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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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點半左右的太陽明毒辣異常,旁邊那棵有點年歲的香樟樹在悄然承載着躲它枝幹底下嘶叫的知了的同時,勉強抖擻起精神舒展開繁茂的枝葉為來往的行人留下足以讓他們頓足庇蔭的地方。
暗紅色的四方形地磚下鋪陳着斑駁的樹影,腦海裏的畫面随着回憶帶來的褪色,也就漸漸将當時的青蔥歲月定格在了那刻。
時格委屈的情緒說來就來,在悶着聲向張也控訴着“你”的時候,那雙漂亮似葡萄的眼眸瞬間蓄起了悲傷不已的水光。
張也眯了眯眼沉默地看着她,稍許,微微蹙眉,神色複雜。
熾烈的陽光不動聲色地灑落在時格的周圍,炙烤下的細汗密密麻麻地從白皙的額前跳出,轉瞬便沾濕了垂落在邊上的細碎發梢。
繃緊的小臉也跟着被曬的通紅,瞳孔裏倒映出她的這副模樣,張也抿唇,半晌嘆氣,彎腰伸手圈住時格纖細的手腕,将她帶到了樹底下的陰涼地。
“幾個月沒見,你還學會碰瓷了?”他撩起眼,散漫地應她。
時格來不及展示的哽咽倏地噎住,她瞥了眼對面校門口恪守職責的魁梧保安,認命接受了現實。
“你走吧!沒你什麽事兒了。”斟酌許久,還沒過河時格還是選擇先拆了橋。
主要也是這橋搖搖欲墜且能用的木板都爛了,她就是縱身一躍從河裏游過去都比踩到橋上安全。
她微微籲氣,準備單槍匹馬去面對地理老師的質詢。
就在她絞盡腦汁編家長為何沒來的借口時,她聽見了張也冷冷的哂笑。
時格恍然回神,擡眸,撞進張也低眉審視她的眼眸裏。
那會兒的他像是迎來了他遲到的叛逆期,昔日的溫和被他熱愛的音樂風格打碎重組。
此時被她溜到逐漸變得面無表情的他,的的确确有那麽點不好惹的意思在了。
她被他嘲弄冷漠的眼神盯地身形微僵,幾秒後,懸殊的氣場碾壓使她徹底敗下陣來。
踢着腳邊的兩顆小碎石,她垂下眼低着腦袋嘟嘟囔囔着,“那你穿成這樣連校門都進不去,我還怎麽帶你去見我老師啊。”
那時的張也還沒有被他家裏人知道他的夢想,他也不知道他的這副模樣早就被時格窺探到過。
這突如其來的點破讓張也回過神來愣了愣,似是怕她回到大院說漏了嘴把他給賣了,他沉默了幾秒迅速給她編造出了挺有可信度的理由,“你不是說你被欺負了?我這樣穿還不是為了給你撐腰。”
看他說謊也不眨眼的鎮定面容,時格驚了。
要不是她曾窺探過真相,此時的她怕是已然被他诓進去。
說不定還會直接陷在“禍君妲己竟是我自己”的懷疑裏。
她仰起臉望向他,滿臉寫着雖然我很受寵若驚但我不傻我就是不信。
張也哽住,現場博弈對抗的戰局出現了反轉,他慌了。
慌到直接換了話題試圖将此事揭過去,“你怎麽不讓宴舟他們幫你?”
陸陸續續有學生返校,他們或結伴同行或獨自一人。
路過香樟樹下時,都會忍不住側眸看看張也和時格他們。
時格“啊”了聲,回答地很幹脆,“他們有女朋友了啊。”
“就是因為我們幾個關系都挺好,好不容易他們脫單了,我總不能去添亂給他們小情侶間造成不必要的誤會是不是?”
她挑挑眉,理直氣壯。
張也垂眸看着她眉飛色舞的驕傲極了的小表情,心想小屁孩想的還挺多。
漆黑的瞳孔裏倒映出她的身影,他眼神微閃,忽然間意識到,以前跟在她屁股後面喊四哥的小孩如今早就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小姑娘了。
他怔忡了下,随後反應過來調整好情緒,他揚起眉,勾着嘴角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你就沒想過也許我也有女朋友呢?”
攀附在樹枝上蟬似乎是叫累了,它暫停了聒噪的吶喊。
周圍短暫地陷進了幾秒的死寂。
時格若有所思地擰了擰眉梢,她仰着臉,朝張也龇牙,“那你有嗎?”
語氣稍微有點挑釁。
張也危險地眯起了眼,沒有作聲,只帶着股壓迫感牢牢盯緊了她。
時格眉眼微動笑意潋滟,她立刻從他的沉默中推斷出答案,斬釘截鐵地戳他心窩,“哦,你沒有。”
修路造成的長時間的堵車使得司機們耐心告罄,此起彼伏的刺耳的鳴笛聲頃刻間将暢游在回憶裏的時格扯回到現實。
時格打開包,從裏面翻出裝着維C的瓶子,倒了粒含片出來,扔進嘴裏。
咬碎它時發出清脆的“咯噔”響,橙子氣味也瞬時溢滿口腔,她惬意地眯了眯眼。
“想起來了嗎?”張也瞥了眼前面的路況,側眸睨她。
“明明是你叫我過來幫你的,結果最後連着好幾天在微信裏跟我罵罵咧咧。”
他低聲嘆氣,翻起舊賬來語調聽着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時格被他突如其來的控訴搞地愣了兩秒,她摸了摸臉,下意識地就想反駁。
話剛沖到嗓子眼,她就想了起來。
她和張也站在校門外的香樟樹下有說有笑的畫面被她那閑着沒事就愛到操場逛逛抓抓小情侶的地理老師給看到了。
當晚晚自修,在她以為地理老師已經忘記了讓她叫家長的事情而剛要喜上眉梢時,說曹操曹操就到的他披着教導主任的身份把她叫到了辦公室。
然後單刀直入地問她是不是談戀愛了?
她被問的是稀裏糊塗的,當即就怔住了,剛想說怎麽可能。
就被他突然兇起來的拍辦公桌的動作給打斷。
“你怎麽回事吶啊!你說說你成績也不差的幹嘛要和社會上的小混混玩在一起?”
“你別自毀前途哦我跟你講,差點忘了,明天打電話讓你爸媽都過來趟。”
也是張也當時的裝扮太容易引起對其有刻板印象的人的誤會了。
直到被訓完話從辦公室出來,她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地理老師所指的到底是何事。
而在此之前,她在和張也道別時,非常沒有出息地接受了張也奶茶零食的糖衣炮彈。
成功和他達成了交易,發誓會忘掉今天見到的朋克牛仔的他。
她是個特別信守承諾的人,再者,拿人手短吃人嘴短。
于是翌日。
在地理老師的辦公室內,在地理老師闡述了事情的前因後果後,她頂着她爸她媽皺眉釋放低氣壓的壓力,愣是沒有把張也給供出來。
她很清楚,她爸她媽知道了那要是張也的現狀,不出兩小時,張也的爸媽也就收到了風聲。
但講義氣歸講義氣,後來她爸她媽看她看的更嚴了以後,少了很多自由的她就不得不找罪魁禍首張也算賬了。
【啊啊啊啊啊啊找你幫忙就是最大的錯誤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都不知道我為你付出了什麽!】
啰裏啰嗦的控訴微信像垃圾短信似的叮叮叮地奏響張也的手機。
大概過了小半個月,她才漸漸消停下來。
而此事卻是後來她想着去損張也的關鍵因素,她雖然消停了,但依舊記着仇。
每逢情侶出雙入對到處都透着粉色泡泡的佳節,她都會親力親為地給他送去“孤寡”的祝福。
說來也是挺幼稚的。
時格垂下眼,默默掩了掩眸子底下流淌出來的笑意。
“我們當時說話被我老師看到了。”她偏過臉,“你當時的形象多少讓他有些誤會。”
“然後我就沒有逃過被叫家長的劫數。”她揚了眉梢聳了聳肩。
也算是遲到的解釋,但現在說起來好像怎麽說怎麽好笑。
“我那時候可生你氣了,所以才會有後來那麽多事兒。”
時格認真地望着張也,澄澈的眼神裏透着無辜。
張也抽空回了她兩眼,眯眸,須臾,咬着腮幫低笑出了聲。
沉悶裏透出的忍俊不禁帶着點能被人輕易察覺的愉悅。
“你指的是那個昵稱叫青蛙的微信號?”
這話問的又把時格給哽住了,她斥巨資買的服務別提有多盡心盡責了。
加上她之前威逼利誘撒潑打滾不準張也把“它”給删掉。
張也怕是連着好幾年都收到了來自“青蛙”最滾燙最真摯的孤寡祝福。
他還挺忍辱負重的,忍辱負重的他們倆的父母有意撮合他們時。
他在知道聯姻的事兒拒絕不掉而他自己也沒有那麽抗拒的那刻。
他們坐在氛圍感特別好的咖啡廳心平氣和地談着此事。
他在分析利弊,她捏着細勺撥弄着咖啡杯裏的黑咖啡。
然後她就突然聽見他說,“我聽祝阿姨說了你很多情況。”
她倏地擡眸,瞪向他。
那是冬日的時候,午後明媚溫暖的陽光從咖啡館的落地窗戶前漫進來。
張也挑着唇,眉眼間裹挾着倦懶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他說話只說半句,把當時時格按捺不住的好奇心勾起來後,又垂下眼慢條斯理地撥弄起了手機。
“我媽跟你說什麽了?”時格有點激動,像他們這種挺熟悉的青梅竹馬,最介意的就是自己有什麽糗事被對方給掌握了。
她眯了眯眼,那蓄勢待發的架勢仿佛只要張也說了什麽有損她顏面的話她就會跳起來錘爆他的腦袋。
就這樣僵持着沉寂了幾秒後。
她聽到了她擱在桌邊的手機發出清脆的“叮”的一聲響。
屏幕随後亮起。
張也給她發了條消息,內容言簡意赅,就是禮尚往來地向她推送了張微信名片。
名片是青蛙的頭像,昵稱也是叫青蛙。
格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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