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 40 章

秦星寫的歌叫做《送我一條紅領巾》,副标題是異端和四端。

他為所謂異端發聲,說仁義禮智儒家四端,從來都在教導我們,和而不同。

[為何你不信我也舉着真心等天明

為何你不信我的天空跟你的一樣的清明

為何捂住我的嘴說我來路不明

為何把我打成千裏黑河中的鬼怪妖魔,罵我瘋癫無明

是,我寬宏我大量

我可以和解跟擁抱

前提是你先做個人

你怕什麽,你到底怕什麽?

來,來看看我的世界

來,我來帶你走出你給自己的囹圄

我荊棘叢中坐,作畫

畫波濤中策馬

畫暗夜裏落霞

畫沙漠裏種花

月華下發芽

共一家

Along with me

Along with me,沙漠裏種花

花開的那天,我會送我一條紅領巾,率領我自己跨越

我的不優越會優越于你的優越

我會看穿你的看不穿,邁步從頭越,

我會讓恻隐,羞惡,辭讓,是非不再流亡,仁義禮智明照似月,

我會一直戴着我的紅領巾,我不怕,你也會不怕。

Along with me……]

秦星小心翼翼把自己寫的紅領巾發給海遠。

海遠很久都沒回消息,等了一天,海遠終于給秦星發了個微信。

海遠說:“真鮮豔,紅領巾。”

海遠終于回話了,秦星心頭起伏不定,編輯半天消息,最後回:我在。

海遠回:好。

寒假轉瞬過去,高三最後一個學期了,四個來月之後,他們就不再是高中生。

大家顧不上感慨一種青春的結束,忙得四大皆空。

楚辰三月返校,秦星跟他約好了要去接人。

楚辰因為去年秦星生日沒替人好好過,準備了個驚喜。

這天晚自習秦星奮筆疾書,想到楚辰還得兩天回久治,楚辰落下的功課他都必須給補上。

許森從門外進來跟秦星說,剛碰到他樂隊老師,讓他去一趟文藝樓排練廳。

秦星哦了聲站起,手裏還拎着筆,轉着筆朝排練廳走去,心裏還在順一個知識點。

走到文藝樓,秦星上樓,走到拐角跺亮樓道燈,一擡頭看到楚辰。

楚辰穿着羽絨服,插兜站着,朝秦星笑。

秦星愣了三秒,兩步跑上樓梯,“你回來了!我靠前幾天我走路上差點認錯人。”

明知道不會是你。

還是會希望是你。

秦星不會想到,往後他會有多少次,把人錯認。

楚辰摟住秦星的腰,看他說:“舍長親自幫我把你騙過來,我好大的面子。”

秦星仰頭看楚辰,瘦了,棱角更明顯,帥得更慘無人道了。

看得出最後這個月楚辰非常累。

但他依舊不慌不忙的,帥得那麽寫意。

楚辰鼻子碰了碰秦星,說:“走,上樓偷情去。”

楚辰拉着秦星到樓頂,推開頂層的小門走到天臺。

學校裏安安靜靜的。

熟悉的地方會讓人有安全感,心愛的人也是。

楚辰看樓下操場,又一輪花開時節,他回到了北方。

楚辰站在秦星身後摟住秦星的腰,靠在秦星肩膀上,說:“我想你了秦星。”

秦星回頭,楚辰灼熱的呼吸在他頸部皮膚撩動。

秦星扭頭,笑着說:“你不叫我寶貝了,我要鬧了。”

楚辰低低笑着,唇從秦星鎖骨向上親,到耳側,低聲叫:“寶寶,親我。”

暮春還沒徹底還暖,秦星卻在有風的夜裏被某種暖風包裹,渾身是汗。

許久楚辰放開秦星,勻定呼吸。

楚辰牽住秦星的手,說:“去年生日禮物潦草,現在補上一個。”

去年秦星過生日楚辰人在杭州,寄過來一個小木筆筒,是他想秦星的時候雕的。

楚辰順着秦星手背向下,捋過手指,捏住他指節,給秦星戴上一個戒指。

秦星擡手看,楚辰說:“我自己的設計,找珠寶設計的同學家裏做的。”

戒面挺大,橫跨雙指,是一個潮酷銀飾。

外觀是楚辰畫的松枝,镂空雕刻,最大的松面上鑲着一顆很小的翡翠,被細細銀絲勾着,珠光水潤。

翡翠是楚辰能力範圍內最喜歡的石頭了。

楚辰伸手給秦星看自己的,他自己的戒指是很細的一只,低調的竹節款,貼着皮膚的內裏也鑲着一顆極小的翡翠。

時刻溫潤着皮膚。

楚辰說:“以後給你送白金跟鑽石的。”

秦星抱住楚辰說:“楚老師,你給我送了一顆星星啊。”

秦星擡起手反複看,真的很喜歡。

Rapper就該這麽潮,以後每場表演他都戴上。

松與竹,這是國畫高手楚老師不為人知的隐秘浪漫。

但是——

一會兒牽着手下樓,秦星反應過來,跟楚辰說:“咱倆距離歲寒三友,還差了個梅花啊。”

楚辰笑說:“以後家裏種一棵,湊齊了。”

秦星說:“我看靠譜,楚老師,我還沒親自跟你說恭喜呢。”

楚辰寒假前聯考已經嶄露頭角,校考拿到了兩所高校的專業第一。

清美跟師大。

楚辰媽媽生意做得很不錯,已經不再決絕地要求楚辰必須得考師大回來當老師。

反正最後去哪兒還沒定,看高考文化課成績。

楚辰回來第一次模拟考,考了班級下游,他錯過太多文化課學習了。

秦星沒日沒夜替他補課。

秦星自己特長生考試拿了專業院校跟知名高校的準入函,只要高考過線,他就能上。

為了幫楚辰補上落下的進度,秦星每天學得不在五行中。

他現在成績好到離譜,只要高考那天他沒有忘記寫半面卷子,考試肯定沒問題。

宿舍學霸們都熬不動了,秦星雷打不動陪楚辰到半夜。

楚辰自己再苦都沒事,但他再怎麽勸說自己理智,都還是舍不得秦星陪自己熬。

可惜了,現在秦星對楚辰的套路全部免疫,沒有招數能讓他早點睡覺。

“別想趕我去休息,咱倆還沒分出個勝負呢,高考定最後的輸贏。”秦星困得不行了,打起精神,眨巴着眼睛看楚辰。

楚辰樂:“怎麽着,我這出走半年,歸來仍然是你沒有決出勝負的死對頭?”

秦星抿嘴,湊到楚辰跟前說:“楚老師,我就跟你好勝,不行嗎?”

楚辰沒辦法,親親他唇,說:“你贏了,贏得很徹底。去睡吧,別讓我心疼。”

秦星挑眉,擡頭看了看,宿舍其他人都睡了。

秦星對楚辰低低地說:“困嗎?我幫你醒醒啊,楚老師。”

秦星輕輕吮吸,楚辰喉結被一抹溫柔圍繞。

鬧着,楚辰眯上眼,觸手處一片光潔柔軟,指間竹節戒指碰到秦星,帶起一陣輕顫。

明明旖旎,秦星卻忽然抽考:“古代中國的政治制度背一下。”

“操……”楚辰低低笑,親了親秦星濕潤的睫毛,“高考完我得好好獎勵你一下。”

第二天就是百日誓師。

誓師大會之前是班級家長會,楚辰媽媽頭一次來學校參加楚辰的學校活動。

她精神狀态非常好,再不是那種蠟黃無力的模樣。

馬女士堵路上了,還沒來得及過來。

梁三高各種給大家鼓勵,之前他總信奉狼性教育,說一些特別驚人的狠話,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大浪淘沙之類的。

真正快要高考了,梁三高溫柔得像去什麽靈修班進修過了一樣。

梁三高跟文二班的學生家長掏心窩子說了一番話,感人肺腑。

梁三高說堅持到現在,所有孩子都了不起。

他覺得特別自豪,這是他帶過最好的一班學生。

每個人都特別,每個人都是集體中不可少的那獨一個。

而他們構成的文二集體非常感染人,他也從集體中學到了許多。

好多學生家長都抹了眼淚。

家長會開完,他們去學校體育場參加百日誓師大會。

楚辰帶着媽媽走過去,楚辰媽媽精氣神很好,塗着粉底,遮住這些年的蒼老。

要很難才能從她眼底找到往日的頹喪。

本來楚辰媽媽長得就漂亮,她穿着高跟鞋長風衣,頭發燙了卷,長長的披着,看起來像楚辰的姐姐。

好多同學都誇楚辰媽媽好看,楚辰語氣挺随意,說:“難道你們看我還看不出來我媽好看嗎?”

同學笑:“好家夥,你這個臉随了誰啊。”

秦星馬上站出來認領,說:“随了我。”

“那倒是确實。”大家樂。

附中的誓師大會慣例是家長陪着小孩,一起讀學校給他們寫的誓詞。

秦星小明星作為學校風雲帥哥,被領導安排了領讀的任務。

他規規矩矩穿着校服,站在主席臺下頭,對着話筒,顯得怪端莊。

秦星讀:“弄潮不懼潮……”

下面所有同學跟着讀:“弄潮不懼潮……”

楚辰看着臺上的秦星,覺得心底亮亮的,真心實意沒有防備的那種敞亮。

要是擱過去,楚辰一定覺得這環節尴尬。

但是現在不。

現在他覺得很驕傲。

秦星讀到尾句:“朝光亮處去,無遠弗屆。久治師大附中高三文二班,秦星宣誓。”

楚辰放輕聲音跟着讀,久治師大附中高三文二班,秦星男朋友楚辰宣誓。

宣誓結束,學校準備組織他們有序撤場。

忽然楚辰聽見身邊母親叫了一聲。

她叫得很大聲,叫:“站住!”

叫完楚辰母親推開周圍人,擠進隊伍中,抓住前面一個女人。

女人正在跟周得和周得父親說話,穿一套煙紫色套裝。

這是秦星媽媽。

楚辰驚愕地看見自己媽媽抓住秦星媽媽的衣襟。

楚辰媽媽死死拽着馬女士的套裝,撤掉馬女士的一條珍珠項鏈。

“你特麽躲在這!”楚辰媽媽瘋了一樣撒潑,“你給我個說法!都過來看看啊!奸商豆腐渣工程!殺人不眨眼!”

人群騷亂,老師們都過來勸,楚辰出了一身冷汗。

他幾乎不會動了。

這是夢魇。

這是他從十歲到現在,八年的夢魇。

楚辰看到跑下臺朝這邊擠過來的秦星,如夢初醒,幾步跑去箍住母親的肩膀說:“媽,媽!你認錯人了!”

楚辰太陽穴在瘋狂跳動。

楚辰媽媽跟他說了八年。

他說當年害死你爸的,有承包商、腳手架供應商,還有就是,那個工程的建築開發商。

而秦星父親是做房地産發開發家的。

楚辰不知道母親在什麽地方見過秦星媽媽,不知道是不是認錯了人。

楚辰為了放開仇恨用盡了力氣,所以他從來沒有真正去聽那些母親要他記住的“仇人”。

母親魔怔了。

楚辰也魔怔了。

是我的錯。

如果不是他千方百計讓母親狀态好起來,她就不會來參加誓師大會。

她就不會碰到秦星媽媽。

楚辰媽媽推開馬女士,抱住楚辰:“辰兒,你爸,就是,被她害死的!”

秦星愕然看着這一切。

聽見這句話,秦星眼睛裏的光倏地滅了。

楚辰一瞬間墜入萬丈冰冷之中。

是我的錯,是我沒護住秦星。

楚辰開始劇烈咳嗽,頭很重,脊背像被什麽壓着,人直直向下墜。

“楚辰!”

“楚辰!”

楚辰暈過去之前,看到地下的紅色條幅。

他們剛才在條幅上寫了自己心儀的學校。

他跟秦星寫了同一句話:

北京見。

他用記號筆在秦星的字旁邊,給他很喜歡很喜歡的少年,信手勾勒了一條紅領巾。

紅領巾飛揚着,跟他的少年一般,總是那麽神氣。

人群騷亂中,秦星媽媽落了一地的珍珠被很多雙鞋踩踏。

條幅上的紅領巾一片模糊。

我跪着!我跪得端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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