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2、
沒多久就放寒假了。
考完試，華旻萱請好些同學來家裏玩了一次。
華旻恺一聽這個安排就激動，何況聽姐姐打電話發出邀約的內容，一起跳舞的女同學是肯定都在被邀請之列的。
他甚至在那之前跑去理了個發，心機深重地提前了幾天，生怕萬一理不好，需要留幾天時間讓發型變自然。
可沒想到，千算萬算，他偏偏沒算中韓沐遙居然沒有來……
甚至還來了好些不是一起跳舞的同學，還有男同學，但沒有她。
晚上人都走了之後，華旻恺悶悶地問：“沐遙姐怎麽沒來呀？”
華旻萱一邊收拾殘局一邊漫不經心地答：“哦，她哥哥昨天來接她回家了已經。”
“她哥哥？”華旻恺本能地敏感。
華旻萱點頭：“嗯，可能不是親哥，她平常給我的印象是獨生子女。”
說到這裏，華旻萱想起了什麽似的，八卦兮兮地壓低了嗓門——這也是人的本能反應罷了，其實當時家裏根本沒別人：“我們都猜是她的青梅竹馬，對她有意思呢！”
華旻恺腦袋裏一轟，穩了穩才勉強語氣正常地問出：“你們怎麽知道的？”
華旻萱開始列舉大家的理由：“第一，他們長得一點也不像；第二，他們之間不是兄妹的感覺。”
華旻恺刨根問底：“兄妹應該是什麽感覺？他們之間是什麽感覺？”
華旻萱也起了談興，從善如流地複述着大家的分析和自己的揣測：“兄妹一般沒這麽要好的，當然也有例外啦，如果哥哥會來接妹妹，那說明哥哥很疼妹妹，那妹妹也肯定很黏哥哥，很引以為豪，一有機會就要到處跟人說的，但平常從來沒聽沐遙提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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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旻恺覺得這個理由不充分：“沐遙姐她……本來就不是很愛說話吧？”
“倒也是哦……”華旻萱愣了一下，“不過沐遙看到他好像不太開心的樣子，也是因為她喜怒不形于色？她完全沒有去拉他的手撒嬌啊什麽的，是因為她本來就很矜持對誰都淡淡的？”
她想了想：“我還是覺得她對這個哥哥是那種要避嫌所以保持距離的感覺。對了，說起來好像經常有同一個人給沐遙寫信——我們平常互相幫取信，她的信也都見過，字是一個人的，而且是男生的字體，沐遙每次收到信都藏起來的，從來不在我們面前看，如果是哥哥寫的，總不會有這麽值得保密吧？”
這個說法讓華旻恺心裏七上八下的。
聽起來對方即便是情敵，韓沐遙對他也沒什麽意思。
可如果真是她的青梅竹馬，現在把她接回去度過一整個漫長的寒假，再加上之前那麽多年……他也太近水樓臺了吧！
華旻萱聊了一大籮筐，反射弧才追上了她的快嘴：“你怎麽單單問她呀？陳歡歡也沒來呀，你怎麽沒問？”
華旻恺：“……”
他哪注意得到什麽陳歡歡李歡歡來沒來啊……
華旻萱恍然大悟：“！！！老弟，你不會喜歡沐遙吧？”
華旻恺色厲內荏：“滾！”可這聲音又低又顫，正處變聲期的男聲本來就半陰半陽不夠雄壯，更顯得毫無底氣，将他出賣了個底兒掉。
華旻萱：“不否認就是承認了！”
她驚訝之餘，也有些不解：“這麽多女孩，你怎麽就看上了沐遙呢？你怎麽不喜歡謝茗啊？”
華旻恺腦子沒轉過來：“謝茗……是大圓眼睛長得像貓那個？”
“……”華旻萱無語半天，“我還是頭一次聽到男生這樣形容謝茗的，一般都是嫉妒她的女生才這麽說。謝茗是我們班花啊，那美得多鮮豔奪目啊，我們班起碼一半男生喜歡她！”
華旻恺反正也暴露了，索性豁出去：“那……另一半男生喜歡誰？”
他期望的答案只要不是韓沐遙就好，沒想到華旻萱語不驚人死不休：“你老姐我啊！”
華旻恺“切”了一聲，只好開門見山：“有男生喜歡沐遙姐嗎？”
華旻萱逗他逗得樂樂呵呵，好不容易收回來，認真想了想：“有應該是有的，不過沒人說，不敢确定，她雖然長得好，但又不是很引人注目那種。你這樣就是最高調的了！”
這一整個寒假，華旻恺都過得悶悶不樂，還很糾結。
華旻萱抓住了他的小辮子，免不了時常奚落他，比如壓歲錢要他支援她一點買衣服啦，“不然就告訴沐遙你沒風度對女生不好”；上網通宵聊天被父母發現要求他頂鍋啦，“否則就跟沐遙說你壞話”；某種超好吃的零食、但因為是從國外帶回來數量有限一時難以補充，要他多給她一點，“不聽我的我就不跟你說沐遙的事了”；……
折磨得華旻恺又怒又急，百爪撓心。
被姐姐這樣不要臉地要挾當然憋屈，但能據此而不時聽到韓沐遙的名字，又實在是解饞。
有生以來，春節第一次索然無味，令華旻恺度日如年。
唯一的好消息是，X省高中寒假期間會翻修運動場，屆時條件會比他所在的初中好出許多，他就有理由放學後去那兒練球了。
去那兒……偶遇她。
寒假過後，正是春寒料峭時節，不過十三四歲的小夥子正是火力壯的時候，運動起來甚至還要嫌熱，再加上新球場的吸引力，華旻恺輕而易舉就能召喚到一幫球友。
放學後的X省高中沒有門禁，出入方便。
華旻恺連續在這兒打了好幾天球，眼瞅着都又要到周末了，還是沒有實現他想要的偶遇。
不應該呀，籃球場在教學區和聚集着食堂宿舍的生活區中間，是全校人放學後的必經路徑，難道她都不去吃飯嗎？
當然，周末他甚至可以全天都在這兒守着，可真的，就那麽沒有緣分嗎……
幾天下來，隊友們都對華旻恺大為不滿，奇怪他怎麽這麽認場地，換個好場子反而狀态奇差。
他也沒法解釋自己的心不在焉，腦袋像是被誰牽上了線，總要時不時往場邊的路上望去。
冬去春來時分，新葉尚未爬上枝頭，就算有特別早的，也是細小而零落，不成氣候，因而放眼望去天開地闊，淺藍的天，淺灰的雲，疏朗恬淡，像一幀夾在日記本裏的書簽。
失望和期待彼此夾雜穿插，一次一次死而複生，去了又來，華旻恺的心，就像被揉碎後撒落在一部無始無終的小說裏，碎片彼此遙望牽絆，殷殷盼着情節推進，又惴惴生怕故事寫完。
終于，在他幾乎已經習慣了失望的這個周五傍晚，球場旁傳來一個女生恍若降自天籁的喊聲：“韓沐遙！”
華旻恺猛地回頭——
“咚”的一下，隊友扔給他的球直直砸上他的胸口，若他沒有分神，這絕對是個好球！
隊友的叫罵和疑問聲統統被隔絕到另一個世界，他一邊不假思索地跑過去，一邊感激得想要給那個大喊大叫的女生一個擁抱。
“沐遙姐——”
韓沐遙回頭等待叫她的陳歡歡，又聽到另一邊也有人叫她。
她看着華旻恺跑過來，有些驚訝：“旻恺，你是來等旻萱一起回家的嗎？”
她跟別人不一樣，別人稱他們姐弟萱萱，小恺，只有她中規中矩地稱他們旻萱，旻恺。
後來知道了她的家世，大家才恍悟，怪不得如此大家閨秀，教養上佳。
華旻恺跑過來的時候根本沒想好要跟韓沐遙說什麽，他這才狼狽地意識到，這麽久以來，天天只顧着想她想她，卻連見她的借口都沒編好一個。
倒是她，一出口就給他解了圍。
他立刻順竿爬：“嗯！”
韓沐遙說：“她還在教室給同學講題，你去找她吧，認識我們教室嗎？”
華旻恺的大腦完全空白：“認識。”
韓沐遙點點頭，對他笑了笑，沒再說什麽，便跟熱情招呼着華旻恺的陳歡歡一起轉身走了，只留給他一個身形纖麗的背影。
華旻恺這才靈魂歸竅，挑剔地反省起自己剛才的不及格表現來。
為什麽要回答認識呢？如果說不認識，是不是就能讓她帶他去，以換得一刻并肩同行？
那是要偶遇多少次加起來才能抵過的機會啊！
不過，回答認識或許還是更好吧——他勉力安慰自己。
說不認識，或許她也不會帶他去，只是給他指個路罷了，沒的還顯得他果真像小孩子一樣沒用。
以及，現下已經好奢侈了，居然可以擁有這個背影這麽久，足足好幾分鐘吧，完整地看着她越來越小，越來越小，直至消失不見。
不急，不急，這只是剛開始，以後日子那麽多，歲月那麽長，慢慢來，一步一步的，仔細體會這個過程也好，不是嗎？
緩過來之後，華旻恺才注意到，空曠的校園裏不知什麽時候回蕩起來的廣播居然沒有像往常那樣播着昂揚的愛國歌曲，而是一首柔緩的老歌《相逢是首歌》。
初春的暮晚，微風輕拂，如同愛你的人在耳邊徐徐呵氣，一道如蘭的呼吸霎時癢到心尖兒上去。
遠山的輪廓浮雕般沉凝在嫣紅的霞色裏，音樂遠入穹隆，華旻恺忽而只覺心在天涯、心在天涯……
從未有過的，要迷醉過去的感覺，令人軟弱又滿足，只願此生此世就定格在這一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