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章
第 17 章
之後,他們到達七色海。
七色海是冷泉與溫泉的共生湖,像一輪巨大的山間月牙,被森林與草坪包圍着,對面有座駝峰山,陽光從山側傾斜而下,照得湖面銀光閃爍。
這裏海拔比之前低,游客也少很多,走在路上格外幽靜,只能聽見柔和的風聲,和山谷裏清脆的鳥鳴。
如此溫柔的環境,很适合放空自己。
溥舟拉着卓羽舒坐下,兩人安靜地分食了一個卓羽舒早上做的三明治。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被無限拉長,明明他們什麽都沒說,卻好像借着如此美景,什麽話都說盡了。
踩着落日餘晖,他們回到酒店結束整天的行程。
在木格措走了幾乎一整天,身體無比疲憊,但心靈卻得到了治愈與放松。
這晚,他們都睡了個好覺。
第二天,在康定城加滿油,他們向着康巴第一關——折多山進發。
折多山垭口海拔4298米,是川藏線上第一道需要翻越的高山垭口,也是漢藏文化分界線,翻越過折多山他們依舊在四川境內,但卻正式進入康巴藏區。
上折多山的路很難走,路上霧氣很重,許多地段能見度低于三十米,中途還下了陣雨,一路上全是大貨車,溥舟開得很小心。
好在平安到達折多山觀雪臺停車場,他們在車裏把厚實的衣服穿上,卓羽舒戴着兒子給他買的毛線帽子,這頂帽子可以包住耳朵,下面還墜着兩個雪白的毛絨球。
從車上下來,撲面就是陣刺骨寒風,卓羽舒當頭迎上,眼睛都睜不開,轉了個身背對風向,人才緩過來。
“還好嗎?”溥舟問。
卓羽舒點點頭,跟在他身後往觀雪臺走。
從停車場走上去有個很高很長的石梯,石梯兩邊挂滿經幡,在狂風下發出陣陣響動。
今天人不多,他們順着臺階緩慢往上走,打算爬到折多山山頂去眺望蜀山之王貢嘎雪山。
之前在海螺溝沒能有緣看到貢嘎雪山,不知道今天他們能不能看到。
卓羽舒在來這裏之前也去過高原地區,但是上四千米的海拔還是第一次,在爬了陣臺階後開始有些喘。
“我們走慢點,這裏不比平原,我們慢慢往上,不着急。”溥舟比卓羽舒常上高原,現在的狀态也很好,時刻關注着卓羽舒的情況,“如果不舒服就和我說,別硬抗。”
卓羽舒喘着氣點頭,本來就白淨的臉看起來更白了:“我暫時還好。”
路邊看到有人在賣氧氣瓶,卓羽舒自帶了兩個,也不知道夠不夠用。
一路往上,偶爾有幾個人超過他們,也有些人再往下行,卓羽舒看到幾個人,忍不住小聲和溥舟吐槽:“他們身體真好……”
溥舟順着卓羽舒視線看過去,那幾個人正穿着短袖談笑風生,再看卓羽舒,毛衣外套加帽子,完全不是一個季節,沒忍住笑起來。
卓羽舒憤憤瞥他。
沒多久,他們走到石梯盡頭,但這裏并不是折多山頂,想登頂還需要繼續往上,但是再往上就沒有石梯了,只能走原始山路。
選擇繼續上山的人不算多,走到這裏已經有四千三百多米的海拔,再往上爬對身體各方面都是考驗。
他們留在原地拍了照片,沒有過多停留,繼續往上走。
想要眺望貢嘎雪山,必須登到最高峰。
說起來很滑稽。
卓羽舒看着溥舟走在他前面的背影,這個和他結婚十年的男人,似乎完全不了解他。那天他們倆閑聊,溥舟建議他多運動,每天晨跑、沒事就到家附近去爬山。
卓羽舒已經不太記得,聽到這句話時,自己那瞬間內心作何感想。
十年相處,他竟然不知道自從生病後,自己這幾年只要沒有特殊情況,幾乎每天早晨都會出門慢跑,會到家附近爬山。
爬山和慢跑早已經是他最熱愛的運動項目。
後來卓羽舒又想了想,也不怪溥舟不知道,因為每天自己都是等溥舟和溥玉琢離開家後,再去爬山和跑步,他的私人時間永遠和溥舟的工作時間不相及,他活他的,他忙他的,一個不問一個不說,不了解也正常。
只是這樣的不了解,在套上十年婚姻的外殼後,變得荒誕又無奈。
他曾經幻想過能夠和溥舟一起爬山,沒想到最後能夠在這裏實現,也挺好。
感謝知道他喜歡爬山的兒子,安排的一系列爬山活動。
高海拔爬山的難度還是超出卓羽舒想象,四千多米的高度上攀登并非易事。
卓羽舒和溥舟停在半路。
又下雨了。
天空烏雲密布,聽前面下山的人說,貢嘎雪山已經完全被雲層遮蔽,什麽都看不見,一時半會不可能散開,沒必要繼續往前。
“還繼續嗎?”溥舟問。
卓羽舒這時候已經喘得有些厲害,呼吸不上來,他看看山頂,實話說挺不甘心的,但是要他繼續往上,他也沒有那個能力。
更何況,爬上去也看不到想看的風景。
“下次爬吧,我們第一次上這麽高的海拔,沒必要馬上就登頂,後面還有那麽多座高山,先讓身體适應一下這個高度,之後我們再上去。”溥舟看卓羽舒的表情,知道他拿不定注意,幹脆自己拍板。
卓羽舒沒辦法,點頭應好。
他們順着坡往下走。
這裏的坡很陡,上山難,下山也遠沒有那般容易。
卓羽舒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小心,臉上帶着緊張與一絲不太明顯的失落。
半途而廢對他來說并不是什麽值得開心的事情,不夠好、不夠努力、不夠堅持,明明只剩那麽一點點,明明那裏有自己最想要看到的風景,可就是過不去。
失神間,卓羽舒腳下一滑,整個人往後仰倒,溥舟一個箭步擋在他身後,把他扶住:“小心點!想什麽呢,這裏很陡,專心專心!”
卓羽舒也吓了一跳,心髒砰砰直跳:“我知道了……”
“不舒服就說啊,這裏不比別的地方,你可以稍微依賴一下我,哪怕要離婚,我現在也還是你的丈夫。”溥舟說着,一把牽住卓羽舒的手,“接下來這段路,我牽你下去,不許松手。”
卓羽舒眼眶突然有些酸。
他的心髒仿佛被一雙手撕裂開,血肉連着經脈被用力扭扯,痛得他難以呼吸。
他腳步僵硬着,手指也僵硬着,渾身如同冰塊般寒冷。
明明身旁的那個人是那樣溫暖,可他卻感受不到分毫。
他應該感動的,他應該開心的,他應該為這難得的溫情與浪漫哭泣的。
可是這些應該擁有的情感,他一個都沒有。
擠壓在心髒裏的,只有無盡的痛苦。
可哪怕如此痛苦,那雙本該流出淚水的眼睛,卻只是空洞地望向腳下土地,沒有吐露出任何情緒。
下山再難走,速度也比上山快很多。
他們在觀雪臺停下,這裏有賣烤玉米,溥舟買了根熱乎乎的玉米,塞進卓羽舒手裏。
“你的手太冰了,拿着暖暖,等會兒上車吃。”溥舟說。
卓羽舒點頭:“謝謝。”
玉米甜糯,味道比想象中好吃。
卓羽舒啃了兩口,上車後坐在副駕駛把玉米換了一面,遞到溥舟嘴邊:“很甜,你試試。”
溥舟咬了口:“恩,不錯。”
“我們直接去魚子西嗎?”卓羽舒問。
他們今晚準備在魚子西過夜,魚子西可謂是卓羽舒這趟旅程中最期待的行程之一,他們會在山上露營,據說那裏有360度的自然觀景臺,天氣好能看到周邊幾座著名雪山,還能夠看到川西最美的日落與星空,人們叫它距離銀河最近的地方。
光是想象都能感受到無盡美麗。
“先去新都橋酒店把東西放好,補給一下再上去。”溥舟說。
“好,走吧。”卓羽舒把玉米包好放腿上,系上安全帶。
“怎麽感覺你那麽興奮。”溥舟說,“喜歡魚子西?”
“想看日落和星空。”卓羽舒并沒掩飾,他喜歡自然的美麗。
“行,出發。”
從折多山下去這條路很難走,彎道多車也多,路況差視野差,所有負面狀态疊滿,最關鍵的是,前面交通管制,一路非常堵。
看着時間緩慢流逝,卓羽舒開始擔心他們能不能順利趕上觀賞日落。
“別擔心。”溥舟說,“實在趕不上,我們就多留一晚,總能看到,反正也不急。”
卓羽舒搖搖頭:“可這樣的話,感覺就不同了。”
“什麽感覺?”溥舟問。
卓羽舒不知道該怎麽和溥舟解釋這種心态,說出來怪矯情,最後看着窗外路況,搖頭不語。
溥舟看他這樣,有些無奈:“卓羽舒,我有沒有說過你真的很不愛和人溝通。”
“啊?”卓羽舒一臉茫然。
“有的話你不說出口,沒有人知道你在想什麽。”溥舟說,“我沒有你想的那麽聰明,你不說,我真的猜不到。”
“我沒有不說啊。”卓羽舒嘀咕。
溥舟又道:“對,你不光不愛說,你還嘴硬,明明心裏有事,總說自己沒事,明明剛剛有想法,卻完全不願意表達。”
“怎麽會,你想多了,剛剛我沒說只是因為無關緊要,沒必要說。”卓羽舒打哈哈,“真不是什麽要緊事。”
“你覺得無關緊要,可是我很想知道。”溥舟說,“确實這是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的想法,你想自己消化或者解決都好,可是我們倆結婚了,我覺得我們彼此有義務溝通,如果什麽事情都自己一個人抗,那麽我們當初為什麽要結婚。”
卓羽舒愣在原地。
好幾息,他才消化完溥舟剛剛說的這些。
随後,他扭過頭,不解道:“你為了溥玉琢,我為了錢,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