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
32、
然後,就是半年過去了。
那是與華旻恺徹底斷絕聯系的半年。
暑假裏,這小子傻乎乎做實驗做到爆炸受傷,令韓沐遙肝膽俱裂之後,心疼如潮水般将她淹沒。
吳巍為她而死,那是她萬般無奈之下不得不承擔的責任,若華旻恺為她而死,那她又将如何獨活?
再加上失身于吳巍的絕望令她自慚形穢萬念俱灰,真的覺得,已沒有愛他和被他愛的資格。
雖然如今已不是奉貞操為至上的年代,但在乎他,自然想要為他守身如玉,這是性情難分的女人逃不開的心結。
只是沒想到,半年後的那天晚上,在隆冬的校園裏,她竟遠遠地,聽到華旻恺的彈唱……
身邊不明所以的吳巍嗤笑道:“哪兒來的癡情種?也真豁得出去!”
她一言不發,心裏冷冷道:“你倒是豁不出去,只豁得出去自殺罷了。”
這是她最恨他的地方,用如此下作的手段,卷進來關系複雜的兩家人,纏得她脫不了身,夢校上不了,只能被困在囚籠裏與他厮守,生存的意義只為滿足他的幸福幻覺。
轉身走開的時候,華旻恺的歌聲正唱到——
難道我就這樣過我的一生,我的吻注定吻不到最愛的人?
她的眼淚猝不及防奪眶而出。
再習慣于堅強也忍不住了。這樣好的一個男孩,坐在那裏傾盡滿腔的深情演唱,哪怕是萍水相逢的路人都要忍不住愛上他,何況她明明知道他是只唱給她聽的。
難道真的就這樣了嗎?就這樣過我的一生,注定永遠也吻不到愛的那個人?而我才十八歲,一生還那麽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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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捂住眼睛驟然轉身的動作吓了吳巍一跳,他連忙摟住她的肩膀,慌張地問:“怎麽了?怎麽了寶貝?”
而她唯有強忍着抽泣說:“不知什麽東西吹到眼睛裏去了,好痛……”
好痛,好痛……
只是痛的,不是眼睛……
次日去見華旻恺之前,她哭了一夜。
已經快要撐不住了,見面時的那番話,幾乎就等于挑明了告訴他:是的是的,我愛上你了,可你要我怎麽辦呢?我根本擺脫不了那個人,這是誰也幫不了我的事,而你要我愛上除他以外的人,這究竟是要我幸福,還是要我痛苦?
這究竟是愛我,還是害我……
流星雨的那一夜之後,韓沐遙第一次恨透了自己。
苦苦把持了那麽久,卻到底還是狠狠地自私任性了一回,放縱了自己,傷透了他。
但她同時也那麽殘忍地懲罰了自己——貪心嘗了一口幸福的滋味是怎樣的,然後又再也不能染指,這是能讓天使堕入地獄的最殘酷刑罰!
之後眼睜睜看着華旻恺在劇痛中沉淪,卻什麽都做不了,唯有離開。
人人都道她遠走高飛,更上層樓,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是怎樣一場心碎的自我放逐。
她根本不想去德國,不想去任何地方,她此生此世唯一想去的地方,就是他的身邊……
比求而不得更難的,是你明明唾手可得,可就是不能伸手去要。
以為那斷然的一刀就是最後的結局了,卻沒想到又一個半年之後,在網絡上看到鋪天蓋地的@,每一條裏都是他字字泣血的吟唱——
對愛無計可施
這無味的日子
眼淚是唯一的奢侈
而這唱的,又何嘗不是她?
其實吳巍沒有去德國陪讀。
那要結婚才可以,她還沒法下定決心,踏出這最後一步。
告訴華旻恺吳巍是和她一起去,從此朝夕厮守,是她和華旻萱之間從未宣之于口的默契。
只是公司給吳巍辦了商務簽證,他去看過她幾次,無非就是過去兩地時的重演——他要确認她還是他的,她則硬着頭皮應付兩個人越來越深入的關系。
在國內時也還罷了,偶爾一起過夜而已,現在他一來,就是連續多日試婚式的同居。
學校舉行十佳歌手大獎賽的那個初冬,剛好是吳巍第二次過來德國看她。
網絡上鬧得不可開交,何況不乏他的同學下場與華旻恺黨互怼,他當然不可能收不到消息。
那天晚上,吳巍冷冷地問韓沐遙:“他就是讓你經常偷偷單曲循環《可惜不是你》的那個人嗎?”
韓沐遙低頭沉默。
其實她試圖張了張口想說不是的,但聲音根本發不出來,只有眼淚湧了上來。
她沒法否認,她辦不到。
那是吳巍第一次對韓沐遙生氣。
當天晚上他睡在客廳沙發,第二天就趕去機場,乘坐第一班能改簽到的航班提前回國。
那一次,韓沐遙真的以為吳巍終于對她死心了。
沒想到在斷了聯系兩個月後的情人節,他又急吼吼地飛過來。
在機場一見到她,他沖過來緊緊把她抱在懷裏,緊得就像言情小說裏那個爛俗的形容——要把她揉進身體裏去一般。
他的胸腔裏透出軟弱的震鳴音:“寶貝,寶貝,我不能沒有你……真的不行,我試過了,我受不了,那種日子熬兩個月就是我的極限了,我真的撐不下去……”
韓沐遙在鋪天蓋地的窒息感中,麻木地想:如果我也撐不下去了怎麽辦?如果我也以死相逼呢?你是不是就可以放我走?
那天回到她的住處,一進門,她就被他抱起來,沖進卧室。
這次他沒有戴套。
事實上,從這次開始,他再也沒有戴過套。
這就是他這兩個月下的決心。
不都說孩子會讓女人忽略老公嗎?
那就讓她生孩子好了。
反正她從來也沒把他放在心上過,那不如讓他的孩子來搶占她的心吧,只要另外那個人能被忽略掉,就好。
韓沐遙沒有反對。
她在這一點上難得地與吳巍達成共識,假若真能将自己的心從無望的深淵中拯救出來,那就這樣吧。
吳巍其實早就求過婚。
韓沐遙的答複是:“要是哪天我真懷孕了,就去登記吧。”
吳巍忍不住又驚又喜地激動:“那怎麽行!還要籌備婚禮呢,你有了就不方便了,不能勞累不說,你就不怕穿不了好看的婚紗?”
韓沐遙清冷地笑了一下:“我不想折騰婚禮,行嗎?”
婚禮是用來祝福那些相愛的人的,她又不是,折騰來幹嘛?耍猴給無關人等看着玩兒?
幾年以後,韓沐遙的同學們都陸陸續續結婚生子,謝茗除生了兩個兒子,還流産過三次——其中一次是和韓沐遙第一次懷孕一樣,莫名胎停;第二第三次,都是意外懷孕而主動要求手術。
大家都笑他們夫妻太-恩愛,果然是班花的美貌讓老公把持不住,也有親閨蜜半真半假地罵謝茗老公太禽獸,怎麽老不好好避孕,讓老婆受那麽多次罪。
謝茗老公每次挨罵,除了賠笑認罪之外,總要驕傲地加一句:“是我們倆的身體也太和諧了,所以特別容易懷孕!真的有一次是戴着套中招的,我發誓!”
如果受孕的難易程度真的與夫妻感情有關,那麽韓沐遙和吳巍之間就說得通了。
從他開始不戴套,到韓沐遙開始有妊娠反應,足足過了大半年,其中後面三個多月韓沐遙已經回國,吳巍徹底搬到韓家的宅子住,他們之間……很頻繁。
就是這樣,也過了這麽久她才中招。
事實上,因為不願意接受真的懷孕、馬上就要嫁給吳巍的現實,韓沐遙拖了很久才驗孕。
吳巍自己學的是制藥工程,與醫學相關,又十分關注這件事,所以一早就問了好幾次:“你這個月例假還沒來?晚了吧?”
韓沐遙總是推诿:“我例假不準的,每個月都會推遲。”
吳巍:“測一下吧?我記得是說推遲兩天就可以測了的。”
韓沐遙每次都“嗯嗯”地答應,卻總是不做。
直到她開始厭食幹嘔,症狀明顯,再也拖不下去了。
那天早晨起來,吳巍催她用晨尿驗孕:“驗孕棒呢?上次我買了一盒,你放哪兒了?”
“我忘了,回頭我找找吧。”
吳巍有些意外:“你忘了?你平常放東西最有條理的,不是跟藥放一塊兒的嗎?”
韓沐遙恹恹道:“是啊……我也不知道這次是怎麽回事。”
“那放哪兒了?擱衛生巾那兒也沒有?不行一會兒我再去買一盒,明天早上測?”
“嗯。”
“或者咱們直接去醫院吧。”
“不急在這一天,我明天早上測,免得白跑一趟。”
“好。要不要告訴咱爸媽,讓他們過來?胡阿姨得召回來吧,不行另外請人,就是不知道一下子能不能找到用着趁手的。”
“先別說,不都說前三個月不讓外說嗎?”
“那是咱爸媽,不算外人!”
“那也得等确認了,穩定點,別讓老人空歡喜一場。”
“也行。那你明天拓展別去了,測出來是的話趕緊告訴我,我馬上趕回來!”
第二天一早,韓沐遙起來驗孕。
真的是已經好一段時間了,尿液一上去,兩條鮮紅的杠立刻就顯了出來,毫無懸念。
她想起吳巍關于測出來是的話馬上通知他回來的叮囑,拿起手機卻又放下。
她心裏并不好受,而以他的性子,沒有主動來問的話,八成說明山區裏信號不好,不急,不急。
她還需要一點時間,自己默默難過一下,并不希望,那麽快就見到他,那一定是馬上就要被拖去民政局,變成他的妻。
當天中午時分,噩耗傳來。
這天是周末,韓沐遙做好飯從廚房出來,準備去趟洗手間然後吃飯,就在洗手間裏接到了那個電話。
她看到鏡子裏的自己,臉色發白,渾身微微顫抖。
是不是老天聽了太多我的妄念,知道我不想嫁給他,才終于出手?
可這一手下得,是不是太重太狠了……
以及,說到底還是我沒有立刻通知他,否則他馬上趕回來,就不會出事了。
所以,是我嗎?是我吧?我又害吳家沒了一個兒子,我又欠了吳家一個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