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

1、

華旻恺第一次見到韓沐遙的時候，他13歲，上初二，她15歲，上高一。

韓沐遙是華旻恺的姐姐華旻萱的同班同學，她們都就讀于省城挂着該省名號的那所高中。

名副其實的，這是全省排名第一的高中，面對全省招生，雲集的是全省的尖子生。

與生為省城本地人的華氏姐弟不同，韓沐遙是三小時車程外的鷺城人。

也就是說，她的寄宿生涯始于高中。

那天是華旻萱第一次帶同學來家排練新年聯歡晚會的舞蹈。

華旻萱從小習舞，不但跳得好，還會編舞，所以一直是班上的文藝委員。

這年雖然換了學校和同學，但路數不必變，她如往年那樣，挑選出一組會跳舞的女同學，自編自排。

眼看正式演出時間越來越臨近，面臨着高中第一次大活動的女孩們都有些緊張，積極地想要抓緊時間鞏固。

華旻萱家殷實優渥，客廳就很寬敞，音響效果還好，再加上她父母就連周末也通常都忙得不着家，于是她家就成了理想的排練廳。

她們的節目是八個女孩的群舞，八個女孩裏有幾個是跟華旻萱一樣學過跳舞的，也有沒專門學過但天賦很好的，韓沐遙就是後者當中的一位。

會跳舞的女孩大都不會難看，那天華旻恺一開門就覺得晃眼睛，一群美女叽叽喳喳笑着進來。

她們事先知道華旻萱的弟弟在家，十五六歲的女孩，還都不把比自己小的男孩當異性，全都大大咧咧地招呼他，把他鬧了個大紅臉——

“你就是小恺吧，聽你姐姐說過你好多次！”

“哇塞，我們小恺弟弟好帥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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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萱萱，跟你不像耶，比你還好看！”

只有韓沐遙沒吭聲，只是經過他身邊的時候，對他和氣又略帶拘謹地笑了一下。

或許是她的弱存在感在一片高調的強存在感中反被凸顯，或許是她與衆不同的拘束感讓他覺得唯有她将他當作了同齡異性。

總之，華旻恺愣住了。

她有一種令人舒心且并不紮眼的秀氣，五官并沒有驚豔到讓人一眼難忘的地步，他甚至覺得她一轉身他就忘記了她長什麽樣子。

這讓他心裏有些沮喪，有些發急。

但他同時也知道，只要再看見，他就能知道，那就是她。

也許一下子眼前過這麽多陌生女孩，他誰的樣子都不可能記得住，但只有她，是讓他想要再看看，再看看，直到記住的。

女孩們魚貫而入之後，打打鬧鬧說說笑笑地簡單參觀了一下華家豪宅，就開始排練。

華旻恺打過招呼後就已回避到自己的房間，但透過留着一條寬縫的門框，他看得見她們的一舉一動。

他發現那個剛才沒跟他說話的姐姐是真的不愛說話，從始至終，她安靜而認真地跳舞，別人會讨論舞蹈本身，會聊其他有關或無關的話題，她都只是聽着，除非有人特意問她，否則她絕不搭腔，但也并不游離于群體之外。

她們都穿着緊身長褲配T恤衫。她穿的是一件草綠色的T恤，馬尾辮簡單盤起，碎發濃密。

他注意到她穿着軟薄得仿似半透明舞鞋的腳小巧到令人心疼，有35碼嗎？

華旻恺第一次理解了為什麽舊時的男人喜歡女人纏小腳。

不過纏過的小腳變形而醜陋，這樣天然的纖纖玉足才是撩人心弦。

有那麽一下，音響突然出了問題，音樂轟的一聲，震得人吓一跳。

女孩們紛紛嬌聲驚呼，只有她，靜靜地若有所察，往華旻恺這邊看了一眼，見他正看着她，便對他展顏一笑。

這個笑，比剛才初次見面出于禮貌的那個致意可有意義多了。

華旻恺覺得整個生命都忽然之間雲霁天光，而在此之前，他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的人生原來并沒有如此美好。

後來更了解了韓沐遙之後，華旻恺再回想起這個笑，就覺得很疑惑。

按理說，她是絕不會對一個尚且陌生的人如此笑逐顏開燦若春花的，可那真的是他的錯覺嗎？為什麽能那麽生動，那麽逼真？

此後一直到元旦，華旻恺每周可以見到韓沐遙一次，都是因為她來他家排練。

記憶就這樣一次一次堆積，雖然仔細想來，都沒什麽內容。

她擡起的手臂，纖長，姿态優美。

她彎下的腰和腿，居然可以用目光就生動而真切地感受到那種觸感柔軟的彈性。

她鬓邊翹起的一小撮頭發，不難看，反而給她憑添了幾分妩媚。

她皮膚上細細的絨毛，翹起的眼睫，當夕陽剛好從窗外如一盞聚光燈照過來的時候，她的輪廓熠熠生輝，是一尊鍍金的天使雕塑。

她額角挂着汗珠，臉頰因為熱而發紅，皮膚越發被襯得細膩嫩滑。

她站在那裏喝水，同樣是汗濕了背，別人喝得爽朗，她還是那麽斯文地從容。

她說了一句話，聲音比平常都大，原來那麽悅耳，在大都聲若銀鈴的少女中間，她算是十分特別的女低音，卻越發顯得溫柔穩重，氣質超群。

她……

對于豆蔻年華的初戀而言，單單一個微笑，一個眼神，一句話，一個動作……都可以成為啓動整個生命奧秘密碼的充分理由，何況她層層疊加地，給了他這麽多理由！

讓華旻恺最揪心的，是她舞蹈中每當面朝前方的時候，那一臉笑燦爛無比，而轉過來背對“觀衆”的時候，笑容立刻隐去，面沉如水。

這應該是有經驗的舞者常采用的一個小技巧，以免從頭笑到尾臉都要累僵。

所以，應該是每個女孩都這樣的。

但華旻恺站在側面，滿眼裏只看到了她一個人的切換。

這種表情的變化，有一種內容感滿滿的神秘，其實完全有可能什麽也不代表，可他就是覺得她有故事。

那笑明明是假的，不笑也是假的，可他多麽想，既擁有那朵笑，也擁有那抹不笑。

演出前兩周，演出服到了。

這是華旻萱爸爸找市歌舞團的關系借的服裝，是舊的，上臺後燈光一打效果會很好，但拿在日常場合就會顯得有些灰頭土臉的粗糙和媚俗，還有些破了的地方，女孩們又是喜歡又是嫌棄。

她們又叽叽喳喳起來，內容是推手最巧的韓沐遙來縫補整理。

韓沐遙并不推辭，靜靜地點了頭，就接過華旻萱從媽媽房間翻出來的針線盒坐在了一邊。

華旻恺看着她，她專心致志，臉上的表情只通過嘴唇的翕合發生變化，有時她的唇緊緊抿着，有時又微微啓開，有時悄悄吐出一口氣，有時低俯下熟練而麻利地咬斷線頭。

讓人多麽想變成她懷裏的那條裙子……

她們演出前一天，是最後一次來華家排練。

那天她們走了之後，華旻恺有些郁郁的。

他知道，以後沒法再保證常常見到她了。

他沒想到的是，一周後，之前是她們排練時間的日子，華旻萱回家，帶回了演出當天的完整視頻和照片。

她在電腦前一一整理，準備分發給其他七位演員。

雖然年齡大兩歲，但女孩用電腦到底是不如男孩熟練，華旻萱就請弟弟來幫忙。

華旻恺于是又看到了韓沐遙。

她們都化着偏濃的舞臺妝，臺上效果很奪目，臺下的照片就有點怪怪的。

但也還是好看。

他不由自主地，在每張有她的照片上都停留得過長了一點。

她那張光彩靜靜流轉的臉，就這樣深深地烙到了他的心裏去，一直明晃晃地挂在那兒，把他洗腦了。

那天晚上，他的整個夢境都被她的正臉，左側臉，右側臉，背影，躍起，低頭，回眸……充盈着，映照着，潋滟流離，暖色的光将溫度越燃越高，他跟着她眩暈着旋轉。

她的某一下伸手，居然撞到了他的掌心，如若一尾靈巧的魚，柔若無骨，滑不留手，一觸即去，他原本還沒什麽的，這下只覺得從胸腔開始，整個身體都被掏空了一般。

清晨醒來，他的內褲裏一片粘膩濡濕，13歲的他，第一次夢-遺。

當時他根本搞不清楚是怎麽回事，簡直疑心自己是又尿床了，慌裏慌張提早起來，自己去洗內褲。

有一兒一女的家庭通常都很不公平，如果多一間卧室帶洗手間，多半是要給有更多隐私要藏的青春期女孩，男孩只能用公衛。

于是洗內褲的事就被媽媽輕而易舉地發現了。

忙碌的媽媽一般沒空洗衣服，需要手洗的內衣褲都是鐘點工阿姨來洗的，她甚至不知道兒子居然還能自己洗內褲洗得像模像樣。

個中原因也是不言而喻了。

媽媽言淺意深地提點了他一句：“悠着點啊，偶爾的話沒事，別太頻繁。”

當時華旻恺一頭霧水，完全不知道媽媽這話什麽意思。

但沒多久之後，他就明白了，媽媽以為他是自己解決……

他後知後覺地惱羞成怒起來。

不過這種怒氣當然沒法去跟媽媽發作，他無可奈何地自己消火之後，忽然福至心靈——

對呀，為什麽不呢？

想着她，主動去開啓那個按鈕，這是比等待下一個旖旎夢境可控得多、幸福感也清晰而強烈得多的事情啊！

不過媽媽的話也是得聽的，悠着點，不能太頻繁。

對她的感覺，從一開始，就全是需要一個男孩付出最大努力的隐忍，和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