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直覺

直覺

平日辰時末,張元修便來府衙了,可今日趙同知等來等去,卻沒等到張元修。遣人去打聽了一遭,才知道張元修的夫人病了,張元修在府裏陪夫人。

自張元修來了臨江,平日大部分時間,都與祁明樂黏在一起。如今祁明樂病了,他留在府裏陪祁明樂,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但趙同知還是不敢耽擱,轉頭便将此事報給了知府大人。

“如今張元修核查賬簿完畢在即,切不可出半分纰漏。”知府沉吟片刻,吩咐道,“你們回府後,讓自家夫人去張家探望一番,也算是全了禮數。”

趙同知與賀敏之皆應了。

當天中午時分,知府夫人便與同知夫人及賀夫人一同來了西苑。

祁明樂原本正盤膝坐在榻上擦匕首。這把匕首小巧精致,但卻是削鐵如泥,很适合貼身帶着,是祁明照離開上京前送給祁明樂的。

一聽說幾位夫人前來探病,祁明樂立刻将匕首收起來,一面快步往床邊走,一面迅速将外衣脫下來丢給張元修,掀開被子迅速躺下了。

“怎麽樣?怎麽樣?我現在這樣子,像不像病人?”祁明樂側卧在床上,掩唇低咳幾聲,故意将聲音僞裝的帶了幾分沙啞。再配上她今日特意畫的病容妝,瞧着确實有幾分生病的模樣。

張元修含笑着點點頭,祁明樂這才放心。

很快,侍女們便将幾位夫人請進來了。打頭的是一位藍衣夫人,她頭上戴着同色頭面。瞧着雍容華貴,比上京的貴夫人也不遑多讓,她身後則跟着兩位夫人。

一看三人進來的順序,祁明樂便知,打頭的是知府夫人。而身後那兩位夫人,一位眉眼與賀子銘有幾分相似,想來那位便是賀夫人了。而另外那位不用說,便是趙同知的夫人了。

那三位夫人一過來,知府夫人率先報了家門,随後笑着道:“聽說張夫人病了,妾身三人便過來瞧瞧。如今可曾用過藥了?”

“有勞幾位夫人關心,已經用過了。”祁明樂靠在軟枕上,虛弱笑了笑。

之後三位夫人坐在床畔,與祁明樂東拉西扯聊了一會兒,祁明樂靠在軟枕上,只覺得腰也疼,臉也要笑僵了,遂适時露出一個疲憊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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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府夫人是個察言觀色的主兒,見狀便站起來:“張夫人既身體有恙,那便好生歇息,待改日,妾身等再來看望夫人。”

“有勞三位夫人挂念了。”祁明樂躺在床上,虛弱的笑了笑。

知府夫人客套回了一句,便帶着另外兩位夫人,告辭離開了。她們前腳剛出院子,後腳祁明樂一下子就滑下來,趴在床上,小聲哼唧:“我第一次知道,笑也這麽累人!”

張元修見祁明樂背過手在揉腰,便上前替祁明樂力道适中按着,唇畔噙着一抹淡笑。

祁明樂自由随性慣了,且祁老爹又手握兵權,從小到大,她都不必看人眼色,做低伏小行事。張元修知道,今日确實難為她了。

“今日辛苦夫人了。”

祁明樂斜睨了張元修一眼:“你嘴上說句辛苦就完事了?”

“夫人想讓我如何?”張元修笑着問。

祁明樂趴在床上,想了想:“先欠着,等日後我想起來了,再來問你讨要。”

張元修點頭應了,他們兩人又待了一會兒,估摸着那三位夫人已經徹底離開之後,祁明樂才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打開櫃子,從裏面取出一套小厮穿的衣物。

李文秀死在了弘安縣,那麽便證明,他是在弘安縣發現了什麽不該發現的東西。

臨江府衙的人,一直在暗中盯着張元修的一舉一動,所以張元修不能離開他們的視線。原本這事,張元修想讓洗硯私下調查,但祁明樂卻說,洗硯一個人調查連個幫手都沒有,她跟弘安縣的縣令打過交道,若一同去,可以跟洗硯做幫手。

張元修原本是不同意的,臨江的水太深了,他不敢讓祁明樂去冒險。可架不住祁明樂執意想去,最後沒辦法,張元修只得應允了。

很快,祁明樂就換好衣衫了。她要先裝成張家的小厮,跟着采買的隊伍出門,中途再借機與洗硯彙合,一同去弘安縣。

祁明樂這一去,沒兩日回不來。雖然知道祁明樂身手了得,但張元修還是有些不放心。

“你別用這種眼神看我!我又不是紙糊的,想當年我在栎棠關的時候,還曾喬裝成小兵的樣子,跟着我爹一起去上陣殺敵呢!”但為此祁明樂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祁老爹将她在府裏關了整整三個月,才允她出門。

張元修知道祁明樂的性子,便也沒再多說什麽,只伸手抱了抱她:“你此去弘安,萬事小心,遇事不必勉強。”

“放心吧,我有分寸的。”祁明樂說完,從張元修懷中掙脫出來,沖他揮揮手,“行了,時間不早了,我得走了,這裏就交給你了。”

張元修将祁明樂送出院子,祁明樂便僞裝成小厮的模樣,混在出府采買的人群中離開了。

出了張家之後,祁明樂又找了個僻靜的地方,将身上小厮的衣裳換下來,重新又換上了一套破破爛爛的男裝。末了,她又拿出一瓶姜黃的粉末,在臉上塗塗抹抹了好一會兒,對着水面檢查了一番之後,這才十分滿意的往約定的地方去。

在來臨江前,張元修便知,他們來之後會行動受限,所以在進臨江城之前,便讓洗硯同他們分開走了。所以臨江府的官員,如今并不知道洗硯的存在。

祁明樂到達約定的地方,就見洗硯正蹲在歪脖子樹下吃餅。

祁明樂走過去,并未直接與洗硯相認,而是也在燒餅鋪上買了一個餅,蹲在洗硯對面吃。中途洗硯看了她好幾眼,但卻沒懷疑什麽,只繼續啃着餅,時不時警惕朝四周打量着。

祁明樂見狀,便知洗硯并未認出她來。

吃完餅之後,祁明樂拍了拍手上的碎屑,站起來,用自己原本的聲音道:“行了,走吧。”

原本還在警惕看向四周的洗硯,聽到祁明樂的聲音,倏忽回頭。不可置信看着面前這個衣有補丁,面容蠟黃的男子,壓低聲音叫了聲:“少夫人?”

“什麽少夫人!叫大哥!”

洗硯:“……”

見祁明樂大大咧咧往城門口的防線走,洗硯回過神來,忙快步跟了上去。

祁明樂雖是女子,但她是在栎棠關長大的,所以十分清楚男人的一舉一動,扮起男人來也毫無違和感。

許是因為上次他們來過,這次他們入城之後,祁明樂明顯感覺,街上的衙役多了許多。

但祁明樂完全不帶怕的,她如今這樣,只怕是張元修來了,都認不出來她來,更別說弘安縣的縣令。

甫一進入弘安縣城,祁明樂就低聲同洗硯道:“我們按照計劃,分頭行動。”

祁明樂來過弘安縣,且她的武功也不低于自己,洗硯點點頭,道了聲,“少夫人,您注意安全”後,便轉身往一旁的小巷子去了。

祁明樂也不敢再有絲毫耽擱,直接往另外一個方向行去。

張家,張元修獨自坐在廊下,已經打發了好幾撥,前來探望祁明樂的人。

但寧寧不願意走,她依偎着張元修身側,拽着張元修的袖子,糯糯道:“二叔,寧寧會很乖的,絕對不吵到嬸娘,二叔你不要趕寧寧走,好不好?”

說來也奇怪,寧寧從小就愛粘着張元修。

那時候張元修在全心準備下場考試,平日鮮少有得閑的時候。但寧寧總會趁着下人不注意,偷偷跑來西苑找張元修。

那時候她人很小,小胳膊小腿跑進來,非要讓張元修抱她。

張元修無法,只得将她抱在懷中,一面哄她睡覺,一面看書。等侍女婆子尋來時,寧寧已經窩在張元修懷中睡着了。

如今他們叔侄已經一年多未見了,但自張元修回臨江之後,寧寧還是十分粘張元修,只要張元修在府裏,她便會跑過來找張元修。

張元修摸了摸寧寧的腦袋,輕輕颔首應了。

寧寧瞬間歡喜起來,她将頭湊過來,小聲問:“二叔,你在看什麽?”

張元修将書面給她看。

如今寧寧已經啓蒙了,所以簡單的字她能認識一些。她歪着腦袋看了好一會兒,才認出那三個字是地理志。

寧寧好奇問:“二叔,地理志是什麽?”

張元修細心同她解釋,寧寧立刻道:“二叔,你讀給我聽,好不好?我們小聲一點,就不會吵到嬸娘啦。”

張元修:“……”

從前寧寧也是這樣,張元煦夫婦耳提命面同她說,張元修很忙,要溫書準備下場考試,讓她不要去打擾張元修。

寧寧雖然嘴上答應的好好的,可私下她仍偷偷去找張元修,但為了不耽誤張元修備考,她便窩在張元修懷裏,讓張元修将他要看的書讀給她聽。這樣既不耽誤張元修備考,她也不會無聊。

張元修笑了笑,摸了摸寧寧頭上的發髻。地理志對他來說十分通俗易懂,但寧寧是小孩子,張元修便用小孩能聽懂的方式,講給她聽。

他們叔侄倆坐在廊下,一個耐心的講,一個認真的聽,瞧着十分和睦。

聽說祁明樂病了,柳如絮猶豫再三,終是決定,過來親自探病。可她攜着侍女走到月拱門時,遠遠就看見張元修與寧寧坐在廊下。

他們叔侄倆不知道說了什麽,張元修眉心展開,沖寧寧笑了笑,又低聲說着什麽。

所有人都說,張元修端方持重,待人溫和有加。可只有柳如絮知道,張元修的溫潤有加裏,其實還若有似無的帶着疏離。

而這疏離,只有在寧寧與祁明樂面前,才會悄然消散。

原本柳如絮是來看祁明樂的,可見張元修與寧寧相談甚歡。柳如絮知道,自己一旦進去,就會打破這份相談甚歡,張元修會起身,淡淡叫她,“表妹。”

柳如絮不想打破眼前的畫面,便站在院門口,并未再往前走。

小孩子容易犯困,寧寧聽着聽着,便靠在張元修身上睡着了。張元修見狀,便将寧寧交給侍女:“你将孫小姐送回東苑,我進去看看夫人醒了沒有?”說完,張元修便起身推門進了屋內,全程都未往院門口看一眼。

沒一會兒,屋內便亮了燈。

直覺告訴柳如絮,剛才張元修應該知道她在,可他卻連半個眼神,都未在她身上停留。

“小姐,天色不早了,不如我們回去吧,明日再來?”侍女小聲勸着。

柳如絮咬了咬唇角,淚眼朦胧的走了。

這一夜,祁明樂不在。張元修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着,雖然他計劃的很周全,祁明樂的身手也很了得,可他仍止不住的擔憂。

一晚上沒睡好,第二日張元修起來時,整個人還是昏昏沉沉的。

早上張大夫人遣人來問了祁明樂一回,張元煦攜了寧寧也來了一回。到了下午時,張元修則在屋內練字。

他平素心緒不寧時,便會提筆練字。

這一練便練到了掌燈時分,張元修喚了奉墨來:“少夫人和洗硯還沒回城?”

“尚未有消息傳來。”

張元修頓時眉心緊蹙。昨日祁明樂離開前,他便同她說過,無論此行祁明樂能不能查到,最遲今晚之前,她都要回來。

祁明樂那時答應的好好的,可現在卻仍沒回來,難不成是出什麽事了?

張元修等不下去了,他從桌案後起身,一面往外走,一面吩咐:“備馬車,我要出去一趟。”

奉墨應了聲,正要去時,一個小厮低頭跑進來:“公子,少夫人和洗硯已經進城了。”

“太好了太好了。”奉墨一聽這話,當即松了一口氣。

張元修聽到這話,快步往門口走了兩步,又倏忽轉過頭,三步并作兩步過來,一把握住報信之人的手腕,将人拉進懷裏。

從昨日到今日,張元修懸着的那顆心,現在終于落地了:“不是說好最遲申時末麽?怎麽現在才回來?”

剛走到門口的奉墨,聽到張元修這話,差點摔了一跤。

而被張元修抱在懷中的‘小厮’,擡起頭,一臉驚詫道:“你怎麽知道是我的?”

她在洗硯面前蹲了一刻鐘,洗硯都沒認出她。所以她有意想逗逗張元修,剛才進來的時候,她還刻意低着頭,改了聲音的,張元修怎麽一下子就認出她了?

“你是我妻子。”張元修垂眸,眼前是一張陌生蠟黃的臉,但那雙眼睛卻一如從前。

祁明樂十分好奇,非要打破砂鍋問到底,張元修無法,只得道:“直覺。”

“直覺?!什麽直覺?”她都僞裝成這樣了,只怕祁老爹和祁明照站在她面前,都不一定能認出她來,張元修竟然憑直覺就認出她了。

“你是我妻子的直覺。”

祁明樂:“……”

張元修将一碟子糕點推給祁明樂,又倒了盅茶遞過去。

這兩天在弘安,祁明樂忙的腳不沾地,吃也沒吃好,睡也沒睡好。今日又一路趕回臨江,現在她确實又餓又渴的。

見祁明樂吃的狼吞虎咽的,張元修不禁道:“你慢些吃,廚房備有飯菜,我這便讓他們傳飯。”

祁明樂擺擺手,将嘴裏的糕點咽下,又喝了兩盞茶,她才覺得整個人好了一些:“先不着急吃飯,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說。”

原本站起來的張元修,只得重新又坐下來。

祁明樂靠過來,壓低聲音道:“我給你偷了個人回來。”

張元修:“……”

晚上見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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