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憑我是你男人!
憑我是你男人!
那時容錦擔心明瑞去皇帝那兒告狀,才不敢維護德勒克,她所做的一切皆是為他,可如今的德勒克已經不喜歡她,他變得傲慢自我,讓她感到很陌生,所以那些心裏話她再也不願多提,連解釋都覺多餘,
“我從未偏幫于誰,對事不對人。”
道罷,容錦俯身将那散落一地的板栗逐一拾起,只想全明瑞一個體面。
月藍見狀,不敢不動彈,忙近前道:“公主您歇着,奴婢來撿。”
看她如此珍視明瑞送來之物,德勒克心火直冒,一把将她拽起,“不許撿!他的東西你不能留!”
手腕被他攥得生疼,容錦越發惱火,瞪向他的一雙星眸滿蘊着恨意,“德勒克,你莫忘了,我是皇上親封的和碩公主,而你只是郡王世子,論品級,我比你高,你憑什麽管我?”
在德勒克的印象中,容錦時常為他着想,顧忌他的感受,從不會與他比地位,今日竟為了明瑞拿身份來壓他。明瑞在她心裏竟是那麽重要嗎?
醋意來襲時,極易席卷人的理智,撕破溫柔,只剩惡語相向,“就憑那道賜婚聖旨,憑我是你男人!”
一道聖旨,改變了三個人的命運,容錦不禁在想,倘若一年前,帝後二人沒有将他們的打算說出來,也許她和德勒克還會是朋友,德勒克不會向她表白,兩人不至于撕破臉,而明瑞也不會抱什麽希望,更不會因為聖旨的下達而失望。
皇帝一念生,一念滅,他認為無可厚非之事,卻對旁人造成了極大的困擾,甚至扭曲了德勒克的性子,讓一個善良純真之人變得陰郁傲慢,變得連容錦都怕他。
這場糾葛早該了斷,容錦不想再連累任何人,只想平安度日,
“我會遵從皇命,如約嫁給你,但在成親之前,你沒資格擅闖我的住所,對我頤指氣使。立刻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緊咬牙關,德勒克擰眉盯了她許久,默默咀嚼着她的厭憎,唇角微抽,冷笑道:“好,好……如你所願!”
忿忿道罷,德勒克毅然轉身,拂袖而去,散于他肩後的發尾蕩出絕然的弧。
兩人明明念着彼此,卻一次又一次的用最尖銳的言辭狠戳對方的心,誰也不願低頭,這誤會越積越深,再難化解。
Advertisement
乾隆為和婉公主賜婚一事很快就在避暑山莊傳開了,岚琇聞訊,氣得直哭,“我看中的男人,怎的又被容錦給搶走了?皇上也太偏心了吧!”
岚琇沒能如願,哭哭啼啼的抱怨着,雯瑤卻是欣慰之至,明瑞不能再尚公主,那麽她便有機會了。
永琨得知此事也是目瞪口呆,暗嘆世事無常。
鬧了這麽一出,到了皇上還是将他姐許給了德勒克,那麽問題來了,他姐到底喜歡誰?永琨原本是清楚的,現在反倒糊塗了。
當他去恭賀德勒克時,卻發現德勒克沉着一張臉,似乎并不高興,難道德勒克真的不再喜歡他姐了嗎?
唉!大人的世界當真是複雜啊!永琨看不明白,也就不多問,默默告辭離開。
随手撿了幾塊小石子,永琨慢步行至池塘邊,此時的荷花已謝了一大半,偶有幾朵粉荷挺立在水面,其中一瓣荷花歪斜倒挂,風一吹,顫巍巍的抖動着,仿佛随時都有可能凋落。
永琨唉聲嘆氣,悶悶的将手中的石子甩向池水中,吹着小風,垂頭喪氣的坐在池畔。
沒多會子,身後有腳步聲傳來,永琨回首一看,才發現是明瑞。
自打去年鬧了矛盾之後,他二人便不似從前那般交心,偶爾遇見也會打招呼,但不會特地去找對方。
按理說,永琨背對着後方,并未瞧見他,明瑞不必過來,今日突然拐至他身邊,莫不是有什麽事?
果如他所料,明瑞的确有事央他,如今明瑞已不便再去找容錦,便想讓永琨幫忙,将一件東西送給她。
每回一得閑離宮,只要遇見什麽好看的東西,他都會買回來送給容錦。昨日除了板栗之外,他還給她買了一對珊瑚耳墜兒,本想一塊兒送給她,未料竟被賜婚聖旨給打亂了計劃。
這耳墜本就是買給她的,留在身邊只會徒添念想,是以明瑞才找到永琨,打算讓他幫忙送出去。
永琨這只信鴿時常傳信兒,這對他而言不是難事,但他卻有所顧忌,
“皇上已經把我姐許給德勒克,我若幫你,豈不是對不住德勒克?瑞哥哥,我知道你喜歡我姐,可你們有緣無分,那就放棄吧!一味糾纏只會害了她。”
道理明瑞都明白,可他看到這紅珊瑚耳墜的第一眼,就覺得容錦戴上一定好看,是以他才想将這耳墜送給她,當成最後的紀念,
“只這一次,往後我不會再麻煩你。”
明瑞好言相求,永琨不忍拒絕,卻又不願背叛他姐夫。小小的人兒為難至極,忍不住反問他,
“可這有什麽意義呢?你覺得我姐會留着這對耳墜兒嗎?若讓德勒克知曉,少不了又添矛盾,真喜歡一個人,就該為她的處境着想。”
永琨之言令明瑞甚感慚愧,他此舉并無惡意,卻終究有些自私,對他有意義,但對容錦而言,大約只是一種負擔。
怔神之際,他察覺到永琨往他手中塞了一樣東西,明瑞低眉一看,才發現是一顆小石子。
猶記得以往有什麽煩心事,他們都會來到水邊,往水裏扔石子,将煩惱都當成石子抛出去。
可那只是小時候,而今年齡大了,即便他抛出手中的石子,愁緒還是如霧缭繞,揮之不去。
看着那枚盛着耳墜的小盒子,明瑞忽然覺得,再這樣惦念下去只會害人害己,倒不如狠心割舍,就此放下。
打定主意後,明瑞随即擡手将那方盒子扔進水中,落水的剎那,濺起泛起圈圈漣漪,而後消失不見,緩緩沉于水底,再不見天日。
既不能送給容錦,他也不會送給旁人,不如就此埋葬,連同他的愛意一起塵封。
明瑞的舉動出于永琨的意料,但他也認為這是最好的選擇,故作深沉的長嘆一聲,
“感情真的太複雜,我長大以後絕不會喜歡哪個姑娘,等着皇上賜婚,指誰娶誰,也就沒那麽多的苦惱。”
苦笑一聲,明瑞撫着他的後腦勺道:“我曾經也是這麽想的,直至遇到你姐之後,一切就都變了,但願你今後別步我的後塵。”
強壓下心底的遺憾,他故作輕松的說笑着。
兩人就這般閑扯了許久,過往的芥蒂逐漸消除,即使做不了姐夫和小舅子,還是可以做朋友的,畢竟他們的心願都是希望容錦過得好,可容錦卻正在苦惱之中,只因德勒克差人給她送了東西來。
桌上的那包板栗非但沒能消除容錦對他的不滿,反倒令她火氣更盛,德勒克不會真的以為她喜歡吃板栗吧?她痛恨的是他盛氣淩人的态度,還在生悶氣的她根本不願接受他的東西,
“扔掉!我不要!”
月藍心道世子還真的猜中了,“世子說,公主若是把板栗扔了,就讓奴婢再一顆顆的撿回來。公主,奴婢夾在中間好生為難啊!”
這個德勒克,還沒成親呢!居然敢威脅她的宮女?“你到底是誰的人?”
眼瞧着公主不高興,月藍立馬站直了身子表忠心,“當然是公主您的。”
“那就甭管德勒克說什麽,有我護着你,無需顧忌。”
實則她也不是怕世子,瞄了那吃食一眼,月藍悄聲道:“奴婢只是覺得這些板栗是無辜的。”
容錦無言以對,嗔了她一眼,搖頭嘆道:“想吃便吃,拿出去與她們分了,甭讓我瞧見。”
得了公主允準,月藍脆聲應承着,帶着板栗便出去了,容錦起身來到窗前,聽着窗外林木間清脆的鳥鳴聲,看着那些散發着生機的花木,煩躁的心方得片刻寧靜。
再怎麽不情願,這日子還是要過下去的。好在皇上說了,她要為皇後守孝,最近兩年不能成親,那她還有兩年的清淨日子可以過,至于其他的,兩年之後再說吧!
指不定兩年之後又會發生什麽變故,皇上又變卦了呢?
後來的日子裏的确出了變故,只不過這變故與容錦無關,而是與頌淩有關。
乾隆十四年正月間,在傅恒的嚴密部署,精确指揮之下,清軍接連攻克敵營,殺至敵軍老巢!
金川土司莎羅奔走投無路,只得向清軍投降,至此,持續了兩年多的金川之戰終于告捷,傅恒帶兵回京的同時還帶回了一個人----
他兄長廣成之子,明亮。
這個傳聞中已經戰死的男人,他居然還活着!
得知這個消息時,頌淩喜出望外,只因她曾與家人承諾過,要等明亮三年,三年之後,若然還沒有明亮的消息,她就得另擇親事。
如今已過了兩年半,再這麽下去,她必須得聽從家人的安排啊!
就在頌淩絕望之際,傅中堂居然将明亮給帶了回來!
欣喜的頌淩請求出宮去看望他,皇太後念及頌淩癡心一片,且兩人本就有婚約,也就沒攔阻,答應讓她跟随她的額娘一道兒去看望明亮。
懷揣着希望的頌淩歡歡喜喜的去見他,到地兒之後,她卻傻了眼---
明亮人是回來了,可他卻失憶了,根本不認得她,且他還帶回了一個姑娘,說這姑娘在他重傷之時悉心照料他,他很感激,便将這位姑娘帶回了京城。
頌淩與明亮雖是皇上指婚,兩人也是有感情的,以往明亮待她極好,滿心滿眼都是她,如今的他看向她時的眼神極為疏漠,卻對旁的姑娘溫柔又關懷,苦等了他兩年多的頌淩如何不寒心?
履親王福晉也瞧見了那位姑娘,試探着道了句,“這姑娘長得倒是水靈,還沒說親吧!年方幾何?得空給你說個好人家。”
小姑娘一聽這話,柳眉頓蹙,一張小臉登時煞白,緊拽着衣裙低聲表态,“我……我不想嫁人,只想照顧明亮。”
明亮的腿受了重傷,雖說這兩年有所恢複,但始終不敢太用力,稍稍走多了路便會疼痛,是以他的母親又請了大夫為他診治紮針,希望能緩解他的病情。
此刻他才紮罷針,正坐在椅子上歇息,履親王福晉這話分明是想趕小婵離開,明亮自然不會坐視不理,當即發話,
“我受傷的那段時日,皆是小婵在照顧我,為我換藥,甚至擦洗身子,她對我關懷備至,為了我連名聲都不顧忌,我自當對她負責,讓她進門兒,給她一個名分。”
他居然要給小婵名分?那麽她這個未婚妻又算什麽?頌淩滿腔的情意瞬時涼了半截,只覺頭蒙蒙作響,她突然有些不明白,自己等了那麽多年,究竟在等些什麽?
廣成之母伊拉裏氏自然更看中皇上指的這位兒媳婦,忙提醒兒子,他早有婚約。
小婵含淚哭道:“我不要什麽名分,只想跟明亮在一起,夫人,姑娘,求你們不要趕我走!”
說着小婵還給她們跪下,苦苦哀求她們收留。
伊拉裏氏甚感為難,望向頌淩,頌淩閉了閉眼,心似火煎,疼到幾近窒息,一句話也不願多說。
明亮對頌淩毫無印象,此時的他只疼惜小婵,便求着母親讓小婵做個妾室。
伊拉裏氏沒法子,只能與福晉商議。
福晉心疼女兒,但她也明白,男人有妾室再正常不過,她若攔阻,便得落個不通情理的罪名。
最終她答應讓小婵做妾,但必須等明亮與頌淩成親之後。
大人們就這般将此事給安排了,沒人過問頌淩的意見,所有人都認為這是正常的,就連頌淩自己也找不出指責明亮的理由。
實則頌淩不是沒想過,待她和明亮成親之後,也許時日一久,明亮也會納妾,但不論将來誰進門,她永遠都是明亮最在乎的那個人,可是如今,明亮不記得她,他的眼裏只有小婵,那麽她這個正室在他眼裏便是多餘的那一個,這樣的情形令她無法接受,卻又沒資格反對。
伊拉裏氏看她神色不對,出了屋子之後便走過來安慰她,說小婵身份低微,只是個妾室,不配與她相提并論,
“大夫說明亮失憶只是暫時,還有恢複的可能,等他恢複記憶,想起你來,也就不會對你這般冷漠。”
即使真有那麽一日,她與明亮之間橫亘着一個小婵,真的還能回到從前嗎?
有苦難言的頌淩再也不願多待,離開明亮家之後便回了宮,将心底的苦楚訴于容錦。
彼時容錦正在禦花園的亭中賞花,春風過境,日暖天藍,園中的名品茶花與牡丹各自綻放,争奇鬥豔,容錦命人備下紙筆,邊賞花,邊作畫。
她原本心情極好,想将美好的春景留于紙墨間,頌淩的委屈瞬時點燃了容錦心底的小火苗,
“你等了他那麽多年,他居然喜歡上別的姑娘,還要納她為妾?這也太過分了吧?果然男人就是沒心沒肺,沒一個好東西!”
容錦義憤填膺的抱怨着,忽聞背後有人質疑,“罵誰呢?”
這聲音略耳熟,容錦一回首,但見一身着綠緞翻領袍褂,腰束玉帶的少年正傲立在那株白色茶花前。
孔雀綠的色澤極易顯老,但身形颀長的德勒克竟能将其穿出奢華矜貴之感,許久未見,他越發英挺,一如臨風玉樹,姿态潇然。
盡管兩人有恩怨,但容錦不得不承認,德勒克越發倜傥,走到哪兒都是最亮麗的一道風景線,就是那張嘴太欠,譬如此刻她正與頌淩讨論明亮,德勒克偏要多嘴問一句,
“我不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