後面半句,容青萱又道:“哦。”

“阿晚說,誰對我動手,就放晚晚咬死一個算一個。”

“這麽兇啊。”晚晚在容青萱面前一向乖順,她還沒看過晚晚兇巴巴的樣子呢。

那麽溫順的小蛇,咬起人來會是什麽樣子呢,它會在乎自己的表情管理嗎?

222:人都不在乎蛇應該也是不在乎的。

“可厲害了,”朝飲月繼續道:“風雲變色。”

正道人人知道魔界護法阿晚有一條巨毒無比的蛇,被它咬一口,神仙也難救。

“哦。”容青萱想了想,又道:“可是蛇不是要冬眠嗎?”

這麽冷的天氣,晚晚能從阿晚身上下來都不容易了。

“晚晚不是一般的蛇。”朝飲月看了看外面,她道:“我要走了。”

朝飲月挑了挑眉,像是在等着什麽。

容青萱握住了手又松開,“雖然、雖然你今天,沒有裝飾雪人,但還是可以得到獎勵。”

容青萱踮起腳,親在了朝飲月的唇角上,輕輕的,軟軟的,點到即止,小女修就是這樣。

朝飲月将人扣緊了,等到容青萱回神的時候,朝飲月已經離開了。

下了雪的山路格外難走,阿晚深一腳淺一腳的,終于忍不住罵罵咧咧道:“蒼靈山這是怎麽回事,竟然連山道也不掃了嗎?”

“可能是大勢已去吧。”

朝飲月身側挂着的布袋抖動得格外厲害,像是對她的這句話不認同,朝飲月拍了兩下,布袋終于安分了。

“那尊上……”面對朝飲月冷淡的臉,阿晚不敢像剛才那樣放肆,她揚起笑臉道:“既然他們大勢已去,我們為什麽要走山路?”

“阿晚,總要給點時間讓人家準備啊,畢竟這是他們最後反擊的機會了。”朝飲月意味深長地道,“何況,蒼靈山的主峰,已經近在眼前了。”

高聳的山峰直入雲霧之中,越往上的雪越厚,頗有些高處不勝寒,原來當初封餘是這麽個意思。

既然連高處的寒都承受不住,不如跌下來看看吧。

總不會冷的。

朝飲月一頓,阿晚也跟着停下來,她問:“尊上怎麽了,有埋伏?”

阿晚已經将刀拿出來了。

“阿晚,晚晚要冬眠嗎?”

“啊?”她們家尊上真是泰山崩于前都不會眨眼的人物啊,阿晚道:“需要的。”

朝飲月沒再說話了,繼續往前走,已經能看見山門了。

看守的弟子跑了一個,餘下來的負責迎朝飲月上山,阿晚看了看,那弟子的腿抖得厲害,至于這麽害怕嗎,她們尊上又不吃人。

等到了雲崖,那弟子近乎虛脫,差點腿一軟,跪在了地上。

雲崖上有不少人,幾乎各派都到齊了,跟那日在結界入口處的人一樣,原來他們祝賀她是這些人,圍攻她也是這些人啊。

真是兩不耽誤,紅白喜事都能做。

朝飲月勾了勾唇,她開門見山:“掌門,我要的人呢?”

人群之後,走出來一個女子,眼神之中是對朝飲月的恨之入骨,正是她們找了好久的白樂水。

朝飲月笑得有些玩味,她環着手,掃了白樂水一眼,怨恨之中很快含了瑟縮。

這就對了,白樂水應該怕她才是,白樂水有什麽立場來恨她,畢竟被誣陷殺人被逐出蒼靈山的是朝飲月,而不是白樂水啊。

白樂水和齊落衡有什麽好恨她的。

“其實我有想過,長明在我手上,即使白樂水是個誘餌,可又以什麽來啓動隕滅大陣呢?”

朝飲月清冷的聲音被雲崖上的冷霧一裹,猶如冰刀,在慢條斯理地劃人。

“當然,白樂水總是讓我出乎意料的,她有點自己的手段我也不意外。”

朝飲月仿佛洞悉一切的語氣讓人生厭,白樂水道:“朝飲月你以為你就算無遺策了嗎?你以為你天下無敵,就沒人可以對付你了嗎?”

天道讓她和齊落衡重來一次,就是為了殺朝飲月的,他們沒道理會再輸給朝飲月。

“我大概比不上你們的算盤,所以我給你們把人帶過來了。”

朝飲月取下腰間的布袋,袋口一開,齊落衡就倒在了地上,他渾身是傷,已經奄奄一息了。

“落衡。”人群之中有不少人都沖了出來,唯獨白樂水,齊落衡心心念念的心上人卻變了變臉色。

朝飲月将布袋一塊兒丢掉,她撚了撚手指,“開始吧,隕滅大陣。”

“以雲崖為中心點,一旦隕滅大陣開始,我必将陷入陣中,魂飛魄散。”

朝飲月微微一笑,“開始吧,這是殺我的最好的機會。”

既然事情已經敗露,就沒有隐瞞的必要了,封餘催促白樂水,“快呀。”

千萬道聲音一起催促白樂水,“快呀。”

白樂水攥緊了拳頭,忽然她似用盡所有力氣一樣,栽倒在了地上,庸自喃喃道:“沒可能了。”

白樂水望向朝飲月,“她什麽都知道了,齊落衡在這裏,隕滅大陣已經無法啓動。”

人人聽了都是一片愕然。

封餘問:“這是什麽意思?”

白樂水昨天晚上還在言之鑿鑿地告訴他,一切都在她和齊落衡的計劃之中,這一次一定可以殺死朝飲月,還天下以太平。

怎麽到了今天,就變成了隕滅大陣已經無法啓動,要是隕滅大陣無法啓動,朝飲月又已經洞悉他們是在诓瞞她,蒼靈山會萬劫不複的,雲崖上的人都得被朝飲月殺死。

可惜,無論封餘怎麽問,白樂水都不開口了。

“阿晚,你來為封餘掌門解釋一二。”

“北地魔族向來擅長攝魂之法,她們對這些最是熟悉。”

當日尊上的道侶大典,阿晚從千河之外趕回來,總算是趕上了,其間還和苗香薇拌了兩句嘴。

之後阿晚拉着浮瀾要去說話,一位北地魔族的小姑娘路過,捂着鼻子同她母親說,阿晚護法身上的味道好難聞。

小姑娘只對攝魂之法敏銳,攝魂之法害人無數,北地鑽研是為救人,要是就連阿晚都沾染上那可非同小可,那位母親當即為阿晚探查了一二,阿晚果然不知在什麽地方沾染到了攝魂術。

“雲山之後,我又繼續追查,我是跟着你去的,所以我身上的攝魂術,是從你身上得來的。”

後來阿晚跟着北地魔族一同離開,阿晚特意請那位母親去了她追查過的地方,那位母親篤定,是攝魂術,并且是最陰毒的一種,用此攝魂術的人,兩人合為一體,但主導者可得到被主導者的魂魄,必要時候,主導者可以犧牲被主導者。

聽到這裏,朝飲月饒有興致地看了一眼齊落衡和白樂水,“你們之中,誰是主導者,誰又是被主導者?”

其實很分明,白樂水想通過齊落衡身上的攝魂術從長明那裏知道隕滅大陣,兩人裏應外合,讓朝飲月魂飛魄散。

這本是極好的計劃,但偏偏就是這麽陰差陽錯。

碰巧朝飲月遇見了心上人,要舉辦道侶大典和她結契,聽聞那只是一個小女修。

碰巧魔族團結一心,這樣的喜事,北地魔族自然要來祝賀。

碰巧北地魔族擅長攝魂之法,又碰巧遇上了從外面追蹤白樂水回來的阿晚。

這麽多碰巧扣在一起,竟然成了一把利劍,破了白樂水精心織造的網。

誰也不知道,有時候命運無知無覺地轉動,到底會帶來什麽。

可對于白樂水而言,她已經輸了。

“這種不顧一切也要殺死我的信念,其實還蠻好的。”

為了殺她,白樂水可是連齊落衡的死活都不管,無論如何,白樂水的野心可真大啊。

倒是比齊落衡強多了。

要下山的時候,又下起了雪,原本雪花慢悠悠的,許久才飄下來,不多時,已經快要成鵝毛大雪了。

朝飲月忽然想,要是小女修在就好了,她一定會抱住自己,将自己身上的雪都掃個幹淨,這樣想着,朝飲月伸手向懷中,摸了摸那個平安符。

小女修安安靜靜的,坐在燈下,繡累了就揉一會兒眼睛,朝飲月真怕她手裏的針會戳到自己的眼睛,三番五次地想上前,都按捺下來了。

“阿月,阿月,阿月。”

重重疊疊的雪影之中,有一抹暖色過來了,容青萱一面跑一面喚着朝飲月的名字。

朝飲月伸出手,在還有兩步遠的時候,一把接住了容青萱,容青萱擡眼看她,再看她身後的一地狼藉,她小聲問:“我是不是來早了,我很乖的,你讓我什麽時候來,我就什麽時候來的。”

昨夜在集市上,在朝飲月說完她的謀劃之後,容青萱問起她自己,她沒有在這個謀劃裏。

朝飲月于是道:“你在魔界等着我回來。”

容青萱搖了搖頭,她不願意,“等你結束了,就傳信回來,讓我去找你好不好?”

這是朝飲月的謀劃,她要在裏面,就算是去蒼靈山接朝飲月也是好的。

她要讓蒼靈山都知道,朝飲月也是有人在乎的。

她最心疼最寶貝她的阿月了。

一雙眼睛生生将朝飲月看得心軟了,朝飲月道:“好,我安排人送你過來。”

所以浮瀾被留了下來,由已經到了蒼靈山的阿晚陪着朝飲月上山。

朝飲月接過浮瀾遞過來的傘撐起來,抹了抹小女修睫毛上的雪花,将人抱緊了,“不早不晚,剛剛好,我準備下山了。”

身後尖銳的聲音響起——

“你面前的這個人殺人害人,是人人畏懼的大魔頭,你也是正道中人,難道還要和她一起走下去嗎?”

是齊落衡,正道都說朝飲月會蠱惑人心,齊落衡也不遑多讓。

朝飲月停下來,殺氣頓顯,她是真的想殺了齊落衡。

一只溫暖的手覆上來,捏了捏朝飲月的手心,容青萱頭都沒回地道:“這些我都知道。”

齊落衡氣笑了,“你還要跟她在一起?”

他就沒見過這麽堕落的人。

“殺人的是你們蒼靈山自己抓回來的怨靈,你們誰也沒看見她殺人,這是誣陷,做不得數的。”

容青萱擲地有聲,這是無關緊要的劇情,222給她看了。

蒼靈山是名門正派,底下有照拂的村落,入夏之後,那些村落頻頻遭到怨靈攻擊,村長沒有法子,派人向蒼靈山求救。

蒼靈山去了,也抓到了怨靈,不過他們沒将這怨靈放到心上,後來怨靈逃走,順便殺了不少的弟子。

只要一查便知的東西,朝飲月卻被無端冤枉了這麽久,而這一段冤枉,不過是朝飲月入魔的導火索,根本不重要。

又有誰在乎,最後那個黑化的大魔頭,在最開始的時候,其實是被冤枉殺了人。

可是她在乎啊,一直相信阿月的人在乎。

“至于害人……”

這一次的停頓格外長,小女修輕輕地笑了笑,一點兒攻擊性都沒有,用的還是她慣常的語氣:“被人傷害時候的自保,那算不得害人。”

風聲雪聲合在一起,竟然也沒有淹沒小女修的聲音,像是淩寒開出來的花,只給朝飲月看的。

“要是被人傷害的時候還不能反抗,你們又是什麽流氓?”

朝飲月聽笑了,她家的小女修真厲害啊,被容青萱氣呼呼地橫了一眼,朝飲月才收斂了起來。

雪越來越大,照理來說,應該越來越冷才是,可朝飲月從沒覺得有一天能比今天更暖和。

走在山路上的時候,朝飲月提議道:“蒼靈山上的雪又厚又多,不如運一些去浮生殿接着堆雪人?”

容青萱扭頭往她懷裏一栽,就哭起來了,肩膀一起一伏的,哭得有點厲害。

“怎麽了?”朝飲月将人環緊。

“我吵完架了,到你這裏才哭的。”容青萱擡起淚眼看着她,抽噎着道。

朝飲月一愣,她想起來了,她的小女修會義無反顧地沖上去為她分辯,無論如何相信的都會是她。

吵完了,再回來哭。

“實在是了不起,”朝飲月摸了摸容青萱的頭,“那更要帶些雪回去堆雪人了。”

容青萱察覺到了朝飲月的心思,她破涕為笑:“你就是想要我親你吧?”

朝飲月挑了挑眉,“不可以嗎?”

朝飲月方才無往不勝,當然值得一個獎勵。

容青萱又小小地親了朝飲月一下,親完就後退了一步,“這是獎勵你平平安安的,但是不許吃我。”

兩只手,捂得住脖子就捂不住臉,容青萱手忙腳亂的。

“不吃你,也沒法吃你。”朝飲月将人拉回來,容青萱的肩上已經有雪花了。

蒼靈山上,哪裏有朝飲月“吃人”的地方,兩人攜手往山下走。

阿晚和浮瀾在後面跟着,晚晚蜷在她的懷裏,它困得厲害,冬天到了,再厲害的蛇也拒絕出洞了。

“為什麽下山的時候,還要走山路啊?”阿晚不理解,上山走山路是為了給蒼靈山那些人時間,那下山走山路是為了什麽。

浮瀾碰了碰阿晚的手肘,“喏,你看。”

前面的容青萱和朝飲月并肩而行,兩人的手沒有一刻不是牽在一起的,為什麽要走山路,尊上自然是為了和小女修同行啊。

阿晚竟然這都不知道,阿晚卻誤會了,她接過了浮瀾手裏的傘,“手酸了?我來撐吧。”

雖然阿晚不懂,但阿晚會歪打正着。

浮瀾松了松手,随口問:“年前要一直待在魔界吧?”

“不止年前,沒什麽事情,要一直待在魔界了……诶,小心。”斜倚出來的松枝差點劃到浮瀾的臉,阿晚伸出手,将浮瀾的臉捂住,松枝從她的手邊劃了過去。

浮瀾去看阿晚的手,幸好沒事。

恰好看見這一幕的朝飲月和容青萱一起笑了笑,這條路多走走,總會有好處的。

“我聽說瑞雪兆豐年,是這樣麽?”容青萱慢吞吞地道,蒼靈山上的這一場雪好像格外的大。

大的有點吓人了。

“下在人間和魔界才是瑞雪兆豐年,下在這裏,那是白茫茫的一片,掩埋罪孽幹的吧。”

攝魂之法歷來被世人所痛恨,北地魔族盡管出于好心但也因此而遭人厭棄,今日過後,蒼靈山弟子重啓攝魂術的消息一定會傳出去。

蒼靈山,怕是要聲名狼藉了。

想到這兒,阿晚忽然問:“小女修,你是怎麽知道,殺人的是怨靈的?”

蒼靈山的探子也一直在查真相,其實要是怨靈,是最容易查個明白的,怨靈造成的傷口都極為明顯。

只是,蒼靈山早将死去的人都燒了,一點兒蛛絲馬跡都沒留下,像是一定要坐實是尊上殺的人。

其中詭計,誰又知道呢,蒼靈山自诩名門正派,幹的事情要比所謂魔族更喪心病狂。

誰是好人,誰是壞人,總是分不清的。

壓根沒想過這一茬的容青萱愣住了,三人一蛇都不約而同地看着她。

容青萱:心虛。

容青萱若無其事地笑着,挽着朝飲月的手繼續往前走,她道:“我推理出來的,我厲害吧?”

222:深藏功與名。

她們應該會信吧?要不再編點什麽給她們?

容青萱絞盡腦汁:“這些日子,我在織室也看了點書……”

容青萱不能看書,一看書就頭疼,有時候必須要看的例如心法什麽的,往往都是纏着朝飲月給她念的。

常常朝飲月念到一半,回頭一看,容青萱早就睡着了。

這些應該都是容青萱編的,朝飲月點了點容青萱的腦袋,“我信了,你好厲害。”

“嗯???”

其實容青萱是怎麽知道的,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小女修相信她。

那些碰巧看似絲絲入扣,其實回到原點,一切都是從容青萱來到魔界開始的。

容青萱大概真的是上天賜給她的禮物,是來救她的。

朝飲月明白這些就夠了。

“诶,到山下了。”

阿晚收起傘,雪已經停了,山腳下沒有那麽冷,晚晚也探頭探腦的,明顯活躍了些。

“接下來,就等新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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