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
24、
韓沐遙坐在休息室舒适的軟椅裏。
剛才被護士阿姨叫醒，她一時雲裏霧裏，完全沒搞清楚自己身在何處，發生了什麽。
緩了一會兒才明白過來。
其實……根據之前醫生說的，應該也就睡了半小時？
這是她第一次做手術，第一次全麻。
躺在手術臺上的時候她很緊張，因為想起有位早婚早育的小學同學，去年做剖腹産手術時出了事故。她在後來的描述裏稱，全麻的面罩蒙上來時，她有一種窒息的感覺，那一刻以為自己馬上就要死了。
韓沐遙沒想到自己這個手術的全麻卻不需要面罩，只給她鼻子裏插了個輸氧管，麻藥是從臂彎的血管裏不知不覺注射進來的。
就那樣迅速又溫和地沉入了深眠，很舒服。
大約因為比起出了狀況的剖腹産來，這畢竟是個小手術吧。
全麻中的睡眠真是酣沉啊！一丁點夢也沒有，一丁點思慮，也沒有。
護士将韓沐遙輕柔地叫醒後，就扶她從休息的病床上下來。
手術前脫下的內褲已經被護士重新穿好在她身上，床邊有拖鞋。原先擔心的腹痛也并不存在，下腹只有如同來例假的酸脹感——她之前查過，這是宮縮的感覺。
護士攙她慢慢走到一旁的軟椅裏坐下，給她蓋上一床薄被。
這裏并不冷，但也許是手術後多少有些虛弱的身體特別畏寒，加了床被子就舒服多了。
韓沐遙看了看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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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來的時候還是陽光明麗，此時将近中午，卻已只有漫天蒼白的陰雲。
又是仲秋了。
距離那個流星雨遍撒的夜晚，已經兩年了……
護士叮囑：“坐一會兒，清醒了再出去。”
韓沐遙點頭，舉目望見身邊和對面兩排休息椅上坐了好幾個如她一般蓋着薄被的年輕女性，一旁的病床上還躺了幾個剛從手術室裏推出來尚未被喚醒的。
耳邊有輕輕的鐵輪聲——又一位被推了出來。
護士走到一位看樣子已經休息了好一會兒、年齡稍大的姐姐身邊，将一疊病歷等交給她，輕聲囑咐了幾句，告訴她可以走了。
韓沐遙正想着不知什麽時候輪到自己，就見護士拿着她的病歷過來，卻不給她：“韓沐遙是嗎？你家屬沒來嗎？”
韓沐遙噎了一下：“沒有，就我自己。”
護士說：“你叫你家屬來，你家屬來了你再走。”
其他那幾位清醒的姐姐聞言都望過來，饒是歷來淡定如韓沐遙，也頗覺幾分不自在。
進手術室前，前臺的護士确實叮囑過等家屬來了再進，但她并沒有通知任何人，平常電視裏常看別人做完這手術也就繼續該幹嘛幹嘛去了，想是無需有人照料的，便徑自進來了。
萬沒想到居然沒家屬來還不行，大約醫院擔心病人離開後身體出什麽狀況，回頭招來醫鬧，因而要求必須有家屬到場。
坐在韓沐遙旁邊的姐姐溫和地對她笑了笑，寬慰道：“我老公今天也是很晚才來，家裏兩個寶寶，都得八點幼兒園能進了，送過去再來。唉，兩個寶寶都夠煩人了，這又來了第三個，實在要不了啊……”
她的這番主動攀談其實是希望韓沐遙也說說自己做人流的原由，但韓沐遙只是對她笑了笑，什麽也沒說。
年輕美貌，沒有家屬，獨自來做流産手術，大家随便用膝蓋都能編出一個爛俗的故事吧？
又過了一會兒，另外幾個姐姐都陸續走了，病床上的人也被依次叫醒，坐到那些空出來的軟椅上去。
剛才還态度溫和的護士有些不耐煩了，也不過來，就坐在辦公桌後大聲說：“韓沐遙，你家屬到底什麽時候來？”
韓沐遙咬咬牙，輕聲道：“那……我能去拿手機打個電話嗎？”
護士沉着臉：“你報號碼給我，我們來打！”
韓沐遙低下頭：“我背不下來……”
周遭的目光又灼灼投了過來。
家屬的手機號背不下來？
要麽不是老公，要麽是老公的話感情也不會好咯……
護士也無奈了：“那你去拿手機吧，打完再進來。”
韓沐遙起身走去更衣室，之前換上病號服之後，除內衣襪子外的衣褲都留在儲物櫃裏，包也是。
她暗自後悔，早知道就去市裏那家數一數二的私立醫院了，服務全私人定制，萬不會有這等尴尬。
之前選擇來這家婦産方面最強的公立醫院，是想着畢竟是流産手術，最穩妥為妙，而且私立醫院裏難保不遇見熟人，或者将來若光明正大懷孕生産，怕是也要去那家的，雖然現在也不能算是不光明正大，但她本能地不想給未來留個這樣的記錄。
從包裏翻出手機，韓沐遙猶豫着究竟打給誰。
在通訊錄裏翻了一遍，全都不保險，或是幹脆就在鷺城，沒可能立刻趕到。
正琢磨着，手機倒先響了，來電顯示“華旻萱”。
韓沐遙一愣，心裏電光一閃。
其實……或許她是那個最保險的人！
自己的現狀，大約除自己之外，最要瞞住華旻恺的就是華旻萱了，所以讓她知道了，是最不怕被搬弄出去的。
韓沐遙下定決心，接起電話。
華旻萱風風火火的，原來為的是歌舞團的事情。
鷺恒請了省歌舞團一位資深編導過去幫忙排節目參加鷺城的一個大型文藝活動，接待上出了點偏差，編導想起華旻萱提到過鷺恒的千金大小姐是她閨蜜，就請她幫忙協調。
韓沐遙應允：“這個事情鷺恒那邊是誰負責的？……工會小劉是吧？……聽說過，不太熟，一會兒我給工會主席趙阿姨打個電話就好。”
華旻萱千恩萬謝中正要挂斷，韓沐遙突然阻住她：“旻萱，你現在有空嗎？能不能過來接我一趟？”
打完電話回到休息室，約莫又等了大半個小時，韓沐遙終于等到護士沒好氣的通知：“韓沐遙，你可以走了！”
韓沐遙到更衣室換好衣服拿齊自己的東西走出來。
玻璃門有些反光，外面的情況看不清楚。
她剛推開門，就有個原本立在不遠處的人影箭步迎來。
那個不可思議的身高令韓沐遙心神一晃。
她難以置信地看着華旻恺沖到她跟前，臉色鐵青。
進手術室前她在外面座椅上等叫號時已清楚流程，留在外面的家屬不僅要替患者拿東西，還要聽前臺護士交代注意事項，并去住院部藥房買一種術後幫助促進宮縮的中成藥。
如今他來充當家屬，自然是什麽都知道了……
韓沐遙只想着華旻萱一定會替她隐瞞不但人就在省城、而且還懷孕流産的重大事實，卻怎麽也沒想到居然會這麽寸，華旻萱給她打電話時，剛好華旻恺去找姐姐，站在她身後将電話內容聽了個七七八八。
待華旻萱挂上電話急吼吼轉身要往醫院沖，卻魂飛天外地發現自家弟弟橫眉立目的就站在身後，眼睛裏怒火騰騰：“我沒聽錯吧？她就在這兒？你不是說她幾年內都不會回來的嗎？！”
華旻萱還在垂死掙紮：“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她……”
“你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這電話不是你給她打的嗎？所以你是打國際長途讓她遠程給你幫忙，她也要你立刻飛到德國去幫忙？你們什麽關系啊這麽獨一無二非你不可？”華旻恺咄咄逼人。
華旻萱支支吾吾還沒開口，他已經換了一副“現在沒空回頭再跟你算賬”的表情：“現在什麽情況？她為什麽在醫院？她怎麽了？沒有別人照顧她嗎？要你去接？”
其實這些問題也是令華旻萱萬分疑惑的，但韓沐遙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說了醫院名稱和她所在的手術室樓層區域，其他只道見面再說。
華旻恺問明地點，黑着臉立刻打開手機一邊叫車一邊往外沖。
華旻萱跟着追了兩步，忽而明白前功盡棄，大勢已去，也就停下腳步，由他去了。
沖到手術室外，華旻恺跟前臺護士說明是來接韓沐遙的，那護士立刻翻眼瞪他：“早幹嘛去了？現在才來！你們這些男人啊……”
華旻恺顧不得冤屈，急着問：“護士小姐，麻煩問一下，韓沐遙怎麽了？她做的什麽手術？”
護士氣結：“她做什麽手術你都不知道？你是她老公還是男朋友啊？怎麽當的？她做的人流！”
華旻恺腦子裏嗡的一聲。
然後，他目瞪口呆地接收了一大堆信息，一下子沒反應過來，眼睛裏只看得一張紅口白牙一開一合。
他不得不硬着頭皮請對方再慢慢說一遍。
護士本來氣不打一處來，但看他人長得好，态度也好，也就越說越和緩，細細給他寫明了要買的藥名、金額、付款方式、購買地點，又給他打印了一份帶患者回去之後的注意事項。
待他買好藥回來，韓沐遙終于被放行。
韓沐遙看着華旻恺沖過來，二話不說彎下腰就将她打橫抱起，她連忙阻止：“不用，我自己能走！”
華旻恺惡聲惡氣地低吼：“走什麽走！你剛做完手術不知道嗎？這種時候逞什麽強？老子不會吃了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