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舊賬(二更)
舊賬(二更)
前段時間,張元煦的夫人又診出了喜脈。
寧寧望着祁明樂,脆生生道:“我娘之前也像嬸娘你這樣想吐,那個白胡子老伯伯為我娘診過脈之後,就說我娘有寶寶了。嬸娘你現在這樣,肯定也是要有寶寶啦。真好,我又要當姐姐啦。”說到最後,寧寧高興的拍起手來。
“不,不是……”祁明樂試圖想解釋,但那股子惡心勁兒又上來,她只得趕緊捂住嘴。
張元煦的夫人見狀,忙道:“快去把我房中的酸杏果脯拿些過來,讓二夫人壓一壓。”
有下人在外面應了一聲,立馬就去了。
廳堂裏的衆人,齊齊圍到了祁明樂這邊,全都是一臉開心。只有柳如絮臉色蒼白站在張大夫人身後,一副搖搖欲墜的模樣。
張家大爺撫掌大笑:“前幾日,老大媳婦兒剛診出了喜脈,現在老二媳婦兒也有了,咱們家可是雙喜臨門啊!”
眼見誤會越來越大了,祁明樂瞬間急了。
可偏偏她現在惡心想吐,壓根就說不出話來,只能拼命拽着張元修的袖子,示意張元修解釋。他們倆連房都沒圓,她怎麽可能會有身孕!
張元修只當她是不舒服,便問:“再喝盞茶壓一壓?”
祁明樂:“……”
他娘的她不想要茶,她想要她的清白!
正在衆人激動時,外面傳來老管家急促的聲音:“老爺,夫人,胡大夫來了。”
原本圍着祁明樂的衆人迅速散開,張家大爺激動道:“胡大夫,快給老二媳婦兒瞧瞧。”
那大夫應了聲,擡手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這才上前去為祁明樂診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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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家所有人都屏息以待,其中尤以張家大爺神色最為激動。雖說張元修如今已經做了京官,也娶了将軍府的千金為妻,如今唯獨只剩下子嗣了。若祁明樂有了身孕,那所有的一切就很圓滿了。
好一會兒,胡大夫才收回手。
張家大爺急急問:“胡大夫,老二媳婦兒如何了?”
“張老爺不必擔憂,想必二夫人是初來此地,不适應這裏的水土吃食,脾胃失調才會這般,待老朽開幾副藥,調理一番便無礙了。”
張家大爺神色一怔:脾胃失調?!所以祁明樂并未有身孕?!
“好,有勞胡大夫了。”張元修溫潤向胡大夫致謝。
“二公子您客氣了。”胡大夫說完,便辭別衆人,去外面寫方子了。
站在張夫人身後的柳如絮,聽大夫說,祁明樂是水土不服,外加脾胃失調所致,并非是有身孕,頓時輕舒了一口氣。但轉瞬,她的眼底又浮現出一抹哀色。
張元修與祁明樂是夫妻,他們有孩子是早晚的事,自己能慶幸得了一時,如何能慶幸一世呢?
寧寧見衆人的表情,跟上次她娘被把完脈之後的表情不同,不禁張嘴便要問:“娘,你們……”但剛說了話頭,就被她娘捂住了嘴。
寧寧不解看向她娘,就見她娘沖她搖了搖頭,旋即又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寧寧瞬間不說話了。
而張家大爺是個見慣風浪的人,在短暫的失神之後,他絕口不提剛才誤會祁明樂有孕一事,只道:“是你大伯母疏忽了,忘了你可能吃不慣這些東西。”
張元煦的夫人見狀,便将話接了過去:“這樣吧,弟妹,你稍等片刻,我這就吩咐廚房重新做一些吃食。”
“不用了,不用了。”祁明樂連連擺手,“我剛才已經吃飽了。”
張元修知道祁明樂是不好意思,便同張元煦的夫人道:“大嫂的好意,我們心領了,眼下明樂這個樣子,想必也沒胃口,待她有胃口了,我再吩咐廚房做便是了。”
眼下張元煦的夫人有孕在身,張元修也不想過多麻煩她。
祁明樂一聞到桌上的海鮮味,便覺胃裏難受得緊,而且眼下這樣,她強行留下也沒太大的必要。祁明樂正要說,她先回去歇息,讓他們繼續用飯,但張元修卻先一步開了口。
“大伯父,大伯母,大哥,大嫂,明樂身子不适,我就先帶她回去了。今夜辜負了大伯母為我們準備的這些菜肴,明日我們再過來賠罪。”
“你這孩子,一家人這麽生分做什麽。”張家大爺接話,“你媳婦兒的身子要緊,你先帶她回去歇息,若有什麽想吃的,盡管吩咐廚房做。”
張元修應了,扶着祁明樂起身,辭別衆人,往他們的院子回。
路上時,祁明樂還在同張元修道:“今夜大伯母為我們準備了這麽豐盛的菜肴,咱們倆中途突然都走了,這多對不起大伯母?而且你不用陪我,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眼下我出都出來了,再回去也不大好,走吧。”
聽到張元修這麽說,祁明樂也不好再多說什麽。此時正值季春,夜裏微風徐徐,并未有半分冷意,反倒風中還帶着不知名的花香。
祁明樂與張元修慢悠悠走回西苑時,祁明樂胃裏的難受已經平息了。侍女捧了茶來,祁明樂接過之後,又開始翻起舊賬來:“剛才你怎麽不替我澄清?”
先前那會兒她難受的說不出話來,而張元修也不幫忙解釋,最後他們才會鬧那麽大一個烏龍。
張元修在淨手,聞言轉頭看了祁明樂一眼,淡淡道:“沒顧上。”那時候他一顆心都在她身上,哪還有空解釋這些事。
“再說了,你既不舒服,便該請大夫瞧一瞧。”
祁明樂:“……”
他們正說着話,外面傳來奉墨的聲音。張元修擦幹手,去了門口。等他再回來時,手中多了一個漆紅描花的三層食盒。
張元修将食盒剛提起來,祁明樂便聞到了食物的香氣,她立刻放下茶盞,快步過去:“什麽好吃的?好香啊!”
食盒打開之後,張元修将裏面的飯菜全取了出來。
“咦,怎麽全是葷菜?”祁明樂有些奇怪,但她早就餓了,當即便拿着筷子夾了一個肉丸子。結果咬了一口之後才發現,這肉丸子竟然是面做的。
祁明樂又夾了一筷子燒雞,仍舊是素的。
祁明樂不信邪,将幾樣菜挨個兒嘗了一遍,小臉頓時跨了下來:“怎麽全是素的啊?”
這些菜看着是葷菜,但吃起來卻是素齋。
張元修在祁明樂對面落座,解釋:“剛才大夫說了,你脾胃失調,暫時不能食葷腥。而且這家素齋在臨江很出名,我随娘去吃過幾次,應該會合你的口味,”
說着,張元修舀了一勺子紅梅蝦仁給祁明樂:“今夜你先将就吃,明日待你好些了,我再帶你去吃你喜歡的。”
這素齋除了外型做的以假亂真外,味道做的也極好,祁明樂便沒再挑剔了。
用過飯後,侍女便将藥端來了。祁明樂豪氣的一飲而盡,等她漱完口再出來時,就見張元修已經換了寝衣,正坐在燈下等她。
“你先上床,我熄燈。”
祁明樂哦了聲,走到床邊,将鞋一蹬,便爬上床躺下了。張元修眼底閃過一抹無奈,将屋內的燈熄的只剩下一盞之後,這才朝床邊走過來。
坐下之後,他先是将祁明樂那兩只淩亂的鞋放好之後,才在最外側躺下。
平常祁明樂幾乎都是倒頭就睡,但今夜不知道是不是換了床的緣故,祁明樂在床上翻騰了好幾下,仍舊沒睡着。她索性直接面朝張元修:“要不我們來聊會兒天吧?”
“嗯,你想聊什麽。”張元修轉過身來,面向祁明樂。
祁明樂想了想,道:“說說你和柳如絮吧。”
祁明樂這個話題說的流暢自然,又猝不及防,張元修怔了怔。他與柳如絮之間并沒有什麽,但祁明樂既問起這事了,他卻并未第一時間同祁明樂說,而是答非所問:“好端端的,為何提起她?”
自然是離京的時候,雲葶跟我說,你們倆是青梅竹馬啊!
但祁明樂向來是個講義氣的人,張雲葶既囑咐了她這事,她自是不會轉頭就将她賣了。所以祁明樂只道:“我瞧她今日看你的眼神不對勁兒。”
“如何不對了?”張元修問追問。
“雙目噙淚,眼裏帶着化不開的哀傷,還有……”話說到一半,祁明樂驟然回過神來,當即沒好氣輕踹了張元修一腳,“到底是我在問你,還是你在問我?”
知道張元修身子骨弱,祁明樂這一腳沒敢用太大的力氣,但這動作到底有幾分不雅觀。
不過張元修看見她惱羞成怒的模樣,非但沒生氣,反倒還輕輕笑了一下。
祁明樂瞪着張元修:“?!”
這有什麽好笑的?!
旁的女子遇見這種事,要麽會吃味,要麽會緊張,但祁明樂提起這事,語氣卻十分平淡,像是在談論今日的天氣一般。見自己的妻子這般不在在乎,張元修心裏到底有幾分不舒服。
直到祁明樂惱怒踹了他一腳之後,這點不舒服才慢慢淡了下去。
見自己再逗下去,祁明樂就真要生氣了,張元修便适可而止:“先前說過了,她是大伯母的侄女,自幼父母雙亡,被大伯母接進來養在膝下,名義上喚我一聲表哥。”
“沒啦?!”祁明樂問。
張元修盯着祁明樂,反問:“夫人還想有什麽?!”
祁明樂下意識想說,她喜歡你。但轉念一想,自己這話純粹就是廢話。柳如絮喜歡張元修,是個人都能看得出來,但張元修對她卻并無半分僭越。
無論是他們回府時的見面,還是夜裏在飯桌上,張元修對柳如絮都很冷淡,連眼神都極少往柳如絮身上落。
而且張元修與柳如絮青梅竹馬長大,若張元修對柳如絮有意,他早就娶柳如絮了,怎麽可能會娶自己?!
在張元修期待祁明樂問下去時,祁明樂卻自己把自己勸好了。
“沒什麽。”他們都已經成婚了,再翻這些舊賬也沒意思。祁明樂用手背掩着唇角,打了哈欠,“我困了,睡覺吧。”
話落,祁明樂轉過身,正要睡時,就聽身後傳來張元修幽幽的聲音:“你這就要睡了?”
“不然幹啥?跟你聊人生啊!”說話間,祁明樂又打了哈欠。
張元修沉默須臾,聊人生就不必了。不過既然話都說到這裏了,他這次沒有退縮,而是望着祁明樂的後背,斟酌道:“你與衛恕……”
祁明樂原本閉上眼睛,已經打算要睡了,卻沒想到,張元修竟然冷不丁提起了衛恕,祁明樂唰的一下睜開眼睛,重新翻身面朝張元修那邊。
她甫一轉過去,就見張元修望着她,平日溫潤的眸子裏,此刻卻帶着她看不懂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