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

30、

雖然被媽媽的尖叫聲吵醒的吳巍看起來并無大礙,嚴阿姨還是發瘋一般地狂叫着打電話把吳子孺從廠裏急召回來,飛車将他送去醫院觀察。

吳巍在醫院的單人病房裏輸液時,情緒失控的嚴阿姨還在大呼小叫,吳子孺讓司機把她強拖出去,關上門,在終于清淨下來的空間裏緩聲詢問兒子究竟所為何事。

難得與父親獨處,吳巍面對着這個雖然很少交流但在自己心目中已是唯一親人的成熟男性,終于忍不住了男兒淚。

他任憑自己軟弱地啜泣:“爸爸,我,我很愛韓沐遙,我這輩子就想跟她在一起,可她,她……”

吳子孺怎麽也沒想到竟然是因為這個。

不過十幾歲的孩子,在他們心目中,這世上最大的事就是愛情了,想想倒也正常。

他有些不确定:“遙遙她……也喜歡你嗎?”

吳巍不願意說韓沐遙不喜歡他,想一想那句話就覺得自己顏面掃地生不如死,何況她确實也沒說過。

吳子孺看着兒子一臉糾結的樣子,自顧自猜測:“是因為你媽……”

吳巍抓住爸爸的手:“爸,我媽她那樣,遙遙怎麽可能……”

吳子孺覺得自己明白了。

他讓兒子安心休息,出門将妻子拉到無人的角落。

嚴阿姨剛聽到居然是韓沐遙,自然又情緒激動,可吳子孺一番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下來,她又漸漸走向另一個極端——

必須讓韓沐遙跟吳巍在一起,她就這一個兒子了,再沒了可怎麽辦!

所以,這晚在韓家的客廳,吳子孺無奈地發現,之前整個半天的安撫與叮囑都付諸流水,妻子仍是難以自持地一把鼻涕一把淚,最不得體的話也說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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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遙啊,阿姨再不好,也不是故意難為你,你可別因為阿姨就去傷害吳巍啊!吳巍可沒有對不起你,他對你這一片癡心,都到了為你去死的地步了,你還要他怎麽樣!

“老韓啊,我們老吳這麽多年對你可是忠心耿耿,恨不得都賣身給你了!幫你出了多少專利啊!要不是為了工作,他當年能連兒子都顧不上,害他……(吳子孺怒喝:行了別說了!)你不讓我說我也得說這大實話!老韓,就算他沒你頭銜高,他兒子也不至于這麽配不上你女兒吧?寧願要他死也不肯答應嗎?

“你們說,當年我對遙遙不好嗎?比我自己親生兒子都好!光顧着她沒顧着自己的骨肉了……她來我家能受委屈嗎?話說我也沒想過吳巍會有這心思,剛開始也很意外,但仔細想想,這也是天意啊!你們欠我們一個兒子,回頭再還我們一個兩個,不就皆大歡喜了嗎?這就是命啊!”

當天晚上,吳子孺夫婦走了之後,韓沐遙聽到父母在卧室裏激烈争吵。

媽媽拖着哭腔:“我不同意遙遙跟了吳巍!別說她現在還小,就算是以後……剛才我問了遙遙,遙遙說她對吳巍沒這心思,我說得不好聽,就算有,我這當媽的也不能同意我女兒往那火坑裏跳!嚴姐那是什麽情況,明眼人都看在眼裏,這麽多年都是半瘋半癫的,對遙遙和咱們更是恨之入骨,她能真心實意對遙遙好嗎?”

爸爸的聲音裏是一片心煩意亂的息事寧人:“好了好了,我看你跟那嚴姐也差不多,都是遇事容易激動的。也不能這麽說,她以前那是有成見,現在看吳巍這樣,她就算再不肯對遙遙好,又能怎樣?”

媽媽:“吳巍能管住他那個媽?你別逗了!我看吳巍自己也是個情緒不穩定的,遇到這麽點事就能自殺,說不定就是他媽媽的遺傳!遙遙跟這樣一家人怎麽過日子?以後遇上點什麽風浪都得要死要活一番?”

爸爸:“好了好了,說這麽遠!孩子才多大?過幾年這吳巍說不定心就變了,你現在白操什麽心!”

媽媽:“你這是什麽話?!你是不是親爹啊!哦,我把我女兒送過去等男人變心啊?他變心了我遙遙不樂意了怎麽辦?不帶這麽糟踐我閨女的!我看遙遙的樣子就是不願意,擱誰能願意啊?你聽聽他們家那話怎麽說的!什麽叫我們欠他們一個兒子,回頭再還他們一個兩個?敢情我女兒是生育機器,嫁過去生孩子還債啊?這以後他們家重男輕女要我女兒一個接一個生孩子還天經地義了?這我簡直聽不下去,虧你還能坐那兒跟他們你好我好地賠笑!”

爸爸一聲斷喝:“你這是婦人之見!怎麽一點都不會識大體顧大局呢?現在最重要的是別讓吳巍再出事!好歹那也是咱們看着長大的孩子,我跟老吳又是什麽交情?吳巍要真有個三長兩短,你要我這輩子怎麽做人,怎麽再去見我們那些朋友同學?不義之徒,在哪兒都混不下去!”

媽媽還想說什麽,爸爸斷然道:“行了!別再嚷嚷了,讓女兒聽到了心裏能好受嗎?……”

然後,他們的聲音就低了下去……

到底是母女連心,媽媽的話,字字句句都說在了韓沐遙的心坎兒上。

她靠在牆邊默默流淚,胡阿姨走過來瞧見,不便說什麽,心疼全都盛在眼睛裏,也只能默默去拿毛巾過來給她擦臉。

對于十五歲的少女而言,以後怎麽過日子、生孩子、婆媳相處這些,其實都不重要,最讓她上心的事情還是……

她根本不喜歡吳巍。

假如她喜歡吳巍,也不是不能為了他忍辱負重,委曲求全,一輩子做牛做馬去孝敬他媽媽,償還那樁陳年罪孽。

可問題是,她偏偏不喜歡。

其實後來,一開始韓沐遙也并不喜歡華旻恺的,假若吳巍當初能像華旻恺那樣,一步一個腳印地踏實追求,以他們倆的微妙關系,以吳巍的身份自帶的悲情-色彩,韓沐遙說不定比對華旻恺還要容易動心。

可問題是他只不過非常輕淺地嘗試了兩三次就以自殺相脅,直接祭出父母,尤其是那個最砸場子的媽,他們母子立刻給韓沐遙一種十分明确又強烈的債主的感覺——試問誰能愛上自己避之唯恐不及的債主呢?此時的她,對他簡直是畏懼中更加上反感了。

再加上韓震的撮合,雖然這是韓沐遙無法抗拒的決勝一棋,卻是在她內心的反感上再加了一個砝碼。

因為韓震的态度,說到底是摻雜了利益考量的。

由于一層多年深交的兄弟義氣在,韓震對吳子孺失子的愧疚其實是比韓沐遙母女倆更深重的;而與此同時,吳子孺也是他年複一年越來越無法錯失的左膀右臂,假如吳子孺寒了心,不說背棄他吧,哪怕是不再像先前那樣出力,對于鷺恒來說都是致命的傷。

當然,鷺恒不是韓震一個人的,實在韓震不行了還可以換別人上,那麽徹底傷的就是韓震,這對于他來說,是更加難以面對的結果。

次日早晨,當韓沐遙站在吳家門口時,心頭彌漫着一種被父親賣了的強烈屈辱。

和吳巍不一樣,吳巍作為親生兒子,是無法逃離這個家庭的,但韓沐遙若不願意終生陷在當年的那個噩夢裏,至少于理,她是可以逃出去的。

這麽些年,她聰明伶俐又刻苦努力,其實內心深處何嘗不是想遠遠地考出去,到北京上海,甚至走出國門,上最好的學校,闖更大的世界,将來或許她永遠都不需要再回來,她可以把父母接到自己的新生活裏去團聚,三歲多時的一件事,憑什麽要如影随形一輩子?

可如今這麽一來,她面對的卻只有兩條路——不但不能逃開反而還要合身撲進去的深淵中心,或是被一個自己明明不愛的男人始亂終棄後才能打開的出路。

她走進那道門。

當年換房的是她家,吳家還住在原來的房子裏,嚴阿姨不肯搬,非說要是吳昃哪天找回來了,怕認不了門。

但到底是重新裝修過,當年那些充盈着溫情的記憶絲毫不剩,吳家這套萦繞着噩夢陰影的房子,于韓沐遙而言,無異于一座牢籠。

她被領進吳巍的卧室,看到坐在床頭的少年蒼白中煥發出欣喜的臉。

她無法直面他,也不知該說什麽才好,半天才幹巴巴憋出一句:“你……以後別做傻事了。”

吳巍要起身下床,韓沐遙想起他剛剛出過事,大人們又都叮囑要好好照顧他,只得快步走過去按住他:“不用起來。”

吳巍一把握住她的雙手。

她下意識地往回奪,卻拗不過他冰冷又潮濕的手掌。

他低聲問:“能不能不去X省高中?”

韓沐遙驀地擡頭,一臉驚亂。

她沒想到可怕的束縛這麽快就來了!

吳巍看她不高興的樣子,立時有些不知所措:“沒事,我就是舍不得你走,所以問問……那你以後一放假就回來、平常咱們每天寫信打電話,好嗎?”

韓沐遙只好點點頭。

這天他們的會面,其實是在嚴阿姨的暗中監視下進行的。

雖然有些神經質,但嚴阿姨冷眼旁觀,還是很輕易就看出了韓沐遙對吳巍的勉強與冷淡。

也不知是出于對兒子的偏愛,還是報複本能,抑或想要盡早抱上孫子、在轉移注意力的同時實現那個“韓家欠我的兒子終于還回來”的逆襲,韓沐遙走了之後,她悄然進來給吳巍支招。

“你這不行啊我的傻兒子,根本不知道女人要什麽!你要對她強勢一點,想對她做什麽就做,明白媽的意思嗎?女人都很賤的,遙遙這種家教出來的女孩子特別口是心非,心裏明明想要得不行,就是不肯承認,你對她用強她或許要裝不高興,其實要了還想要哩!你越對她如狼似虎,她就越會離不開你,懂嗎?”

吳巍從來沒想過會在一個女人——還是自己母親——的臉上,看到如此猥瑣的神态,他滿心羞恥與不屑,可這又偏偏命中了他靈魂與肉體的雙重渴望。

都有了母親的鼓勵,傻子才會繼續畏畏縮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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