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
第 3 章
08
機關陣不賴,白道一時沒能攻進來。
當我也回到魔教腹地時,我爹已經坐在教主的秋千上了,懷裏抱着教主,兩個人把秋千一晃一晃的,顯得比我都像小孩。
我說:“爹,您怎麽回事?”
不曾想我爹沉靜不像在發瘋地看一眼教主,對我說:“縱兒,這是你娘,來叫娘。”
教主打量着我,沒有反駁的意思。
麻袋三說得好。他說:“啊?”
我爹便解釋:“想不到你娘竟然還在世,我真想不到……真的是他,這十六年他失了憶,方才在機關外再度親眼見我,劇烈頭痛片刻,終于恢複前塵記憶,共我相認。你休再叫他謝教主了。”
說着還很珍重地把教主又攬緊了三分。
我驚呆了,我也重新打量教主。
我問:“教主是我娘?爹,您确認過了麽?”萬一只是長得像呢?教主和我娘性別都不同啊?
我爹卻淡然說道:“二十年前你娘就喜愛琢研機關;為免誤傷,各種陣眼各種思路從不瞞我。方才初重逢,我空手闖進陣來,一箭未發,就是做了确認。”
我再問:“但教主是男人啊?”難道教主是女扮男裝硬說男?
我爹說:“對,你娘是男人。”
我消化了一下這條新消息,頓時非常悲戚。
我說:“所以我是撿來的。原來我是撿來的。”
誰知我爹又說:“放松,無礙,你不是撿來的。”
這我哪能信,這也不可能呀。我瞧瞧教主,啊不是,瞧瞧我娘,瞧瞧我爹,然後我說:“您現在告訴我我娘是個男人,男人又生育不了,我不是我娘生的,那肯定是撿來的,不然還能是誰生的?”
結果我爹舉重若輕依舊地答:“我。”
我:“?”
我暈倒了。
09
一開始我沒能夠理解這個事,我爹絕對不是女人。
在我暈倒之際,我夢見了一百多幕昔日我和我爹相處的畫面,我見過我爹泡溫泉,見過我爹的喉結,見過我爹年輕時打鬥中汗濕夏衣,他真就不是女人。
我爹是在逗我玩麽?他老人家今日找回我娘,心情大好,都會跟我開玩笑了?
我又夢見我爹峥嵘的劍,含怒的雙眼,劍尖甩向雪地上的燙血,收劍入鞘後悲寂的飲酒姿勢。我爹不是個正經人嗎?
我再睜開眼的時候,麻袋三對我說,我爹我娘為我把了脈後,判斷我沒有大礙,松了一口氣,一齊動身退敵去了,這會都回來了,我爹正在陪着我娘喝補藥。
我躺在我娘的房間裏。
咦,那麽他們倆去哪喝藥了?
我扭頭從窗戶一看,他們又在秋千上了,藥已喝完,兩個人在玩貼來貼去的游戲。
我面冷如霜的爹笑吟吟的,我一肚子壞水的娘柔順順的。
唉,忽然間我感慨萬千。莫名其妙地很感動。就算我是撿來的,那也好吧,我喜歡看見我在意的人幸福的樣子。
不久他們也發現我醒了,暫停貼來貼去,飛進屋來關心我。短短幾十步路,我爹硬是将我娘打橫抱起來輕功掠進來的。他們倆感情真好,我垂淚了,我也好想要個老婆。
我娘很熟練地靠在我爹身上吃秋果,時不時擡高手喂我爹一口,我爹說要繼續跟我解釋。我悟了,我和麻袋三為什麽被騙去給我娘擡貴妃榻?一定是多年以前我爹就把我娘給慣上瘾了。多年以前,我爹就是他的貴妃榻,的的确确自己有腿會動,不必搬來搬去。
我叫了我娘一聲:“娘。”看清他臉紅了。他居然會臉紅。于是我爹微微一笑,說,當年他與我娘攜手游歷江湖,其實,兩個人都頗想有個後代,無奈今生今世兩心相屬,同為男人身,本不可能有後——直至游歷去苗疆時,我爹聽聞了一種奇蠱,可以令男人改易體質,有一次機會誕子。
此事辛苦,我爹搶先服下了蠱承擔。我娘阻止不及,嘆息之餘,兩人情義更濃。不料,沒幾個月,竟有一夥僞君子趁着我爹武功發揮不出十成,暗算了我娘。
我娘一身是血地重傷墜崖了。沒墜在魔教,墜在了另一座山的無回谷。
我爹當然也盡快地反複地趕到谷底尋找了,可是無回谷萬分兇險,谷底白骨大片,頭兩個月我娘活不見人死不見屍,過了兩個月,衆多殘骨之間,紅顏骷髅血肉空花,誰也分辨不清誰了,我爹認了命。
我娘說,他好像是沒摔死,掙紮着爬到離摔落地點很遠的一條疾河裏,讓水沖走了。由于摔失了憶,自也不曉得等待我爹來救。
我聽完覺得我娘真是命大;我爹真是冷靜。
我爹只不過是複了仇發了瘋而已,我爹甚至都沒把中原的山全部炸平。
雖然後來我想起,之所以我會有這樣的念頭,是因為小的時候我爹哄着我睡覺的深夜,經常若有所思地問我:“縱兒,你說爹是不是應該把中原的山全部炸平?”
10
我不是我娘生的,我是我爹生的。
愛穿白衣的是我爹,愛琴的是我娘。
我爹,越看越常笑,我這個娘,越看越好,又美又溫柔。
想到這,我發現我完了,我正在質疑我爹,理解我爹,成為我爹的路上一去不複返。
我的魔教教主娘今宵柔情萬種地對我說:“縱兒,這麽多年不在卧心和你的身邊,實非我願,我也不知怎樣彌補你好。我看你似乎很想得個連理比翼人,你今也不小了,你爹尚未張羅你的大事,往後你若對誰有心,或是需要結識更多的同齡人,我會替你留心一二。”
我想要老婆。我娘懂我,我大為感動,說:“謝謝娘!”
我娘又說:“對了,杜少俠能不能為我把側峰那邊的鮮蜂蜜搞來?”
我說:“好!”
嗯?哪裏有點怪。
11
第二天一早,我爹我娘一道去釣魚了。
我和麻袋三、李見吾三個人結伴跑去偷看。
我爹簡直不像我爹了,盡管平時他待我也相當好。
打窩,我爹說:“你還喜歡吃桂花魚嗎?”我娘支支頭應:“嗯。說起這個,小縱和麻袋三做桂花魚的手藝挺好。”我爹說:“我的手藝最好。”我娘說:“沒錯。”
醒餌,我爹說:“你冷不冷?”我娘應:“不冷,我內力不如你,這十幾年靜心面山,卻也精進了些。”我爹點頭輕聲說:“我也更加精進了,以後再不會護不穩你了。”
刺魚,我娘說:“那一條是桂花魚,那一條是紅燒魚,這一條你想怎麽吃呢?”我爹笑嘆:“都随你,師兄,你還記着我愛吃紅燒魚。”
李見吾說:“什麽,‘師兄’?他們還是青梅竹馬嗎?”
麻袋三:“……”
我:“……”
我也想要青梅竹馬!我也想要老婆!
哦對,傍晚我順口嬉皮笑臉地問了問我爹:“爹,您也會那招聞名江湖的懷中抱妹轉圈圈啊?轉圈有意思嗎?”
我爹當場沉默了一下,又痛惜地審視了我一下。
我爹說:“那不是轉圈圈玩的,那是給人家擋風用的。”
靠,我要牢記。
我知道我爹為什麽不急着替我張羅親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