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溺水
溺水
祁明樂從廳堂出來,剛走到月拱門旁時,弘安縣的師爺立刻迎上來:“張夫人,您有什麽事?盡管吩咐小人就好了。”
“沒什麽吩咐,我家郎君與幾位大人有事要談,我不便在裏面,便出來走走。”
祁明樂正說着話,一個小孩子猝不及防從拐角處沖出來,一下子撞進了她懷裏。祁明樂被撞的趔趄了兩步時,還不忘擡手扶住懷中的小孩子:“你跑這麽快做什麽?當心摔了!”
那師爺一見到那孩子,臉色唰的一下變了。
只是他還沒來得及說話,那孩子非但不領祁明樂的情,反倒還惡狠狠推了祁明樂一把,然後扭過頭,迅速又跑了。
“這誰家的孩子啊?”祁明樂愣了愣,她還是第一次看見,這麽沒教養的小孩子。
那師爺正要答話時,祁明樂神色突然一變,她腰上的香囊不見了!那香囊是蘇沁蘭繡親手給她的。
是剛才那個孩子!
“他是……”師爺正要答話時,就聽祁明樂厲喝了一聲,“站住!”
然後師爺還沒反應過來時,祁明樂已徑自朝那小孩離去的方向追去了。師爺一個腦袋有兩個大,一面提袍去追,一面高聲道:“張夫人留步!後面是我家大人的內宅。”
但祁明樂現在哪裏還聽得進這個,她現在只想拿回她的香囊,再教訓一下,那個沒教養的小孩子。
她好心扶他,他竟然恩将仇報,還拿了她的香囊。看她抓住他之後,不狠狠教訓他一頓!
那小孩不過六七歲,自然跑不過祁明樂,沒一會兒,祁明樂就在後院的木橋棧道上抓住他了:“你這個小家夥,你怎麽還恩将仇報呢你?”
祁明樂抓住那個小孩,正要訓斥他時,那個小孩非但沒掙紮,反倒立刻轉過身,将她的香囊還給她:“姐姐,對不起,我錯了。”
祁明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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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想到,這個小孩竟然這麽快就道歉了。
這小孩長得又瘦又白,不同于先前的沒教養,此時他黑葡萄仁一般的眼裏,全是誠摯的歉意。
祁明樂見狀,原本訓斥的話,只得咽下去,改口問:“錯在哪裏了?”
“姐姐剛才扶住我,我非但沒向姐姐道歉,還順走了姐姐的香囊。對不起,姐姐,我也知道,我這樣做不對,但是我忍不住。”說到這裏時,那個小孩垂下腦袋,一副有難言之隐的模樣。
“忍不住?為什麽忍不住?”祁明樂覺得奇怪。
那小孩猶豫了片刻,鼓起勇氣開向祁明樂,似是正要開口解釋時,他臉上驟然閃過一抹驚恐之色:“姐姐!你身後!”
祁明樂下意識扭頭,然後下一瞬間,一股力道狠狠朝她撞來。
祁明樂本就蹲在木棧道上,猝不及防被這麽一撞,身子當即便朝下面的水塘倒去。而在她身後,響起一道稚嫩,但卻帶着惡毒的聲音:“你也去死吧!”
“噗通——”
祁明樂跌進水塘裏,濺起巨大的水花。
師爺趕過來看見這一幕,吓的呼吸都要驟疼了。
“來人!快來人!快救人!快去禀報縣令大人!!!”那師爺連滾帶爬往這邊來的同時,扯着嗓子高聲喊着。
而那小孩站在岸邊,目光落在水面上。
祁明樂是個旱鴨子,甫一跌進水裏,水便從四面八方向她湧過來。她掙紮着想自救,可卻不懂得如何換氣,稍微一吸氣,水便從口鼻灌了進來。
祁明樂被嗆的十分難受,她拼命想往水面上浮,奈何手腳完全不聽使喚。
因為憋氣太久的緣故,祁明樂眼前開始陣陣發黑,意識也逐漸開始渙散時,她突然看見了祁老爹。
寒霜簌簌裏,一身銀铠甲紅披風的祁老爹,迎着光大步朝她走過來,大掌覆在她的頭頂揉了揉,向來嚴肅的臉上挂着慈祥的笑。
祁明樂下意識想叫爹,可甫一開口,就被灌了一口水。
被水這麽一嗆,祁明樂原本昏沉的意識,有短暫的清明,她下意識睜開眼,就見不遠處,有人破水朝她游過來。
祁明樂下意識想向那人伸手,可奈何胳膊上像是懸了千斤頂一般,她的意識又開始陸續渙散了,整個人也不受控的往河底沉去。
祁明樂閉上眼睛,手臂正要不受控的往下耷拉時,驀的有人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祁明樂意識有短暫的清明,下一瞬,一只大掌攬在了她的腰上。
祁明樂唰的一下睜開眼睛時,張元修恰好将她攬至身側,繼而俯身吻了下來。
祁明樂:“……”
水塘旁,弘安縣令直接癱坐在地上,臉色煞白。而他身邊站的趙同知,臉色也比他好不了多少。
去歲的查赈官因急症死在他們這裏,還情有可原。若這次張元修這個欽差,在抵達弘安縣的第二日,便溺死在縣衙的水塘裏,那到時候,就不單是他烏紗帽保不住的問題了,只怕他們整個弘安縣都會被翻個底朝天。
“趙趙趙大人,眼眼眼下該怎麽辦?”弘安縣令六神無主,仰頭請趙同知示下。
趙同知看着幽深的水塘,也是一臉的怒氣:“你問本官,本官去問誰?!”這個弘安縣令,真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玩意!這弘安縣衙就是個鳥大的地方,竟然也能出事!
一聽這話,弘安縣令原本伸長的身子,瞬間就癱到地上了,他的手下意識摸上了脖頸,面如菜色的想:他這顆腦袋,也不知還能在脖子上架多久!
就在這時,驟然傳來嘩啦的水聲。
趙同知和弘安縣令立刻扭頭,就見張元修托着祁明樂,浮到了水面上。趙同知當即大喜過望,急忙吩咐:“都還愣着做什麽?還不趕緊去幫忙?”
原本候在水塘旁的衙役,紛紛到水邊,去扶張元修上岸。
“張大人,您與尊夫人沒事吧?”趙同知快步過去關心。而弘安縣令見狀,便知自己的腦袋保住了,他松了一口氣,試圖站起來,可奈何腿腳都軟,壓根使不上勁兒。
“你傻站着幹什麽?還不扶老爺我一把!”弘安縣令叱罵一聲,被吓傻的師爺這才如夢初醒,忙攙扶着弘安縣令,顫巍巍朝張元修他們走過去。
張元修将祁明樂放在地上,他喊了祁明樂好幾聲,祁明樂都沒反應,便雙手交疊在一起,不住按壓着祁明樂的胸口。
原本以為自己的項上人頭終于能保住了的弘安縣令,看見這一幕,頓覺腿又軟了。
“東翁!東翁!您可要撐住啊!”師爺立刻在身後托着弘安縣令,壓低聲音交代,“眼下張夫人生死未蔔,您這個弘安縣令若在這個節骨眼上暈過去了,那這事可就不好辦了啊!”
弘安縣令覺得師爺這話說的有理,他哆哆嗦嗦強迫自己重新站直身子。
張元修一身衣衫全濕了,可他什麽也顧不上,只不斷按壓着祁明樂的胸口,想讓祁明樂将嗆進去的水吐出來。
好在功夫不負有心人,沒一會兒,原本昏迷不醒的祁明樂,突然吐了兩口水出來,然後開始咳嗽起來。
“沒事了,別怕,沒事了。”張元修見狀,立刻将祁明樂抱在懷中,大掌撫着她的背心,不住安撫着。
見祁明樂也醒來了之後,弘安縣令這才放心下來了。他忙擦着汗,弓腰上前道:“張大人,不若先将張夫人帶去後堂,下官讓人請大夫來,為張夫人瞧瞧?”
眼下祁明樂這樣,确實需要大夫瞧瞧。張元修将祁明樂抱起來,冷冷道:“帶路。”
“您這邊請,這邊請。”弘安縣令點頭哈腰,親自在前面帶路。
縣衙的三堂內,是縣令的內宅。弘安縣令親自将張元修與祁明樂帶過去,便又是吩咐請大夫,又是讓人熬姜湯來,整個人忙的像陀螺一樣。
沒一會兒,大夫便過來了。
見衆人都簇擁着張元修,那大夫下意識便欲來給張元修把脈,張元修道:“我無礙,煩請看我夫人。”
那大夫為祁明樂診過脈之後,同張元修道:“夫人無事,只是嗆了些水,吐出來就沒事了。”
聽到大夫這話,張元修這才安心,他同大夫道過謝之後,大夫便出去了。
弘安縣令與趙同知守在外面,一見到大夫出來,兩人立刻快步過來,得知祁明樂沒有大礙之後,兩人的心這才放回肚子裏。
弘安縣令揮揮手,示意大夫下去。
趙同知調整了一下呼吸,繼而乜了正如釋重負的弘安縣令一眼:“青山兄,我奉勸你一句,你這口氣別松的太早。張元修的夫人在你的府衙發生了這麽大的事,眼下她人雖然沒有大礙,但你覺得張元修能當這事沒發生過麽?”
一聽趙同知這話,弘安縣令頓時如喪考妣。
趙同知見狀,擡手拍了拍弘安縣令的肩膀,适時‘提醒’:“青山兄,張元修此次來臨江,是來接替李文秀,核查去歲赈災糧銀的。他今日剛來,他夫人就在你府衙出了這事,你說他會不會公報私仇啊?”
“不不不會吧?”弘安縣令結結巴巴問。
“那就要看張元修的心情,以及你請罪的決心了。”說到這裏時,趙同知意味深長的看了弘安縣令一眼,“青山兄,你這人什麽都好,就是太重感情了。但是你要知道,當斷不斷恐受其亂啊!”
弘安縣令臉上湧出了掙紮,趙同知也不逼他,就那麽負手站在他身側。
弘安縣令猶豫了好一會兒,最終狠下心來,吩咐道:“來人!将那逆子給我帶過來!”
明天見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