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
第 1 章
“走吧。”卓羽舒把行李箱拉到門邊,對着屋裏說了聲,“阿琢已經到樓下了。”
“恩。”溥舟走出來,手機随意地放進褲兜,“來了。”
卓羽舒看着一身正裝的溥舟,想說句什麽,又沒開口。
溥舟皺眉:“想說什麽就說。”
卓羽舒笑笑:“也不是什麽大事,今天我們的路程行程緊,穿這個可能會累。”
溥舟聽出他在關心自己,表情放緩:“不會。”
卓羽舒嗯了聲:“走吧。”
出門,正烈的日頭令卓羽舒眯起眼睛,院子樹上有知了吱哇亂叫,他擡手擋在額頭,已經開始感覺到了熱。
他們家住的是獨棟別墅,走出去有座木橋,行李箱劃過木板,每到兩塊木板的拼接處,就會沉下些許,發出“咚”一聲響。
卓羽舒聽着頗有節奏感的“咚咚”聲,心情莫名變得很放松。
穿過花園,大門外停着輛白色的SUV,個頭大,能裝許多東西,是他兒子溥玉琢專門為今天旅行準備的車。去之前溥玉琢不止一次地告訴他們倆,随便帶多少行李都能放下。
但很顯然,他們辜負了兒子的好意,兩個人都只帶了個小小的行李箱,像是只做了個一兩天的短期游玩準備。
他和溥舟是一對結婚了十年的同性夫夫,婚後沒多久,就領養了剛過完九歲生日的溥玉琢,從此一家三口,過得平靜又安穩。
溥舟是個很優秀的男性,放到小說裏,就是那些讓人臉紅心跳的霸總,做事雷厲風行,事事完美,今年三十多,是業內領頭人物。
而他,沒有什麽建樹,一個普通的全職丈夫。
“爸,小爸!”溥玉琢小跑到他們面前,自然地走到卓羽舒面前接過他手裏的行李箱,“你們怎麽只帶這麽點東西?”
“就幾件衣服,也沒那麽多東西要準備。”在外面等他們半天,溥玉琢臉被曬得紅撲撲的,下巴墜着汗珠,卓羽舒從褲兜裏摸出一張紙,遞給溥玉琢,“擦汗。”
“小爸幫我擦擦呗。”溥玉琢小聲撒嬌。
溥舟聽見這話,側眸看他:“沒長手嗎?”
溥玉琢癟嘴:“爸每次就知道在這種時候兇我。”
卓羽舒沒理他們拌嘴,伸手擦去溥玉琢額角與下巴處的汗滴:“熱就在車裏等啊,別傻傻地站在外面,多熱。”
“十九歲的人了,還一副沒長大的樣子。”溥舟說。
溥玉琢哼了聲,挽住卓羽舒的手臂,“在我小爸面前,我永遠都是小孩子。”
溥舟無語:“幼稚。”
溥玉琢翻白眼:“罵我幼稚的人最幼稚。”
卓羽舒無奈搖頭。
三人說說笑笑,放好行李上車。
溥玉琢前幾天剛拿到駕照,興致正高,非要開車送他們去機場。卓羽舒怕他對路不熟,打算坐副駕駛在路上指路,剛想叫溥舟去後座,就發現溥舟已經提着筆記本電腦上了後排。
一句話沒說出口,又吞回肚子裏。
“小爸快上車吧。”溥玉琢說。
“好。”卓羽舒回神,開門上車。
溥玉琢為這次旅行特意找了個錯開高峰期的時間,但盡管如此,他們在路上也還是很堵。
因為溥舟經常出差,他們家在一個位于機場和公司的折中位置。去機場的路程并不近,好在溥玉琢性格開朗,又是個話痨,一路上叽叽喳喳地和卓羽舒談天說地,讓這漫長的路程不算無聊。
溥舟上車後就打開筆記本工作,還帶上隔音耳機,也不知道是在聽別人的語音,還是單純不想因為他們的聲音打擾到自己工作。
溥玉琢有些不滿:“難得出來玩一次,還在那裏工作。”
卓羽舒說:“你爸就這樣。”
溥玉琢暗戳戳翻了個白眼:“等你們出去之後,可不許再讓爸一直工作了,不然出去玩幹什麽,還不如留在家裏辦公呢。”
卓羽舒笑了下,沒說話。
上機場高速後,他們速度就快了很多,不到十分鐘就到達機場。
溥玉琢陪他們辦理好登機手續,又去買了杯咖啡給溥舟:“爸,小爸,時間差不多該安檢了。”
卓羽舒點頭:“好,你也快回去吧,天那麽熱,自己開車注意安全。”
“我知道的,你們在外面也要注意安全。”溥玉琢嘻嘻哈哈的表情消失,對他們倆認真說,“爸、小爸,這個旅行算是我強迫你們去的,我也不知道這樣做對不對,但是要我什麽努力都不做就去接受事實,我可能也做不到。就當是我作為兒子最後一次任性吧,這次之後,不管你們做什麽決定,我都不會再有任何異議。”
卓羽舒擡起手想拍拍兒子的頭,發現兒子已經長得比他高許多,他沒有回應溥玉琢的話,笑着感慨:“我們小琢長大了。”
溥玉琢垂下頭,讓自己的腦袋低到卓羽舒能夠摸到的高度。
“好了,又不是不回來。”溥舟看了眼時間,“走。”
溥玉琢張開雙臂對他們說:“那我們一家三口抱一下好不好。”
溥舟看向卓羽舒。
卓羽舒僵了下,沒有擡頭看溥舟,默默擡起手。
溥舟一把把他們二人摟進懷中。
“爸,小爸。”溥玉琢悶聲道,“玩得開心。”
溥玉琢走了。
卓羽舒在安檢區目送他離開,直到再也看不見人。
溥舟擡手拍他後背:“別看了。”
卓羽舒沒說話,沉默地往前走一步,躲開溥舟的手,拉着行李箱去安檢。
溥舟手臂僵在原地,眉頭微微皺起。
兩人此後一路無話,一前一後上飛機。
溥舟落後卓羽舒一步,等他放好行李箱要坐下的時候,發現卓羽舒已經戴上眼罩,窩在椅子上睡覺了。
一副誰都不要打擾他的模樣。
溥舟站在過道看他。
“你非要這樣嗎?”溥舟的聲音不大,迅速隐藏在吵吵嚷嚷的機艙裏,但他知道卓羽舒一定能聽見。
可卓羽舒一動不動,仿佛已經陷入沉睡。
溥舟還想再說什麽,身後的空姐卻帶着另一對乘客走過來,想要從通道過去:“先生,有什麽需要幫助的嗎?”
溥舟知道自己在擋路,對她搖頭,也跟着閉上眼睛坐好。
飛機很快起航。
一路無言。
離飛機降落還有五分鐘,卓羽舒摘下眼罩放進包裏,溥舟在一邊看文件,卓羽舒視線沒有在他身上停留,側頭向窗外看去。
雲景很美,卓羽舒醒後的那絲煩躁淡去,眉頭舒展。
溥舟把文件收拾好:“卓羽舒。”
卓羽舒沒動。
“是你答應要來旅行的。”溥舟說,“你現在這樣是做什麽。”
卓羽舒還是沒看他,小聲說:“如果我讓你感覺不舒服,你可以不去。”
“你知道我沒有這意思。”溥舟語氣平淡卻又藏着一絲嚴肅,“反倒是你,如果不願意和我一起旅行,你可以不用答應。下飛機後我們就回去。”
卓羽舒沉默了幾秒,說:“好啊。”
“是不是只有在兒子面前,你才肯和我好好說話。”溥舟說。
溥舟看着他,卓羽舒看着窗外。
沉默蔓延。
昨天,是他們結婚十周年紀念日,他們去民政局提交了離婚申請。
今天是離婚冷靜期的第一天,也是他們的兒子試圖挽救他們婚姻,做出最後掙紮的第一天。
在溥玉琢眼中,他的大爸和小爸一直是模範夫夫,天天撒狗糧,十年如一日的恩愛,百分百可以走到白頭。
他怎麽也沒想到有一天自己回到家,會聽見小爸告訴他,他們決定離婚。
溥玉琢一時之間無法接受,試圖尋找原因,可是小爸和大爸都沒有告訴他理由,得到的回複只有“爸爸永遠愛你”。
他絞盡腦汁,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大爸平時太忙,他們倆幾乎沒有時間二人世界,導致很多問題積壓無法溝通。于是他安排了這場為期一個月的旅行,懇求他們在最後這一個月的時間好好溝通,把過去沒有說開的話,都說開。
最後,如同他在機場時說的那句話一樣——等這場旅行結束,不管他們是決定去民政局拿回離婚證,還是撤銷申請,他都不會再多說什麽。
一開始,卓羽舒是拒絕這場旅行的,在他看來這場旅行毫無意義。
他們能做出離婚的決定,是經過長時間的思考和讨論後得出的結果,一場計劃外的旅行不可能會對這樣的結果做出任何改變。
況且,在他看來溥舟絕對不會答應旅行。
但沒想到溥舟聽到這個提議後,卻沒有任何遲疑便點頭同意。
卓羽舒則是經不起兒子的軟磨硬泡,也抱着一些他自己也搞不懂的心情,最終答應出發。
現在看來,他的預感沒錯。
這場旅行只是他們十年婚姻路的最後一次折磨。
沒有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