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我不喜歡容錦了
我不喜歡容錦了
回歸草原的德勒克整日沐陽吻風,才養白的他再一次曬黑了,但他明顯又長高了些,以往容錦到他鼻梁處,而今竟只到他唇間,身形越發挺拔的他褪去了少年人的青澀,渾身散發着成熟野性的氣息。
猶記得一年之前,他也是在三月間來到京城,那時的他拘謹腼腆,眼神滿是防備。現在的他從容鎮定,可以流暢的用漢語跟人交流,再無需她來做翻譯。
德勒克的成長令容錦無比欣慰,但他的疏漠卻讓她無所适從,除卻方才的見禮之外,他再未與她多說一句,就連一個眼神都不給她。
見罷禮,他與裕貴太妃閑聊了幾句,不過一盞茶的工夫,他便告辭離去,潇灑轉身,沒有一絲留戀。
這半年來,她曾幻想過無數次,德勒克歸來的場景,甚至還想過,見面之後的第一句,他會跟她說什麽,而她又該如何回話。
今日才知,原是她想太多,他根本就不願搭理她,兩人陌生得就好似從不認識一般。
月藍一直在旁立着,世子今日的表現着實出乎她的意料,但她畢竟是旁觀者,更加理智些。
回房的路上,眼瞧着主子心灰意冷,月藍柔聲勸道:
“興許是因為那日您沒去赴約,世子他對您有所誤會,才會賭氣不理您。要不公主您去跟世子解釋一番,待他知曉真相,便會明白您的心意。”
可皇上要将她許給明瑞啊!容錦本就沒勇氣反抗,若非德勒克的堅持打動了她,她根本不敢去跟皇權抗争。如今他都不願理她了,她哪還敢再去找他?
盡管她心裏很難受,可她也明白,那日的事的确是她對不住德勒克,站在他的立場,他肯定對她很失望,于情于理,她都應該主動去跟他解釋。
再者說,永琏的病逝令她深切的感知到生命的脆弱,也讓她明白,人活着,就該珍惜自己所擁有的一切,別等失去之後再後悔。
想通之後,容錦也就沒再置氣,打算抽空去找他,講明情況。
如今比不得從前,她想見德勒克一面并不容易,既得避開祖母,還得避開明瑞,眼下這宮裏頭,除卻月藍之外,她能信任的只有頌淩。
頌淩也曉得此舉不妥,但只要是容錦的心願,她都願意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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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議了許久,兩姐妹決定去游湖,雅嬷嬷照例跟着她們,到得湖畔,容錦借口說湖畔的風涼,讓雅嬷嬷去拿件鬥篷。
公主之令,雅嬷嬷不敢不從,盡管她有所懷疑,但還是會照辦。
待她一走,容錦便與頌淩一起上船,而後下令開船,就這麽堂而皇之的将雅嬷嬷撇在了岸上。
雅嬷嬷走了一段路,越想越不對勁兒,待她回頭一瞧,才發現船居然已經開走了!
立在船頭的頌淩見狀,掩帕笑道:“估摸着雅嬷嬷該氣壞了,她會不會跟你祖母告狀啊?”
“告就告呗!頂多挨頓訓。”容錦已然做好最壞的打算,她是想着只要能見到德勒克,挨訓也是值得的。
到得湖對岸,下了船之後,兩人拐了很長的彎兒,走了許久的路,這才拐往乾西四所的方向。
頌淩識趣的在附近等她,不與她同行。
去往德勒克書房的這條路,容錦走了無數次,此處的風景她再熟悉不過,先前她都十分平靜,唯獨今日,竟是莫名的心跳加快。
只因她不确定德勒克會是什麽态度,會否又像昨日那般,黑着臉愛搭不理?
她還沒哄過男孩子,也不曉得他會不會原諒她。
懷着忐忑的心情,容錦走進德勒克所居住的院子,隐約聽到裏頭有說話聲,似乎是她弟弟的聲音。
糟了!永琨怎的也在這兒?當着永琨的面兒,她可不能去找德勒克啊!焦急的容錦放緩步子,背在牆的一側,想等着永琨走了之後她再進去。
候在外頭的她依稀聽到永琨提及她的名字---
“你這次回京,可有見到我姐?”
但聽德勒克道:“去壽康宮拜見裕貴太妃時見了一面。”
嘿嘿一笑,永琨壓低了聲道:“當着祖母的面兒,你們說話肯定不方便吧?你若是想單獨見她,可以說個地點,我想辦法幫你約她出來,如何?”
容錦彎唇一笑,心道她這個弟弟還挺上道兒,上回兩姐弟不歡而散,永琨還訓她來着,她便以為弟弟記恨她,沒成想,他竟還在想法子撮合她與德勒克,當真是個有心的。
她還在感念弟弟的好意,德勒克的答複卻如一盆冷水兜頭澆下---
“見她作甚?我跟她沒什麽好說的。”
永琨笑意頓僵,“你倆還在鬧別扭啊?皇上還沒給我姐賜婚,你還有機會的。只要你努力争取,先明瑞一步求得聖旨,便可如願以償,做我姐夫咯!”
姐夫這個稱謂曾是德勒克夢寐以求的,如今再聽來,竟令他感慨叢生。強壓下心底的波動,德勒克容色淡淡地道:
“離開京城這半年,起初我還會惦記她,後來一直見不着,慢慢也就習慣了,習慣了沒她的日子,甚至連想念都忘了,我才終于發現,我并不是非她不可。”
聽罷這話,永琨徹底糊塗了,“你說的都是真的嗎?喜歡一個人,這麽輕易就能忘掉嗎?”
德勒克的眸光逐漸變得悠遠,恍惚了許久,才無謂一笑,
“也許從一開始我就誤解了自己的心意,也許過往的不舍,只是對她的一種依戀,并非愛戀。”
他的聲音隔牆傳來,低沉而缥缈,一字一句,輕而緩,落在容錦心底竟是那麽沉重,壓得她險些喘過不氣。
德勒克從不掩飾對她的好,毫不避忌的向她表明心意,哪怕她将要與旁人定親,他也不肯放棄,依舊堅持,目睹他如此堅定的态度,她便以為他對她的感情真摯且熱烈,不會改變,甚至還被他所打動,鼓起勇氣去反抗皇命,只為與他在一起。
她已做好破釜沉舟的打算,他卻突然說要放棄,一句話,輕易就否定了兩人之間的一切。
只是依戀,不是愛戀?容錦反複咀嚼着這句話,只覺滿腔苦澀,喉間生疼。
說好的喜歡,不過才分離半年就被他遺忘,那他的感情未免也太廉價了些。
她也同樣熬了半年,怎就沒把他給忘了呢?
卻原來,感情從來都不是對等的,總有一個深一些,一個淺一些,有些人可以走得潇灑,忘得幹淨,有些人卻傻傻的入了戲,當了真,把整顆心都奉了出去。
而她就是那個傻子,信了德勒克所有的話,到頭來,竟落得如此狼狽的地步,當真是可笑至極!
容錦已經忘了她是怎麽走出這個院子的,她整個人渾渾噩噩,幾乎失去了知覺。
等在遠處的頌淩瞧她魂不守舍,忙近前去扶她,問她怎麽了,她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豆大的眼淚啪嗒啪嗒的往下落,看得頌淩心疼不已。
直至回到壽康宮,頌淩屏退所有的宮人,容錦不願說,她也不多問,就這般陪她坐着,默默的給她遞巾帕。
巾帕都濕了好幾條,容錦的眼淚都快哭幹了,才逐漸緩過神來,啞聲道:
“他……他不喜歡我了……”
明明這兩人的感情那麽深重,怎麽可能說放就放?頌淩的第一反應是:這當中會不會有什麽誤會。
容錦不是沒想過,卻又覺得不太可能,“這話是他跟琨兒說的,琨兒與他早已成為朋友,他沒必要撒謊。”
面對這樣的變故,容錦雖難以接受,卻也曉得此乃人之常情,
“初來京城時,他對皇宮裏的人并不熟悉,只與我相熟,對我有所依賴在所難免,但他卻錯把友情當成了感情,半年的光陰,足以檢驗這份情意的真假。
原來友情是真的,愛情只是他誤以為的幻象,現在他終于明白了,我對他而言,其實并沒有那麽重要,我不該怪他,應該慶幸他說了實話,沒有再繼續騙我。”
說到後來,容錦含淚勉笑着,佯裝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頌淩見狀,越發替她心酸,
“你若想哭就哭出來吧!在自己人面前,無需強顏歡笑。”
吸了吸鼻子,容錦擡指擦拭淚痕,輕舒一口氣,努力的眨着眼睫,不想再為他而哭,
“你別擔心,我沒事,皇阿瑪早已打算把我許給明瑞,我本就不該再對德勒克抱有什麽奢念。現在他放棄了,我反倒輕松些,不會覺着愧對于他,這樣其實挺好的……”
她這般自我安慰,既堅強又卑微的樣子惹得頌淩瞬時淚目,頌淩不禁想起了自己的遭遇,擡臂抱着她,輕拍着她的後背,哽咽聲聲,
“為何我們都這麽命苦,在感情上皆不如意。”
聯想到皇後的喪子之痛,容錦無奈嘆道:“這世上不如意的人太多了,命這種東西,若能講出個理來,也就不會有那麽多意難平了。”
德勒克說喜歡她的時候大概是真的,不喜歡的時候也是真的,沒有為什麽,就是單純的變了心,找誰說理去呢?
那一夜,頌淩沒有回端則門,留在壽康宮陪着她,容錦沒有再哭,她強迫自己趕緊睡,睡着了心就不會再有感知,經過長夜的沉澱,等一覺醒來之後,大部分的怒火和苦楚都會變得麻木。
偶爾還有一絲痛也沒關系,容錦始終相信,光陰會治愈一切,而她,終究也會忘了他,只是早晚罷了!
自此以後,容錦徹底收心,再不胡思亂想,也不允許自己再惦念德勒克。
德勒克的書房中依舊擺着那個白瓷瓶子,春日的花開的那麽盛,瓶中卻是空空如也,沒有一枝花。
他的心已經被冰封,再無一絲溫暖,他在等着春雨的降臨,然而春雨遲遲不來,他的世界一片刺白,再無色彩。
外頭的桃花灼灼盛放,他的情花卻已凋謝,大約再也不會開了……
打從德勒克回京之後,明瑞便格外焦灼,生怕容錦與他藕斷絲連,令他意外的是,這兩人居然一直沒再見過面,這不正常啊!難道他們在暗中聯絡?
明瑞整日忙着當值,不可能時時看着他們,唯有拿到聖旨才能真正安心。
再有半個月,七阿哥的百日祭就要到了,皇上也該回宮了,明瑞一直盼着這一日,奈何天有不測風雲,三月底的一天,外出東巡的乾隆帝尚未歸京,卻有噩耗傳回京中,說是富察皇後病情加重,崩逝于山東!
在明瑞的印象中,姑母一向性情溫善,待他十分關懷。她那麽善良的一個人,卻連失兩個兒子,老天對她未免太過殘忍。
他只盼着姑母能快些走出陰影,好生調養身子,未料她竟赫然病逝,與世長辭!
她這一去,整個富察家族都慌了,明瑞亦是心如鼓錘,只因他深知自己所擁有的一切皆仰仗于姑母,皇上讓宗室子女與富察家族聯姻,也是看在皇後的面兒上,倘若皇後沒了,那皇上還會把容錦許給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