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
8、
韓沐遙在美國的那一個月，雖然天海相隔，卻是有史以來難得的一段讓華旻恺平穩地幸福着的日子。
有她的理會，又不必擔心有情敵幹擾。
雖然這個有史以來的“史”實在有點短。
華旻恺真恨不得時間能飛起來，他快快與她共同攢下只屬于他們倆的值得炫耀回味的年頭，再去盤算更長久而安穩、也更深入而濃稠的歲月靜好。
畢竟這一個月……雖然幸福，可到底看不見摸不着，太折磨人了……
只是比起讓他平穩地幸福來，韓沐遙顯然更擅長的是讓他坐過山車。
在她知會的到達時間當天，華旻恺明知可能見不到也還是巴巴地跑去X省高中，果然被告知剛從美國回來的同學因為時差原因這幾天處于半放假狀态，此外就是他們要陪同從美國跟回來的住家同學，也是不完全按照學校的時間表作息，行蹤不定，其中的住校生也不會住校。
是了，那在本市120平以上的房子，用場就派在這兒了。
華旻恺垂頭喪氣地回到家，直到門口才好不容易給自己重新打好氣：沒事，她好歹是回來了，沒多久總能見到！
沒想到進門就直接迎頭遭遇更重打擊……
華旻萱扔給他那雙指定的Puma跑步鞋，明确告訴他：“陳歡歡給你帶的，你錢可以給我幫你帶過去給人家。”
華旻恺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愣在原地反複确認了好幾遍才夢游一樣地問出口：“你說誰？陳歡歡？”
華旻萱白他一眼：“你是聾了吧？反正我确定我老人家沒說錯，陳歡歡！我想人家的拒絕已經是相當明顯了，你還是趕快收回你那癡心妄想吧！”
華旻恺渾渾噩噩，都不知道自己到第二天放學之前是怎麽過的。
他又跑去X省高中，卻意外地輕而易舉，在教室門口就遇到了韓沐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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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多月不見，她瘦了些，眼睛裏略含疲憊，後者應該是正新鮮而猛烈的時差所致。
而前者……他想起她在郵件裏提到過的，很多同學并不習慣未被改良過的純正美式餐飲，她還好，只是吃得少而已，有一位同學是實在受不了那些生的菜，一吃就拉肚子，還有位老師，在超市買了瓶鹽随身攜帶，每次無論吃什麽都要往上面撒些鹽，就這樣才勉強撐了過來。
他頓時就心疼了，本來想要興師問罪的怒火煙消雲散。
他迎過去，不聲不響地遞給她一個信封。
韓沐遙剛從教室裏出來，因為趕時間而邊走邊低頭理書包，冷不丁一個信封伸到她下巴下面，她吓一大跳。
擡頭看見是華旻恺，她心裏一抖。
而華旻恺堅定地看着她，眼睛裏卻掩不住柔軟的哀傷——那眼球上遍布的血絲比她還多。
是什麽比時差還要有力量讓一個人憔悴？
韓沐遙定了定神：“什麽？”
華旻恺自嘲地勾起一邊嘴角笑了一下，頓時給了韓沐遙一種強烈的感覺。
他想說的是：放心，不是情書。
但他回答的是：“買鞋的錢。”
韓沐遙很驚訝：“旻萱沒告訴你嗎？鞋不是我買的，是陳歡歡買的，你把錢給她就好。”
華旻恺依舊那樣直直地盯着她：“我不管是誰買的，反正我只拜托了你，我只認你。”
韓沐遙原本還想解釋一下，托陳歡歡買是因為陳歡歡去瞎拼了而她沒去，可聽他這麽一說，她這話就出不了口了。
她噎了一下，輕聲說了一句：“旻恺，別傻了。”
帶着美國同學回來後，之前住校的不住校的學生都陪他們回家住了，白天的課程也會有些受影響，畢竟美國學生并不日常集體學中文，就算是幾個有在上中文課的學生，要他們能聽懂咱們非英語課以外的課程還是難度太大，所以他們被集中安排活動的時候，對應的中國學生也常常要作陪。
好在與這家美國高中聯誼的中國學校并不止一所，他們并不會在X省高中待足一個月，而是只有短短一周，此後他們就要到分別位于北京、上海、武漢的另外三所友誼高中去了，不至于影響到中國學生的期末考試。
這天晚上陪同Amy他們的活動結束之後，韓沐遙照常領她回到自家在省城的宅子裏。
駐守這套260平頂層複式的胡阿姨是韓沐遙小時候的保姆，将宅子打理得無論什麽時候來都整潔舒适不缺人氣。
平常韓家人不來住的時候，胡阿姨有的是空閑，主家也鼓勵她自行接些鐘點工的零碎活兒，既可以掙外快也可以打發時間，但韓家人來住的時候，她的時間就都是韓家的。
美國人習慣于早上洗澡，困擾于時差的Amy拒絕了胡阿姨端出的夜宵，立刻就回房睡覺了，韓沐遙也快睜不開眼，回到卧室卻習慣成自然地打開了電腦。
剛才的動作完全沒過腦子，待屏幕一閃，她猛地意識到，這都回來了，還收什麽郵件啊？
可既然開了機，就姑且看一眼吧。
她沒想到的是，郵箱裏真的有華旻恺的未讀郵件。
這回他什麽也沒寫，附件裏是一個音頻文件。
韓沐遙好奇點開，發現是他用某個K歌軟件自己錄的一首歌。
這首歌讓韓沐遙哭笑不得——
周華健和任賢齊的《別傻了》。
整首歌的關鍵詞就是那句：你說別傻了，這句話傷了我的心。
我的心痛痛痛進心裏
我的眼淚流不停
從新加坡流到新山的家裏
老天還在下着雨
我又到底做錯什麽事情
我打電話去問你
你說要我不要再苦苦戀着你
尋找另一片天地
我不可以……
韓沐遙無奈地看着還在執着轉動的播放軟件，有些無措。
別說，華旻恺的歌唱得還真好，聲音清亮，音準也無可挑剔，至于情緒……
那是真的，比原唱還要掏心掏肺了。
韓沐遙像是被這首歌洗了腦，明明困得不行，卻一晚上都在半睡半醒中翻覆着度過。
而腦海裏一直反複回蕩着它的旋律。
我要的只有一個你
沒有人可以代替你
我願把所有最美好的
通通都給你……
天蒙蒙亮時，她徹底清醒，嘆了口氣。
有些事，其實他不說，她也已經明白了。
若非如此，去美國時也不會不告而別。
只是，他給的，她要不起。
他是閨蜜的弟弟，人又好，她對他讨厭不起來，之前不那麽确定的時候，一直沒忍心太過生硬地拒絕他。
現在看來，是不能那樣暧昧地委婉了。
華旻恺以為韓沐遙會給他回郵件。
而且他預期的是，她會過幾天才看到，然後才給他回郵件。
比起以前一發郵件就恨不得她馬上看到并回複來，這次他很怯懦，因為擔心——或許該算是幾乎肯定——她的答案會是拒絕。
他沒想到她會當面來找他。
其時他已經有幾天沒見到她了，表面上的理由是Amy還沒走，她還沒有恢複正常作息，因而沒空繼續給他補習。
只有他們倆心知肚明，真正的原因并不是這個。
算算時間，美國同學走的這天，華旻恺也已經熬到了極限。
他不确定還能不能像什麽事都沒發生過那樣地去找韓沐遙補習，糾結了一天之後，索性還是跑到X省高中的籃球場上打球。
1月隆冬時節，就算是南方，寒風也頗為刺骨，偏偏風裏還卷着些細雨，那真的是透心的嚴寒。
室外幾乎沒人，而華旻恺眼一紮，看到韓沐遙向他走來！
他呼吸都窒住了。
她是特意來找我的嗎？她是不是……也一直在等我？
華旻恺像是被魔咒定在那裏，還保持着左手給球右手接球的姿勢，可球早已嘀嘀彈到一邊，他的所有感官都凝聚在她越來越近的身影上，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麽姿态和表情。
韓沐遙走到近前，順手撈回他的球，轉身投籃。
球打在籃板上又彈回來，她接住，再投一記，進了。
她把球扔向還愣着的他，歪頭問：“怎麽？不打了？”
華旻恺猛地回魂，慌亂地“哦”了一聲，有些狼狽地接住球。
心慌意亂的結果必定是手忙腳亂，他試了好幾下才漸漸找回狀态，但那個球進籃的時候，他已經覺得在她面前擡不起頭來了。
但她還是那個她，沒說什麽，更沒有笑他，看他調整好了才自己上前接過球。
兩個人你來我往地一起打了一陣，彼此都能明顯感覺到氣壓一點一點松弛了下來，因為運動而溫暖起來的身體靈活而矯健，少年和少女都自在了不少。
他們倆默契地打球，一句交談也沒有，直到天擦下黑來，也确實累了，韓沐遙率先走到場邊蹲下休息。
華旻恺停了一秒，立刻跟過去。
他們倆默默地并肩蹲在籃球架下，韓沐遙一直在若有所思地轉着立在地上的籃球，好一會兒才開口：“旻萱沒告訴過你我有男朋友嗎？”
華旻恺低聲答：“她說了，我也看見過……”
他那後半句倒是韓沐遙沒想到的，她失驚地扭頭看他，一時無法将自己的表情調整至最佳。
他也望回來，眼睛裏溶溶流轉的，是令她不忍卒睹的悲傷與倔強。
他的聲音裏也是：“我等你分手。”
她無聲地嘆了口氣，望向遠處：“我跟他之間……或許我并沒有說分手的權利，一切都只能看他。”
華旻恺不解：“為什麽？！”
韓沐遙低下頭，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所以你別等我了，遙遙無期的事。”
華旻恺卻抓住了他想要的那個重點：“但你沒說不喜歡我或者永遠也不會喜歡我，這就夠了。”
韓沐遙垂下眼睛，低聲道：“我不會說永遠，我們都是凡人，永遠的事，誰也說不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