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報考
報考
他最終報了西北醫科大學。
他生來就是木讷少言的人,一輩子沒有變過。那時候不在乎“喜不喜歡”,他以全校最好的成績拿下了城裏大學生的名額。
國家召集核彈研究人才,可是他母親不願意,說去到戈壁離家裏太遠了;他的老師看着這個算數卷子只扣了兩分的孩子,左思右想,最後建議着他報醫學。
若幹年後一個女孩聽到這裏,速記的筆尖頓了頓,疑惑而不屑:為什麽當初就這麽沒遠見吶?
老人笑了笑。
高中三年換來的是優異的成績和國家保費的大學生活,甚至因為過于優異而破格每月30塊錢的票錢作為生活費;但是美人能想象“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前“苦其心志”的累。
他為了省錢,把家裏寄來的錢總要分出來一半買書,剩下的買一罐鹹菜,再買一口袋粗面馍就夠一個月的吃食。
三年,他唯一一次進學校的食堂,是在他代表縣城參加省裏的奧數競賽拿了第一名,他的數學老師欣喜若狂拉着他好好慶祝一番的時候。
就這樣吃了三年,吃的他又是胃病又是低血糖。
再加上他從小不愛動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心髒先天性的有瓣膜缺陷,供血不足是常事。于是他的班主任最終語重心長而痛心疾首的說,國家的擔子你的腦子能挑起來,可是身子不允許啊!
于是他報了西北醫科大學的颌面外科專業。
五年後他以整個專業第一的成績畢業;六十年代間,國家分配工作,他留在了醫大做了老師,那年他28歲,是全校最年輕的講師。
也是那個時候,他才遇見了她。
***
她考上了大學,母親也累倒了。
她的家裏只有一片天、一片地、和兩個女人在這樣炎涼的世态下熬日子。可憐她的母親,為了扛下所有的學費,夏日裏頂着太陽做旱工,冬日裏攪着麻木僵硬的手指納棉被,硬是讓她上完了大學前的教育。
後來縣長太太說:去學醫吧,照顧你媽,也不求人。
那樣的成績是令人羨煞的;也足以讓所有醜陋的面容變得矯揉造作。她的姨,滿臉堆笑:“不得了哇!大學生!”
她入學的那年21歲,她記得很清楚,那年的西北醫科大學只招了包括她在內的3個姑娘。
而她是唯一一個出身艱難的平民女孩。
28歲的他教學颌面外科的縫合專業;好巧,她的入門老師是他;也好巧,他的第一屆學生是她。
緣分是妙不可言的。
或許是只有三個姑娘;或許是不同于其他或多或少帶着資歷關系進了大學的學生,安靜、沉穩、卻堅定倔強的性格讓他很快記住了這個女孩——一個從來不曠課不遲到不挂科的孩子。
她對這個老師是印象深刻的:她沒有見過這麽年輕有為的老師,明明有着學術界不朽的睿智,談吐中又掩不掉骨子裏帶來的溫和和樸實,少了一分讀書人的自視清高,多了的是紮根黃土上的農民般的淳厚。
他的課上是令人輕松的,會有同學打趣他,他也不惱,一張文質彬彬的臉上總是微微颔着,然後勾起一點點笑,不愠不惱,大家很歡喜,笑得更厲害了。
她很容易臉紅——有一次上課又是打趣他,他又笑了,瞟見了她;她在看他,四目相對後她不笑了,耳尖微微發燙。
他笑得似乎更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