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不過這話似乎有些不太禮貌,于是她溫然一笑,打岔道:“那真是太辛苦了,你趕緊回去歇着吧!”

明瑞只道無妨,“倒也不是很累,我可以陪你到亭中說會兒話。”

意識到他可能誤會了什麽,容錦主動澄清,“其實我是來找琨兒,給他送糕點的。”

原來不是找他的啊!明瑞頓感失望,但還是忍不住問了句,“沒我的份兒?”

“呃……”實話似乎不好聽,所以她只能找借口,“琨兒最近正在長身體,胃口好的很,我帶的糕點他全給吃完了,下回得空我再多做些。”

道罷她便借口有事,先行告辭。

看着她匆忙離去的身影,明瑞那澄亮的眸子瞬時黯淡下來,好不容易有個單獨相處的機會,她卻走得那麽着急,且她的眼神有些閃爍,他總覺得她有什麽事瞞着他,卻又猜不出個所以然來。

回房更衣之後,明瑞去往永琨房中串門,随口抱怨道:“琨兒,吃獨食可不是好孩子,下回你姐再給你帶糕點,記着給哥哥留一些。”

彼時永琨正在跟永珹練習下棋,一聽這話,莫名其妙,“我姐已經很久沒給我送過糕點,何來獨吞一說?”

明瑞聞言,頓感蹊跷,“今日她沒給你送?”

“沒有啊!”永琨無辜攤手,“我騙你作甚?先前她送糕點時,我哪回沒給你留?”

這倒是實話,永琨這孩子雖然頑劣了些,但對他還是很大方的,看這孩子的模樣不像是在撒謊,明瑞不由起了疑,容錦明明說她來給永琨送糕點,既然永琨沒收到,那糕點去哪兒了?

容錦又為何要對他撒謊呢?

自永琨房中出來後,明瑞又向附近的小太監打聽,小太監只道近來時常瞧見和婉公主從這兒走過,至于做什麽他就不清楚了。

人一旦生了好奇心便會想方設法的探尋真相,次日散學後,明瑞借口身子不适,沒去練習騎射,早早的回往住處,他想看看容錦還會不會過來,看她究竟在忙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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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萬沒想到,還真就被他給撞見了!

容錦果然又來了,手中照例提着食盒,但她沒去弟弟永琨那兒,也沒去哥哥永璧那兒,而是去了新來的蒙古世子德勒克房中!

目睹他二人坐在一起看書寫字時,明瑞喉間微堵,難受得緊,就在此時,他的肩膀忽然被拍,明瑞驚回首,發現是永琨,這才松了一口氣,壓低了聲問他,

“你怎的在這兒?沒去練箭?”

永琨搖了搖頭,只道今日患了風寒,大夫囑咐不可吹風,是以他散學後就回來了。

“你在偷瞧什麽呢?讓我也瞧瞧呗!”永琨偷瞄了一眼,自窗前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不由驚呼出聲,

“哎?那姑娘好像我姐啊!”

明瑞以指擋唇,示意他小聲些,“那叫像?那就是你姐,破案了,原來糕點都是送給德勒克的。”

“德勒克?”永琨百思不解,“他不是剛到京城嗎?我姐怎會跟他走得那麽近?”

他想進去問個究竟,卻被明瑞給攔住了,畢竟容錦還在裏頭,若是這般進去質問,豈不是有損她的顏面?

思及後果,明瑞不打算聲張,轉身往回走去。

不是吧?就這麽走了?不甘心的永琨扯了扯他的衣袖,“哎?你瞧見那一幕是什麽感受?是不是心裏頭酸酸的?吃醋了吧?”

明瑞本就不是滋味,被他這麽一戳,越發難受,面上卻逞強依舊,“我有什麽資格吃醋?”

“我早就說過讓你早些表明心跡,你從來不當回事,現在好了,被人捷足先登了吧?”

永琨抱臂哼笑,一幅小大人的模樣,明瑞心下酸澀,但還是告誡自己不要自亂陣腳,無謂哼笑,

“不就是教人寫字嘛!容錦心地善良,看他不通漢文,幫個忙沒什麽大不了的。”

“這會兒只是教寫字,再過段時日,難保不會日久生情,到時候你後悔晚矣!”

怎麽可能?這點兒自信明瑞還是有的,“德勒克除了是蒙古世子之外還有什麽優點?既沒我高,也沒我白,最重要的是說不清漢語,言語不通,聊不到一塊兒去,你姐絕不會瞧得上他。”

“話雖如此,但還是得防患于未然吶!待我找個機會教訓他一番,讓他知難而退。”

這孩子摩拳擦掌,眯眼壞笑,估摸着又在琢磨什麽壞主意,明瑞低聲提醒道:“他可是蒙古世子,你還是不要招惹他,以免惹禍上身。”

“那又如何?”永琨一臉不屑,頗為自豪的拍了拍自個兒的小胸膛,“他父親只是郡王,我阿瑪可是親王,我會怕他?”

永琨仗着他阿瑪弘晝得聖寵,性子豪橫,慣愛仗勢欺人。明瑞年長些,他有分寸,絕不會胡來,至于永琨如何,那可不是他能管得着的。

如此想着,明瑞也不多勸,随馬由缰。

屋內的德勒克在認真的學習漢文,并不曉得外人的心思百轉。

次日他照例去往上書房,師傅要求他今日默寫《三字經》的前五十句,要求書寫幹淨整齊,不能有錯字。

這些字他已學會,但要一次寫完,不能有錯,對德勒克而言還是很有難度的。

他聚精會神的書寫着,生怕錯一個字,今兒個他已經重寫了兩回,這是第三次,好在他終于沒再出錯,寫的很順暢,再寫幾句便可完成任務。

偏在此時,有人撞到他手臂,以致于他筆尖一劃,登時在紙上劃出一道長長的墨跡!

德勒克憤然擡首,就見永琨正立在他身側,故作訝然的驚呼着,“哎呀---我不是故意的,沒看到你在寫字。”

他馬上就要寫完了,永琨這麽一撞,全給撞毀了!心血被人破壞,德勒克難免窩火,徑直站起身來,墨瞳一凜,俯視于永琨,冷聲下令,

“道歉!”

永琨故意裝聾,漫不經心地道:“你說什麽?我聽不清。”

“我讓你道歉!”

平日裏的德勒克溫吞沉默,不論旁人如何戲弄,他都隐忍不發,永琨從未見過他此刻這般眸閃寒芒,兇神惡煞的模樣,心下難免有些畏懼。

永珹見狀,過來擋在永琨身前,好言勸道:“他還是個小孩子,你都十五了,怎能與他計較?”

小孩兒可以調皮,卻不該有害人之心,永琨幾次三番的給他使絆子,德勒克早已忍無可忍,那雙溫和的眸子已被憤恨充斥,燃着洶洶怒火,

“孩子就可以做壞事?沒教養!”

“他可是我皇叔和親王的兒子,你說他沒教養,又将我皇叔置于何地?”永珹抓住這句不放,跟他理論。

有四阿哥幫腔,永琨渾然不怕,不占理他就開始放聲大哭,哭着說德勒克欺負他。

他們一個耍賴,一個岔開話頭,惡人先告狀,找來師傅評理。

這邊是皇子和親王之子,而德勒克只是郡王之子,師傅還能說什麽,只能拿謙讓來說事兒,勸德勒克莫再計較,

“你們既是同窗,便該友愛互助,實不該因一樁小事而斤斤計較。不過就是兩三百個字,你再寫一遍,權當練習了。”

德勒克不怕多寫字,他氣的是永琨這般明目張膽的欺負他,偏偏所有人都向着他,維護他,師傅不痛不癢的訓了他兩句便算完事兒,壓根兒沒有懲戒之舉,反倒讓他再重寫一遍,無人替他做主,這些委屈他只能自個兒默默吞咽,強忍着苦楚再從頭開始寫。

兩刻鐘後,便到了用午膳的時辰,原本他可以早早的寫完,按時用飯,這一重寫,他便沒空用飯,得先把師傅布置的任務完成。

旁人在外間吃得正香,他卻只能忍饑挨餓繼續寫。

好不容易寫完,那些飯菜都涼了。若再讓人端去熱,還得耽擱,再有一刻鐘又該上課了,無奈之下,德勒克只能将就着把涼菜給吃了。

其他人早已吃完飯,喝罷了茶,陸續離開,永琨原本在跟旁人說笑,瞧見德勒克坐在飯桌上,他特地走過去,斜坐在桌邊哼笑道:

“我說你最近怎的進步神速,原是私下又請了小師傅,你小子厲害啊!居然把我姐給請去了,你到底是怎麽認識我姐的?跟我說說呗!”

德勒克峰眉微皺,心道他怎會知道這件事?是聽誰說的還是瞧見了?縱有疑惑,德勒克也不願與永琨說話,默默吃着碗中的飯。

不聽吭聲,永琨便繼續追問,德勒克煩不勝煩,怒而回怼,“與你無關!”

“她是我姐,她的事當然與我有關。”懶得與他廢話,永琨直言不諱,

“你知道什麽叫做懶□□想吃天鵝肉嗎?你肯定聽不懂,我來跟你解釋,這話指的就是像你這種不自量力之人。

我姐可是皇上親封的和婉公主,我警告你,少攀扯我姐,甭想打她的主意!我将來的姐夫必得是英俊潇灑,學富五車,文武雙全之人,你連《三字經》都不會背,根本就配不上我姐!”

永琨說的太快,話又那麽多,德勒克聽不清楚,只聽懂了一兩句,憤而反駁,“我沒打她主意。”

“那你就別再纏着她,別讓她教你寫字,一個大男人還讓姑娘家教,丢不丢人吶?”

接連被羞辱,德勒克只覺顏面盡失,緩緩攥起拳頭,下颌線緊繃着,怒視于永琨,被火焰充斥的心腔幾近炸裂。

他很想反駁,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麽,他的自尊心一次又一次的被人踐踏,可他又能做些什麽?把永琨揍一頓?可永琨是皇上的侄子,他才來皇宮就打架,萬一皇上一怒之下不讓他繼續在這兒念書呢?

告訴師傅?師傅肯定又會勸他別計較,打也不是,說也不是,最終他只能保持沉默,強壓下悲憤,佯裝若無其事的扒着碗中的米飯,即便飯已涼,他也不能浪費,得把碗中的米飯吃幹淨。

人在異鄉,哪怕受了委屈他也得獨自吞咽,盡管德勒克表現得滿不在乎,可永琨的那些羞辱譏諷之詞卻如火紅的烙鐵,在德勒克心間烙下滾燙刻骨的印記。

那些痛楚,他不會與誰傾訴,只會在夜深人靜之時默默咀嚼,化悲憤為動力,越發用功的去讀書。

遠在壽康宮的容錦并不曉得上書房所發生之事,這日午後,她照例去找德勒克,卻發現他不在書房內,她向太監打聽他的去處,太監只道世子出去了,具體去了何處他不清楚。

每個人都有自個兒的私事,她也能理解,遂将食盒留下,回往壽康宮。

一日有事耽擱很正常,一連三日如此那就不正常了。德勒克對學業一向很重視,他到底有什麽事,居然連着三天下午都不讀書?

容錦心下起疑,決定守在上書房外,一探究竟。

到得散學的時辰,衆人陸續出來,德勒克出的最晚,躲在花叢後的容錦本想近前跟他打招呼,卻驚訝的發現他并沒有往住所的方向走,反倒拐彎去了旁處。

屋子都不回,他這是要去哪兒?

好奇的容錦悄悄跟了過去,她還以為他有多重要的事,未料他竟去了杏林附近小花園的六角亭中,而後坐下開始讀書。

初春的風掠過花葉,吹至亭間,吹起他鬓間的烏發,德勒克渾不在意,長長的眼睫低垂着,認真的看着手中的書。

他那心無旁骛的模樣好似一道亮麗的風景,吸引着容錦的目光。

怔怔的看了好一會兒,容錦百思不解,想到某種可能,她心裏很不是滋味,但又覺得這當中可能有什麽誤會,還是問清楚為好,于是她不再藏着,邁着花盆鞋徑直上前,

“你這幾日一直不在書房,都是在這兒讀書?”

驟聞她的聲音,德勒克眸閃訝色,沒想到她居然能找到這兒來,但又想着既然被她發現了,那他也沒必要再隐瞞,幹脆的點了點頭,“是。”

“那你怎的不跟我說一聲?害得我每日都白跑一趟,”容錦頓感委屈,眼睫輕眨,面露疑色,試探着問出心底之惑,

“你該不是故意躲着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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