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往事
往事
剛替張元修喝完酒的祁明樂,聞言看向張元修。
張元修将擡起的手放下,撩起眼睫,看向賀子銘:“我們認識十幾年,你何時見過我喝酒了?”
賀子銘擡眸,與張元修對視片刻,頓時滿臉不滿道:“元修啊,你這人忒不厚道了啊!”
祁明樂又看向賀子銘。
而張元修放在桌上的手,也不着痕跡握了握,但他看向賀子銘的目光,卻并未移開。
他們兩人從小相識,是十幾年的朋友,只需一個眼神,便能知道對方想幹什麽。
雖然賀子銘不知道,張元修為什麽要在祁明樂面前,裝他不擅飲酒。但作為好友,他自然不會拆張元修的臺。
“一盅倒的量就說一盅倒的量,你還搞什麽你不擅飲酒,咱們倆認識十幾年了,我還能不知道你了。”
張元修:“……”
祁明樂:“……”
“我今日在此設宴,為你和弟妹接風洗塵,你這若滴酒不沾,這也太說不過去了。”說着,賀子銘提起酒壺,斟了半盅,滿臉促狹推到張元修面前,“這半盅酒,你總不至于,讓弟妹一個女流之輩,替你喝吧?”
賀子銘話說到這兒了,祁明樂也不好再替張元修擋酒了。
而且既然賀子銘說張元修有一盅的量,那想來喝半盅應該不打緊。
而張元修見賀子銘替他圓了這個謊,便接了酒盅,在賀子銘的酒盅上碰了碰,然後仰頭一飲而盡。
“爽快!”賀子銘見狀,也滿飲了此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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飲過酒之後,他們三人坐在桌邊,一邊用飯,一邊閑聊。賀子銘道:“弟妹,我聽說,昨日元修帶你去弘安縣了啊!那地方窮山惡水的,有什麽好逛的?”
張元修聞言,為祁明樂夾菜的手一頓。
“還好啊,我們昨天過去時,那邊山清水秀,放眼望去,全是綠油油的麥苗,和金燦燦的油菜花。”
“麥苗和油菜花有什麽好看的。”見祁明樂酒量不錯,賀子銘便又替她斟了一盅,“我跟你說,元修雖然是臨江人,但他從前都是一心只讀聖賢書,兩耳不聞窗外事的。你們這次回來,應該還要在臨江待一段時間吧,到時候我帶你在臨江逛,保管比他帶你去的地方好玩兒多了。”
賀子銘這人,別的不行,但在吃喝玩樂上卻十分在行。而且他言語诙諧幽默,沒一會兒就與祁明樂聊的十分投機了,坐在旁邊的張元修,反倒顯的十分多餘了。
見賀子銘又要提酒壺為祁明樂斟酒時,張元修擡手擋了:“待會兒我還要帶她去街上逛逛。”
“嗐,你這人真掃興。”賀子銘嘴上這麽說,但卻沒再替祁明樂斟酒了,而是道,“既然這樣,那改日咱們再喝個痛快。”
祁明樂點頭應了。末了,又問出了她疑惑已久的問題:“你們兩個性格這麽南轅北轍的人,怎麽會成為好友的?”
“一見如故,志趣相投。”
“年少無知,交友不慎。”
賀子銘與張元修同時開口,答案卻是天壤之別。祁明樂:“?!”
“我們十一載的交情啊,你竟然用‘年少無知,交友不慎’這八個字總結。張元修,你好狠的心啊!”賀子銘一臉痛心疾首捂着胸口,一副被傷到了的模樣。
他們已經吃的差不多了,張元修見狀,直接忽略掉賀子銘,同祁明樂道:“眼下街上正是熱鬧的時候,我帶你出去走走。”
祁明樂目光遲疑落在賀子銘身上。
“好啊張元修,既然你這般無情,那就休怪我無義了。”賀子銘一副控訴負心漢的模樣,扭頭看向祁明樂,“弟妹,我實話跟你說,你別看他現在溫潤如君子,其實他小時候可野了,我跟他就是在賭坊認識的。”
祁明樂原本已經起身了,但聽到賀潇這話,她立刻不假思索又坐了回去。
張元修:“……”
賀子銘挑釁看了張元修一眼,将張元修的從前,在祁明樂面前全抖了個幹淨。
張元修十一歲喪父,在喪父之前,他雖是家中長子,但張父與蘇沁蘭對他并不嚴苛,是以小時候的張元修,便與同齡的孩童一樣頑劣。
上樹掏鳥蛋,下河摸魚這種事,他都幹過。其中最出格的,便是去賭坊。
如今賀子銘舊事重提,張元修不禁無語扶額。原本他想出聲制止的,但見祁明樂聽的津津有味,便又将話都咽了回去,只捧着茶盞坐在一旁。
祁明樂聽完賀子銘說的之後,整個人頓時瞠目結舌,一臉不可置信看着張元修。張元修向來溫和持重,她沒想到,他小時候竟然這般皮。
賀子銘一眼就看出了祁明樂在想什麽,他晃着折扇,感嘆道:“要不是這小子長了顆聰明的腦袋,以及他打定主意入仕,只怕我們倆現在就是臨江雙雄了!”
祁明樂:“!!!”
張元修:“……”
從臨江閣出來,祁明樂還在想賀子銘剛才說的那些事,那些事完全颠覆了她對張元修的認知。
“張伯父在世時,曾是臨江首富,他們西苑一直都是被人恭維奉承。後來張伯父突然離世,他們西苑頓時只剩下了寡母幼子,元修那小子,當年很是受了一番人情冷暖。”趁着張元修去買消食水的空當,賀子銘站在祁明樂身側,似閑聊一般同祁明樂說着。
祁明樂轉頭看向賀子銘,正要說話時,張元修已經捧着消食水過來了。
賀子銘便晃着折扇,賤兮兮的去同張元修說話去了。臨江夜裏也沒有宵禁,此時也不算晚,街上的小販們都還在,祁明樂和張元修打算再逛逛,便問賀子銘。
“你們夫妻倆逛,我形單影只跟着多沒意思,我要去萬花樓找我的香香,就不跟你們一起去了。”
賀子銘既然不願跟他們一起逛,祁明樂與張元修也沒強求,他們三人道過別之後便分開了。
剛才晚膳用的有點多,祁明樂捧着消食水,慢吞吞在街上走着。
夜裏的臨江城也是熱鬧的,只是它的熱鬧跟白天的不同。白天的熱鬧是喧嚣煙火氣,夜裏卻是火樹銀花的太平盛世之景。
祁明樂正看的目不暇接時,身側的張元修突然開口:“我那次去賭坊,是跟着随從去的。”
“嗯?”祁明樂愣了愣,偏頭看向張元修。
張元修解釋:“當時我身邊有個随從,私下常去賭坊裏賭錢。一次我無聊的時候,正好碰見了這事。當時我年紀小,見他這麽癡迷賭錢,便想去賭坊看看瞧瞧熱鬧。”
所以他才會在賭坊遇見賀子銘?!
張元修很少主動提他過去的事,這是第一次,祁明樂好奇問:“那後來呢?”
“後來這件事被我父親知道了。我父親生平第一次對我用了家法。”
當時的張元修也不過是個十一歲的孩子,誰家十一歲的孩子去賭坊,做父母的都得家法伺候。只是還沒等祁明樂開口時,就聽張元修又道:“那是我第一次惹父親動怒,但也成了最後一次。”
祁明樂心裏咯噔一聲,然後她就見張元修垂下眼睫,聲色也一瞬落了下去。
“我父親對我動了家法的第二日,他便出門談生意去了。在他離家那段時間,我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本打算待他回來之後向他請罪的,但後來我等到的,卻是他身亡的消息。”
之前在雅間的時候,賀子銘曾提到過,是因為張父突然離世,張元修才突然性格大變的。但祁明樂怎麽都沒想到,這其中竟然還有這麽一段故事。
而張元修說完之後,突然擡眸望着祁明樂,眼裏湧動着祁明樂看不懂的情緒。
祁明樂下意識想說幾句安慰的話,可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靜默須臾,她想到了腰間挂着的荷包。
有了!祁明樂低頭,從裏面拿出一顆饴糖,遞給了張元修。
“嘭——”
天上驟然綻開一朵絢爛的煙花。
一時街上所有的人,全都扭頭去看煙花去了,而張元修的目光仍落在祁明樂的臉上。
祁明樂站在煙花下,啓唇正要開口說話時,張元修突然張開懷抱,傾身将她抱在懷中。祁明樂還沒反應過來時,就聽張元修貼着她的耳廓,一字一句輕聲道:“我娘說,每次我想她的時候,就讓我吃顆糖,那樣她就會知道我在想她了。”
祁明樂眼睛瞬間撐圓。
張元修怎麽會知道這話?!
“嘭——”
“嘭嘭——”
“嘭嘭嘭——”
絢麗燦爛的煙花,很快就放完了,街上又重歸了熱鬧。
張元修松開祁明樂,垂眸望着怔愣的祁明樂,聲音裏染了笑意:“夫人,你安慰人的方式,還是同十年前如出一轍。”
祁明樂猛地擡眸,驚愕望向張元修。
晚安吖,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