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章
第 20 章
“吃點牛肉幹吧。”卓羽舒把切好的牛肉幹裝盤,他們上山之前讓酒店的工作人員,買了幾斤牛肉幹帶到山上吃,順便寄了份給溥舟妹妹溥然,過幾天應該就能收到。
“味道還可以。”溥舟說,“不過我還是更喜歡你做的。”
卓羽舒失笑。
溥舟見他不信:“真的,你做得更好吃,我記得之前有一次你做了點五香味的,家裏人都很愛吃。”
卓羽舒笑說:“你就誇我吧。”
“這不是誇,是說實話。”溥舟撚起一塊牛肉幹,“你的手藝是我最喜歡的。”
卓羽舒垂眸:“作為廚師,聽到這句話我很開心,謝謝你的喜歡。”
溥舟嘆氣:“等你走了,我的嘴巴還不知道該怎麽辦。”
卓羽舒抿抿嘴,這種時候,他也不知該回應什麽,只能裝不懂,繼續仰頭看星空。
溥舟說:“感覺你很喜歡看星星。”
卓羽舒點頭,難得開了個玩笑:“我想看看上面到底有沒有人。”
“怎麽樣,看到了嗎?”溥舟問。
卓羽舒搖頭:“沒有,但是說不定遙遠的星星上,也有人在看我們。”
“如果星星上真的有人,你想看到誰?”溥舟問,“我記得你家裏長輩都還在,似乎沒有誰……”
卓羽舒愣了愣,視線盯着星空某個角落,語氣空洞:“對啊,我能看誰呢,我也不知道。”
很突然的。
溥舟感覺自己說錯話了。
一種極度微妙的本能讓他察覺到,這一刻卓羽舒心情非常糟糕。
可是他不知道為什麽。
卓羽舒轉頭看向溥舟,嘴角揚起抹笑:“我好像真的沒人可看诶。”
“你……”溥舟想問卓羽舒是不是在不高興,可眼前的他,明明臉上還帶着笑。
應該是錯覺吧,畢竟卓羽舒家裏确實沒有人離世,父母和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都還健在,每年節假日還會回家看望他們,這一點上,他并沒有說錯。
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溥舟轉了個話頭道:“對了,之前不是說要教你跳舞嗎,現在正好沒人,咱們也有時間,要不要來試試?”
卓羽舒吃驚:“現在?”
“對,就現在。”溥舟原本只是随意提起個話題,但現在越說越覺得好,“卓羽舒,我們在漫天星河下,面對着最聖潔的雪山、最遼闊的草原,有風聲作伴,大地相陪,還有什麽不可以的呢?”
溥舟說做就做,他站起身,踏着紳士的步子緩緩走到卓羽舒面前,擡手鞠躬:“這位先生,我可以邀請你,和我來曲探戈嗎?”
卓羽舒很震驚,看着眼前的溥舟,心裏又有些說不上來的害羞,他舔舔嘴唇,終于還是将自己的手放到了溥舟掌心。
溥舟穩穩牽住卓羽舒,帶着他往前走了幾步。
“我放首曲子。”溥舟拿出手機選歌,待音符響起,他随手将手機扔回椅子上,牽引着卓羽舒的一只手放到他的肩頭。
“這是……”聽到這樂曲,卓羽舒有些驚訝。
溥舟一把摟過卓羽舒的腰肢,忽地用力,兩人腰腹緊緊相貼,溥舟微微俯身,在卓羽舒耳邊低聲道:“Por una Cabeza(一步之遙)。”
溫熱的氣息落在耳畔,緊貼的軀體帶來陣陣熱意,明明寒風拂面,卓羽舒卻羞得渾身發熱。
“我……”卓羽舒動作僵硬,“我應該怎麽走?”
“跟着我的腳步,随你的心意行動就好。”溥舟摟緊卓羽舒,順着音樂往前踏步,卓羽舒有些慌亂,在溥舟有力的臂膀間勉強跟上。
“放輕松,你跳的很好。”溥舟說,“完美學徒。”
卓羽舒聽得耳熱,心裏很開心,但腳步還是格外緊張,生怕踩到對方。
樂至高.潮,溥舟忽然握緊卓羽舒手掌,輕輕把人往外一推。
卓羽舒低呼着彈開,又在瞬間被溥舟拉回,那瞬間肢體碰撞,仿佛血肉都緊緊貼合在一起。
卓羽舒擡起頭,發現溥舟的臉距離自己只有一指之遙,如此貼近,連呼吸都快交融。
溥舟扶着卓羽舒的腰肢,往前傾倒,卓羽舒被對方帶着腰肢下仰向後倒去,星辰再次掉進眼底,卓羽舒用力呼吸着,看着銀河之下,那張注視着自己的臉。
“卓羽舒,其實在很早以前,我就想和你跳舞了。”溥舟突然說。
卓羽舒愣住,此時發生的一切都在他預想之外。
“今晚的這支舞,希望你能喜歡。”溥舟緩緩将卓羽舒扶起,手掌緊貼在他細瘦的腰肢後,樂曲走向尾聲,卓羽舒還在愣愣地看着溥舟,溥舟輕笑出聲,“小學徒,恭喜你完美畢業。”
卓羽舒臉很紅,他垂下頭,不敢再看溥舟:“謝謝,我很喜歡。”
在高原上沒辦法劇烈運動,這一場短暫的舞曲已經讓卓羽舒精疲力盡,可身體歸于沉寂,精神卻還無比亢奮。
溥舟看他那麽開心,自己也很高興:“跳舞的感覺還不錯吧?”
卓羽舒點頭:“挺有趣,不過我們今天跳的不是這邊的舞蹈吧。”
“當然不是,在這裏跳太激烈的舞,我怕你受不了,等下高原再說吧。”溥舟說。
卓羽舒了然點頭,忽然問:“你今天為什麽選這首歌?”
溥舟選的是一首非常經典的西班牙探戈舞曲,名叫一步之遙。
這首歌很美,但也很遺憾。
結合他們倆現在的情況,卓羽舒免不了心裏有些忐忑。
選這首歌是故意還是無意,是想表達什麽,還是僅僅覺得好聽?
溥舟哈的笑了聲:“說實話,我不知道,我也很迷茫。”
“什麽意思?”卓羽舒問。
溥舟說:“說不上來,非要說的話,就是我總覺得自己看起來離你很近,實際上總有一步之遙吧。”
卓羽舒愣住。
溥舟扭頭看他:“我沒有說你不好的意思,只是覺得我們倆明明該是最親近的人,但卻好像總隔了段距離。”
“我們就別聊這些了吧,我不該挑起這個話題。”卓羽舒尴尬地笑了笑,“今夜的景色太美,我想讓它單純一些。”
溥舟點點頭,他雖然心有遺憾,但到底沒再繼續多說。
就像他剛剛講的那樣,這些年他們看起來很近,實際上很遠。
又看了會兒夜景,兩人進帳篷睡覺,溥舟還是不太習慣睡袋,在裏面翻來翻去半天睡不着,但卓羽舒很快就閉上眼,溥舟不好打擾,只能默默催眠自己,又掙紮許久才真的睡着。
等他睡熟,躺在旁邊的卓羽舒卻慢慢睜開眼睛。
他觀察了會兒溥舟,确定對方已經陷入深睡,才輕手輕腳地從睡袋裏鑽出來,離開帳篷。
沒有光源,山頂幾乎伸手不見五指,只有仰起頭時,才能看到那縷銀光。
卓羽舒席地而坐,望着天際遙遠卻看起來似乎觸手可及的銀河,眼睛亮晶晶的。
他嘴巴輕輕張合,像是想對誰說句什麽,又在膽怯着不敢說。
風聲遮蓋住了所有能發出的聲音,除了他自己,沒有人知道他到底想說什麽。
-
晚上睡得太晚,第二天卓羽舒和溥舟幹脆睡了個懶覺,快九點過才從帳篷裏出來,發現外面已經有好些游客在拍照游玩。
早晨風很大,卓羽舒在帳篷外煮茶,高原煮茶不容易,兩人勉強喝了點熱茶暖身子,就開車回酒店。
到酒店後,他們的自助早飯服務已經結束,卓羽舒有些疲憊,不想再開車去鎮上,最後兩人叫了幾樣清淡的早餐到房間吃。
他們的房間有個巨大的陽臺,陽臺上能夠直接看到遠處的貢嘎山,雖然天氣情況不太好,依舊看不見雪山頂,但把早餐放到陽臺,賞着遠處草原和半截雪山吃飯,也別有一番風味。
“這鮮牛肉粥煮的還不錯。”卓羽舒說。
“恩,還行。”溥舟說。
吃完早飯,卓羽舒切了點水果煮果茶,鮮甜的水果香味溢滿陽臺,溥舟惬意地閉上眼:“真不錯,感覺在這裏安安靜靜坐一天,也挺享受。”
“是的。”溥舟倒好果茶,看向遠方。
“大自然很厚重,就像我們之前去的海螺溝冰川,它形成于一千六百萬年前。”溥舟看着遠處的貢嘎雪山,說話速度緩慢,和他平時開會時的雷厲風行完全不同,“每當我有幸目睹他們的時候,都會覺得,人類的時間之于自然,就像滄海一粟。而我們自己生活的每一天,之于我們整個生命,也是滄海一粟。”
卓羽舒轉頭看他。
溥舟說:“所以我時常覺得,如果不抓緊當下,我們就會錯失很多東西。”
卓羽舒點點頭。
“也正因此,我從小就很……用現在的話怎麽說,很‘卷’?總而言之,我想嘗試什麽,就必須當下去做,而且要做到很好。”溥舟說。
卓羽舒笑:“是的,能看出來,你從小就是風雲人物,我們高中和大學,基本上沒人不認識你。”
“也是家族光環吧,沾了我爸媽和哥哥的光,沒有他們,我也沒那麽安逸的生活。”溥舟說,“從小不用為生計發愁,我們家庭內部也非常和諧,不存在争家産的情況,我唯一需要考慮的就是我未來想做什麽。”
“那你想出來你要做什麽了嗎?”卓羽舒問。
“當然,在大哥他們離開之前,我肯定有自己的人生規劃,是和現在完全不一樣的道路。”溥舟說。
“是什麽?”卓羽舒從沒聽溥舟說過這些,他們從來不聊這些。
“已經不重要了。”溥舟說,“從他們離開那一刻起,我的選擇就已經發生偏移。”
卓羽舒沉默幾息,他愣愣地看向遠處的連綿綠意,忽然問:“那你曾經有沒有過那麽一瞬間,覺得很不公平,因為非自己所願的理由,選擇了自己沒有想過的道路。”
“當然有。”溥舟說,“畢竟這違背了當初那個我的願望,但是我也并不覺得這都是壞事。”
卓羽舒又看他。
溥舟說:“從工作上來說,現在這個專業同樣充滿挑戰,雖然和我計劃中的職業不同,但我從中找到了讓我認可的意義。”
卓羽舒點點頭:“恩。”
溥舟伸手拍拍卓羽舒肩膀:“我還得到了家人的支持與理解,或許當初我幻想的生活會非常不一樣,更好更差都有可能,但對現在的我來說,如今我所擁有的一切,就是最好的。”
卓羽舒聽到這句話,不知怎的,整個人忽然放松許多,他軟軟地依靠在躺椅上,如同一朵快要漂浮起來的雲,語氣又溫和得像在吹動自己的那縷輕風,他緩慢地說:“那就好,那就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