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說開
說開
祁明樂沒想到,張元修會突然提起衛恕。
關于她和衛恕的種種,在上京并不是秘密。而且對祁明樂而言,那不過是她嫁給張元修之前,人生的一段經歷罷了。
祁明樂并不避諱這段經歷。
如今張元修既然問了,她便坦坦蕩蕩,大大方方同他說:“我從前心儀過衛恕,但他不喜歡我。在嫁給你之前,我們之間就翻篇了。”
祁明樂答的這般幹脆利落,倒讓張元修怔了怔,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
“你還有其他什麽要問的嗎?”祁明樂問。
張元修下意識搖頭。
祁明樂又打了個哈欠,聽見這話,她直接轉過身,便朝裏繼續睡了,只留下張元修還在消化,剛才祁明樂說的話——
我從前心儀過衛恕,但他不喜歡我。在嫁給你之前,我們之間就翻篇了。
所以這便意味着,祁明樂心裏早就已經放下衛恕了?!是自己一直誤會了這麽久?!一念至此,張元修瞬間有種撥雲見月的喜悅。
而且這一瞬間,張元修突然明白,為何祁明樂之前,誤會他不行了。
那時候他以為,祁明樂心裏有衛恕,他不想強迫她,亦過不去心裏的那道坎,所以遲遲未與她圓房。再加上各種誤會,祁明樂便誤以為他不行。
如今誤會既解開了,再加上祁明樂剛才那番話,是不是意味着,祁明樂心裏也是把他當丈夫的,在嫁給他時,她便想同他好好過日子的。
“明樂,對不起。”張元修眼底滑過一抹歉意,低聲向祁明樂道歉。若非自己的游思妄想,他們之間也不會浪費這麽久。
“明樂,那我們……”張元修話說到一半,突然意識到不對勁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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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明樂對他的道歉毫無反應。待他再擡眸看去時,就見祁明樂不知何時,已經睡着了。
張元修:“……”
祁明樂既睡着了,接下來的話,張元修只得咽了回去。不過今夜既然已知道了祁明樂的想法,那也不急于在這一時,畢竟他們之間來日方長。
張元修長舒了一口氣,将祁明樂攬入懷中,這才心滿意足睡了過去。
因着昨日大夫說,祁明樂是初來水土不服,外加脾胃失調,是以第二日的早膳,張家給祁明樂準備的是清粥小菜。
“我也不知道,弟妹你吃不吃得慣,若吃不慣,你就跟我說,我讓廚房給你重新準備。”張元煦的夫人,沖着祁明樂娴雅笑着道。
今日桌上的早膳很豐盛,一看便知張元煦的夫用了心,祁明樂忙道:“有勞大嫂張羅了。”
“一家人幹嘛說這麽見外的話。”張元煦的夫人拉着祁明樂落座。
張家上下都來齊全了,唯獨柳如絮沒來。祁明樂順耳聽了一下,下人說柳如絮病了,就不來前廳用飯了。
聽到這話時,祁明樂沒忍住看了張元修一眼,張元修正在同張元煦說話,似是察覺到了祁明樂的目光,他轉頭看向祁明樂,眼神帶着詢問。
祁明樂默默将目光移開了。
“二弟,弟妹久居邊關,如今既來了臨江,你便帶她四處去看看。”張元煦同張元修交代。
張元修輕輕颔首:“不瞞大哥,我正有此意。”
阖家用過飯之後,張元修便帶着祁明樂出門了。幾乎是他們前腳剛出門,後腳柳如絮就聽說了此事。
柳如絮昨夜回來之後,心下難受的睡不着,後來又不慎吹了風,今晨便覺得頭暈腦脹,四肢乏力,是以沒能去前廳用飯。
如今聽到張元修帶祁明樂出門去逛這個消息時,她愈發覺得心下難受了,不禁喃喃道:“不是說,二表哥此行回臨江,是來辦辦公事的麽?”
婢女是知道柳如絮對張元修心思的,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勸。
“二表哥向來是公事為重,如今他既肯放下公事,陪她出門游玩,想必心裏是極愛重這個夫人了。”說話間,柳如絮又落了淚。
而柳如絮正傷心時,祁明樂與張元修已經坐上馬車,往城外的方向去了。
臨江街上的熱鬧時不時飄進來,祁明樂不解問:“你此行不是來查案的麽?”怎麽他不去衙門,反倒當真帶她出來逛了?!
張元修輕笑了一下,答:“查案與帶你出門逛并不沖突。”
祁明樂怔了一下,陛下不是派張元修來查,去歲赈災糧銀貪墨一案的麽?按照姜國的律法,一般縣上赈災的冊子,都會交到州上府衙封存,以備查驗。若張元修要查此事,按說直接去臨江的府衙就行了。可瞧他的樣子,似乎是要帶她出城?
出城?!電光石火間,祁明樂突然想通了其中的緣由:“我們去恒遠縣還是弘安縣?”
去歲的查赈官李文秀,似乎就是死在這兩個縣中的其一。
張元修答:“弘安。”
若去弘安縣,祁明樂便明白,張元修的打算了。
張元修此行,一為徹查李文秀的死因;二為調查赈災糧銀的貪墨情況。如今赈災糧銀一事,已過去小半年了,若張元修直接從這上面調查,不亞于大海撈針。
既然李文秀是死在查赈過程中,若他是死于他殺,那便意味着,他發現了什麽不該發現的東西。從他之死去調查,或許會事半功倍。只是——
祁明樂還是有些擔憂:“就我們幾個人,行麽?”
“無礙,我們從上京動身時,大理寺的人,也已動身去李文秀老家重新驗屍了,待他們驗完之後,便會趕來這裏與我們彙合。”而且除此之外,張元修臨行前謝沉霜給過他一道手令,若有異動,憑借那道手令,他可調動附近的駐軍。
聽張元修這般說,祁明樂便沒了後顧之憂,卻不想,剛出城沒一會兒,馬車卻突然停下了。
張元修起身撩開簾子,同祁明樂道:“接下來,我們換馬吧。”
祁明樂騎射本就了得,再加上他們今日去弘安縣,要做的便是打臨江府衙官員們一個措手不及,所以越快越好。
從臨江到弘安并不遠,祁明樂與張元修一路疾行,用了小兩個時辰,終于趕到了弘安縣城。
同臨江的繁華錦繡不同,弘安縣城門矮小,街上行走的百姓,大多都穿着粗布麻衣,許多衣衫上還打有補丁。
而且街道兩側,賣的也不是什麽奇珍異寶,基本都是自家種的蔬菜瓜果。
祁明樂問:“先去弘安縣衙,還是先四處轉轉?”
“先四處轉轉吧。”張元修與祁明樂将馬交給奉墨,兩人慢悠悠步行進城。許是瞧他們二人衣着不凡,賣自家瓜果的農戶都無人敢招攬他們,唯獨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丈,見有人從他攤前經過,便急忙吆喝他們。
祁明樂與張元修便蹲下來,與這老丈人攀談了好一會兒,側面打聽了許多去歲災情一事。
老丈一一都說了。作為回報,臨走前,祁明樂與張元修買光了老丈面前所有的菜。那老丈得了碎銀之後,不住向他們二人作揖:“多謝貴人,多謝貴人。”
這老丈頭發花白,身形佝偻,看着都能做他們二人祖輩了。張元修親自扶住他的胳膊:“剛才聽您老說,您家的田去年也被淹了,不知您老可否帶我們二人去瞧瞧。”
張元修他們闊氣買下了他所有的東西,給的碎銀也有多的,老丈焉有不應之理:“好,公子、夫人請随我來。”
那老丈顫巍巍收拾好空背簍,便帶着張元修與祁明樂,一同出城往他家地裏行去。
弘安恒遠兩縣遭災是去年七月的事,如今洪水退去,地裏已種了春苗。但這老丈是土生土長的弘安縣人,去歲弘安遭災時,他曾親眼目睹了各處的災情。是以即便如今地裏全都種了春苗,他也能指着地方,同張元修說出去歲不同地方,遭受的不同災情。
祁明樂對這些不大感興趣,便獨自一人在田隴上溜達。如今正是陽春三月中旬,田隴兩側麥苗青青,油菜花也漸次開出了嫩黃的花。不遠處,有牧童頑劣的騎在牛背上,趕着牛往前走,牛哞哞的叫聲不斷傳來。
原本正在同張元修說話的老丈,聽到牛叫聲,一轉頭,就認出牛背上那是他的小孫子,當即便叱罵了一聲。
那牧童見狀,忙從牛背上下來,興高采烈跑過來:“爺爺,你今兒咋回來這麽早?菜都賣完了嗎?給我買的饴糖呢!”
“去去去,咱們家裏都窮的揭不開鍋了,哪有閑錢給你買饴糖吃。”那老丈揮手催促,“快去找你娘去,就說來貴客了,讓她趕緊燒水。”
聽說沒有饴糖,那小孩眉眼裏的歡喜,一瞬間便落了下來,悶悶應了聲,正要走人時,一只手猛地探過來。
“我沒有饴糖,但是有果脯,可以麽?”話落,那只手攤開,一枚金黃色的杏脯躺在祁明樂掌中。
這還是今晨寧寧塞給祁明樂的。
小姑娘不知道祁明樂沒懷孕,她只知道,她娘惡心想吐的時候,吃塊杏脯就會好很多。所以她便偷偷裝了一荷包,今晨塞給了祁明樂。
祁明樂哭笑不得,但好歹是那丫頭的一片心意,她便象征性的收了一顆,卻沒想到,竟然在這裏派上了用場。
那小孩看見杏脯時,眼睛瞬間亮了,當即一把抓過,說了聲“謝謝姐姐”,便小跑着往家的方向跑,一面跑還一面扯着嗓子喊,“娘,來貴客了,爺爺讓你燒水。”
老丈人将祁明樂與張元修帶回家中。
甫一穿過籬笆院,看見裏面破敗不堪的房子時,祁明樂還愣了愣。這裏的房子,跟她在栎棠關看見的都有的一拼了。
這臨江好歹也算是富庶之地,怎麽底下縣城的百姓,住的房子竟然這麽破敗?!
那老丈一面将他們往裏引,一面解釋:“原本我家這房子還好,但去歲水患時被淹了一回,就成眼下這個樣子了。兩位貴人裏面請。”
老丈的兒媳婦提前得了消息,待祁明樂他們倒時,她已将水燒好了,用三只大海碗盛了大半碗,放在祁明樂他們面前,然後便匆匆離開了。
“小老兒家貧,沒什麽好招待的,還請兩位貴人勿怪。”
張元修忙道:“您老人家能給我們夫妻二人一碗水喝,我們夫妻二人已經很感激了。”
祁明樂從前待在栎棠關,什麽苦沒吃過,眼下看見大海碗盛清水,絲毫沒有半分驚訝。正好她也口渴了,便捧着大海碗喝了起來,而張元修則繼續同老伯聊了起來。
不過這一次,張元修并未再問災田的情況,而是問起了這座村子裏有多少人,如今還剩多少等等。
等張元修與老伯聊的差不多時,日頭已經升的很高了,老伯原本要留他們吃飯,卻被張元修拒絕了。
這老丈人家貧,他們若留下用飯,對他們可就不是多加一副碗筷那麽簡單的事了。
離開老丈家之後,祁明樂問張元修:“現在我們要回臨江麽?”
“不回,帶你去吃飯。”
祁明樂本以為,張元修說的吃飯是去飯館,卻不想,張元修竟然直接将她帶去了弘安縣衙。
而且他們去時,縣衙門口,有兩個穿着官袍的人,正面如菜色,一左一右抱着縣衙門口的石獅子在狂吐。
祁明樂:“……”
甫一看見張元修,那兩個官員像是見了救命恩人一般,其中一個忙整理好衣冠,上前同張元修見禮:“下官見過張大人。”
來人是臨江的同知趙中泉。
“趙大人。”張元修剛應了聲,弘安縣的縣令聞訊,也步履匆匆趕了出來,行過禮之後,便将他們一行人請進了縣衙。
幾人交談幾句,得知張元修還沒用午飯,弘安縣的縣令當即便要去命人置辦,卻被張元修攔了下來:“不必麻煩,我先前進城時,見街上的賣的瓜果蔬菜十分新鮮,便買了一些,勞煩李大人讓人替我們烹饪一番。”
“好,下官這就去。”弘安縣令正要走時,又聽張元修道,“我夫人初來臨江水土不服,大夫叮囑了不得沾葷腥,李大人不必費心加菜,只讓人烹饪我們帶來的食材便好。”
“是是是,下官這就去。”
祁明樂聽到這話,幽幽看了張元修一眼。
結果下一刻,張元修就轉頭看了過來。
祁明樂:“……”
張元修眼底浮現過一抹笑意,旋即道:“我與趙大人還有事要談,夫人若無事,不妨出去走走?”
反正他們聊的是公事,祁明樂對這些事也不感興趣,應了聲之後,便朝外面去了。
待祁明樂離開後,同知趙永泉這才用帕子擦了擦汗,旁敲側擊問:“張大人,您昨日剛回臨江,怎麽今日就來了弘安縣啊!”
“我夫人聽說,弘安的油菜花很出名,恰好今日天氣好,我便帶她過來看一看。”說話間,張元修輕抿了一口茶,旋即撩起眼皮,看向趙永泉,“趙大人這麽急匆匆來這裏做什麽?難不成是來尋我的?”
“不是不是。”趙永泉一面擦汗,一面笑着道,“下官是為差事而來,沒想到竟然會在這裏碰見張大人,真是巧了。”
張元修知道,趙永泉是在撒謊,但卻還是應了他的話:“确實是巧。”
之後,他們兩人便有一搭沒一搭打着官腔,弘安縣令吩咐完廚下的事,剛回到廳堂裏坐下,正要開口說話時,一個衙役連滾帶爬進來,高聲道:“大人,不好了,出大事了!”
“沒看見本官有貴客在此嗎?吵吵嚷嚷的,成什麽樣子!”弘安縣令當即便高聲叱罵,“還不趕緊給本官退下!”再大的事,能比得上,眼下他廳堂裏坐着的兩位大麽!
那衙役知道這事耽擱不得,所以只能硬着頭皮禀報:“是剛才那位夫人出事了!”
剛才那位夫人出事了?!
弘安縣令愣了愣,他還沒來得及細問,只覺一陣勁風拂過,等他再看過去時,就見張元修人已經到了廊下。
剛才那位夫人出事了,那不就是張元修的夫人麽?!
張元修昨日剛到臨江,今日便陪着夫人來他們弘安賞花,可見是個疼夫人的。而且據他所知,張元修的夫人是将軍府的千金。
抛開張元修這個,将她視作眼珠子的夫君之外,就她那兩個鎮守邊關的父兄,都足以讓他吃不了兜着走。若她在他的縣衙裏出事了,別說他頭上的烏紗帽,只怕他這顆腦袋也保不住了!
“來人,快,快扶我過去。”弘安縣令當即顫巍巍起身,也忙趕了過去。
晚安吖~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