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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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的陽光兇猛且熾烈，初夏已然進入了尾聲，躲在樹葉底下的知了嘶吼着唱響了迎接盛夏的歌。

電話那邊時格的話音剛落，張也就立刻察覺到，剛剛還在他心底瘋狂說時格“壞話”的那道聲音偃旗息鼓了。

偏見在事實面前漸漸有了土崩瓦解的跡象，但很快的，它就自我修複了那條細微的裂縫，它故态複萌，它執拗地守着它那不知道從哪來的自尊心繼續嘴硬，弱弱地反駁着張也：“你別被時格騙了，她這是以退為進，手段高明的很。”

修長的手指撫摸着鼠标的滾輪，張也慢悠悠地收回落在電腦屏幕前的視線。他懶懶地垂下眼睑，神情莫辨，須臾，揚起了眉梢，輕哂出聲。

“沒事。”回想起昨晚的貼合沉淪，他勾起嘴角應了時格的話，語氣倦懶散漫，“我認就行了。”

“……”時格顯然是沒有料到張也會這麽回她，在她的腦海裏，系統傳輸給她的劇情和此時發生的情況是截然不同的兩種狀态，原來的故事線似乎早就在她醉酒勾引張也的那天偏離了正常的軌道，她笑容微頓，噎住。

保時捷從地下車庫開出，眼前的光線從暗到亮，時格被刺地眯了眯眼，半晌，也不知道是害羞還是別扭，她低低地“哦”了聲後，便摘下藍牙耳機，直接挂斷了電話。

攻略游戲的難度系數比她想象的低，這讓時格想起了小時候看過的某部電視劇裏的臺詞——“我還沒用力，你就倒下了。”

當然，比起單方面的得不到回應的撩撥，她更喜歡這種有來有往的互動。雖然如今的她不能對張也做什麽，但能“望梅止渴”下，能在調情的邊緣瘋狂試探下的感覺似乎也還不錯。

她随心所欲慣了，想一出是一出更是她生活的常态，車窗外的風景不斷倒退，時格瞥了眼前路亮起的紅燈，悄然彎起了唇角，腳下也跟着松了油門踩了剎車。

去了趟SAN·Y拿了點新鮮出爐的小蛋糕，回到公寓才累癱沒兩分鐘，快遞到櫃的短信便湧進了手機。

“……”時格掃了眼，忍着腰間的酸痛，絕望地閉上了眼。

它怎麽就不能早點發來呢，她恨恨地想着，想歸想，但她還是掙紮着起來了。

好在快遞櫃就在樓下，在坐個電梯就能到的地方。

她今晚得拍個視頻，用顧晚榕的話來說，是拍個恰飯視頻。

流量這玩意兒果然能折現能直接給人帶來經濟利益，也怪不得有那麽多的人争先恐後地想踏進自媒體短視頻的行業裏。

快遞是商家寄來的，是D家的全套化妝品，從水乳到遮瑕再到口紅。

時格是D家的常客，因為是常客，所以她對他們家的産品是有着絕對的信心的。

再者，D家的口碑自己就立在那裏。

上過熱搜後，時格收到不少商家的合作意向，但深思熟慮過後，她都給婉拒了。

她不了解那些東西，自然也不應該盲目地将它們推薦給其他人。她的每頓“飯”，必須得對她自己對觀看她視頻的粉絲們負責。

眼瞅着自己又要為愛發電時，峰回路轉，D家聯系了她。

簽訂合同。

酬勞就是D家新系列的那套名為“漾”的産品，官網有些稍微貴點的單品就小一兩千，整套下來，瓶瓶罐罐的，更是到了要過萬的程度。

時格取回快遞，将東西放進平時她錄制視頻剪輯視頻的房間裏。

她的策劃案早就寫好了，存在手機的Word文檔裏，她這期想表達的主題就是開箱的快樂。

錄制視頻前，時格起初還覺得有些緊張。

畢竟她曾經抖過手畫歪過眼線，她盡量縮減視頻的gg意圖，盡量增加日常聊天的氛圍感。

等對着鏡頭自言自語地把話聊進去後，所有的所有，就逐漸開始自然了起來。

直到最後妝成，拍攝一帆風順水到渠成。

夕陽落幕，繁星初現。

時格“嗷”地伸起了懶腰，外賣顯示還在配送途中，把視頻導到電腦，剪輯軟件才打開，随後她便窩到了舒适的懶人椅裏，抱着抱枕眯着眼懶懶地打着哈欠，也徹底喪失了繼續奮鬥的欲望。

【休養生息（葛優癱.JPG）】

等待的過程漫長且無聊，時格忍不住發了條朋友圈。

臨近七點半，華燈初上，張也才從公司出來。

司機老李替他打開車門，他俯身進去，靠着後座椅背阖起了眼。

“太太回家了嗎？”他問。

老李和陳姨是夫妻，家裏有陳姨，所以時格回沒回水木華庭老李大抵也是清楚的。

老李微怔，他好奇打探的視線徘徊在車內後視鏡附近，幾秒後，才回神道了句：“沒有。”

張也擰了眉梢，抿了抿唇，沉默不語。

昏暗中，他慢慢垂下了眼睑，指腹摩挲着手機側沿的摁鍵。

手機屏幕亮起的剎那，鬼使神差的，他解了鎖，點進了微信。

指尖停頓在輸入框前，猶豫間，陰差陽錯地點進了時格的頭像。

張也挑眉，下意識地順着這場意外來了個将錯就錯，他索性點進了時格的朋友圈。

然後，他便看見了那行字，看到了葛優老師的那張彰顯頹廢和疲憊的配圖。

時格的朋友圈設置的權限是僅半年可見，往前翻，還能翻到許多展露心聲的內容。

譬如——

【我對這個物欲橫流但卻與我無關的世界充滿了絕望，我恨！】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她逃他追她插翅難飛的劇情也太好看了吧。】

【撲個屁。】

【結婚了，我今晚就把我老公撲倒。】

……

也許是因為知道他沒有把時間浪費在窺探別人生活圈的習慣，所以時格才會在這裏如此地放飛自我，連屏蔽都不需要屏蔽他的肆無忌憚。

張也眉梢微揚，耷拉着眼睫，斂眸。

此時他心裏的那道聲音像是找到了時格的“罪證”，在翻看完時格近幾條朋友圈後，它就龇牙咧嘴着蓄勢待發着，它罵罵咧咧着，說：“你看，她就是對我有所圖，撲倒，撲倒這種話她居然都發朋友圈，她…她，她恬不知恥！”

“……”

聒噪到堪比街道樹叢裏的蟬鳴，張也蹙眉，擡手捏了捏鼻梁。

他漫不經心地劃着屏幕，最後視線停留在時格的那條“休養生息”上。

有好多年了，他真真切切的逆反心理有好多年沒有出現了，然而此時，他清清楚楚地感知到自己心裏還有道聲音在和那道控訴時格有心機的聲音抗衡。

“你在教我做事？”他很想這麽回它。

擡眸時，瞥見駕駛座上的老李，張也吐出郁結在胸口的半口氣，把堆砌起來的不耐煩吞回到了肚子裏。

他用行動反抗起了心底的那道聲音，掩眸，評論起了時格的朋友圈。

他若無其事地回了句“好”。

-

待剪輯完視頻，已經深夜。

時格不習慣把事情推到後面做，短暫的休憩及晚飯後她便撸起袖子重整旗鼓了。

視頻不長，中間也沒有什麽纰漏，所以剪輯起來也算輕松。

滿意地回顧完成品，她打算隔天再将其上傳到B站，洗漱完畢，仰躺在床上，她舒服地直嘆氣。

總算可以刷會兒手機了。

時格笑眯眯地點開微博，看了眼熱搜，發現沒有感興趣的話題後才回到微信。

微信點開，“發現”那裏有着紅豔豔的數字提示。

“哦豁。”時格眉眼彎彎，很喜歡這種時刻被人關注着的感覺。

禮尚往來，她準備回複下對她聊表關懷的朋友們。

然後。

點開那些數字後，她垂眸掃到了張也評論她的那莫名其妙的單字“好”。

以及在那“好”的下面，他們倆的共同好友整齊劃一到突然暧昧的“哦豁”。

始作俑者張某人還不明所以，居然和晚榕程續周燃他們互動了起來，在下面又挨個回了個問號。

時格：“……”

夜色朦胧，鬧市的燈光依舊璀璨，時格扭頭望向窗外的霓虹燈，須臾，她擱下了手機，扯上了薄被蓋住自己，籲氣，選擇了眼不見為淨。

隔天。

恰飯視頻準時上傳至B站，短短半小時就有接近兩萬的播放量。

時格坐在落地窗旁的榻榻米上，偶爾會放空幾秒思緒望向窗外，但大部分的時間，她還是将注意力集中在視頻的實時數據上。

此次視頻不比以前，雖然D家沒有給她壓力，但她自己還是會覺得她肩上扛起了有關D家KPI的重任。

彈幕很友好。

起初大家都沒有看出來這是條gg，網友們都在嗷嗷叫着誇她的素顏。

【卧槽卧槽卧槽這皮膚狀态也太好了吧！】

【慕了慕了，滿滿的膠原蛋白，想rua小姐姐嗷嗷嗷嗷嗷嗷嗷。】

【純素顏出鏡啊，果然，漂亮的人無所畏懼。】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上段視頻裏還柔弱到打不開礦泉水瓶的小姐姐這個視頻拆快遞這麽猛的嘛哈哈哈哈哈。】

【不瞞你說，我拆快遞也是這種樣子哈哈哈哈。】

視頻進度條慢慢往後拉，衆人終于發現了不對勁。

【也哥的《暗殺》雖遲但到。】

【emmmmmmmm我嗅到了些不尋常的味道。】

【我也…】

【我從後面來的，快跑，趕緊跑，都給我馬不停蹄地跑！】

後知後覺的網友們翻看了下評論區的置頂，這才看到博主置頂了條D家官網的購買鏈接。

【……】

【防不勝防。】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恭喜小姐姐恰飯啊啊啊啊啊啊。】

【買買買我買還不行嘛！】

【對不起我買不起╰(:з╰∠)_】

……

【呵呵，拉張也出來就是為了博出名吧？你看，這才多久，粉絲漲的這麽快，連gg都有了？】

至此。

所有的友好所有的小姐姐真好看所有的哈哈哈恰恰恰讓她恰在這句評論橫空出世時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