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謝謝啦！四眼！
謝謝啦！四眼！
“不行！”
謝玲沉默的走了一段路突然停了下來，用手在臉邊扇了幾下風，“教師公寓離學校太遠了，這一天的時間光耗在路上了。”
汪烨皺着眉頭等着她接下來的話，“等會去看看哪裏有賣二手自行車的，我們一人買個一輛，來回路上方便點。”
汪烨“嗯！“了一聲點點頭。
謝玲一向是個雷厲風行的的人，想到就要着手辦好，不然睡覺都睡不好。汪烨頂着三伏天的烈日陪着她在火車站附近逛了一下午，好不容易找到了一條舊貨市場的街，裏面各種二手家電家具的店鋪，還有好幾家賣二手自行車的修車鋪。
她對比了其他幾家，最終在一家最大的修車鋪前停了下來。她指着一輛藍色和一輛粉色的二手自行車問，“老板，這兩輛自行車多少錢？”
老板剛探出頭還沒回答謝玲就對着路邊走進來的人着急的說，“祖宗！你可算回來了！我這好幾輛爆胎的車等着你呢！”
汪烨偏過頭看了一眼愣住了，是混混頭子郝運，他把手上提着的打包袋放在了門口的木頭桌上，看來宋元還真給他打包了飯菜。
他看了一眼堆在一起的幾輛自行車，“哪輛比較急？”
“最外面那輛黑色的！”老板朝自行車挑了一眼，“說是晚上急着用。”
郝運二話沒說把自行車推了出來放倒在地，娴熟的從工具箱裏掏出工具卸了輪胎，老板這才想起來笑着回複謝玲，“粉色50，藍色100。”
“這麽貴嗎”謝玲故作老練的讨價還價，“前面那幾家店鋪最貴的才80。”
“你有沒有問他們家的幾成新”老板不甘示弱的振振有詞，”我這都是8，9成新的車子，”他朝藍色那輛山地車拍了拍，“這輛車才騎了一個月不到，就是新車了，100塊真不貴，不信你去店裏買個新的沒個300塊拿不下來。”
“那人家好歹是新的！”謝玲試探的說，“再便宜點，我們一買就是兩輛！”
汪烨有些不耐煩的摳着門口已經退成白色的可口可樂紅色太陽傘，聽着謝玲和老板像是吵架的架勢一樣讨價還價。許是兩人為了價格磨得比較久，一旁換輪胎的郝運突然偏過頭看了一眼身後的謝玲，目光随後落在不耐煩的汪烨身上時停了幾秒又繼續修車。
經過了将近半個小時的讨價還價，最終謝玲以130塊拿下了兩輛自行車，雖然在大熱天的只還了20塊，卻一點也不影響她對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沾沾自喜。
“20塊，一個星期的菜錢省了！”
汪烨在後面推着自行車，那個老板好像還真沒騙人，這輛車确實挺新的，輪胎都沒怎麽磨損。
“車子怎麽樣？”謝玲停了下來，像是在等自己兒子的一句誇獎。
“挺好的。”
謝玲臉上明顯有失望劃過，但也只是一瞬間的事，自己的兒子是什麽性格她比誰都清楚，“買二手的到時候回家丢了也不心疼。”
“嗯！”
汪烨盯着車轱辘沒了下文，謝玲也知趣的閉了嘴。
他們母子總是話不投機半句多，這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所以對于突然的沉默倆人也沒有覺得多尴尬，倒是身後一直跟着的郝運莫名有點尴尬。巷子就這麽窄，他們母子還并排推着車，他過也不是，不過也不是，只能在身後無奈的跟着。
汪烨隐隐約約聞到煙味時扭過頭看向了身後，郝運嘴角叼着煙，一手提着袋子，懶散的跟在他身後。倆人眼神在空中對上時郝運挑了一眼他的車，汪烨竟鬼使神差的往旁邊挪了一個身位，讓出了一個過道。
郝運朝他擡起了微笑，經過汪烨身邊時一句小聲的“謝謝啦！”輕輕拂過他的耳邊，但随後緊接着一句“四眼”讓他後悔自己給他讓路。看着他大搖大擺的背影汪烨在心裏罵了自己一句傻逼！
謝玲看着郝運從他們身邊經過時嘆了口氣，汪烨不知道她這一口氣是出自何意，但絕對不是善意的惋惜。
汪烨走到樓梯口把車子推到車庫時往郝運的理發店瞥了一眼，兩個小混混也在他家，像是就着宋元今天給他打包的菜一起吃了起來，光是聽着聒噪的聲音就能推測出裏面應該挺歡樂的。
“你這班主任還真不賴！這麽貴的菜都舍得買給你！”胡俊傑調侃。
“你要考個年級第一你們班主任指不定也會這麽對你！”這話是王磊說的。
“那還是算了，我還不至于缺菜吃。”
“不是，那什麽，我沒別的意思，就是……”胡俊傑極力想解釋他只是一時嘴快，并沒有其他意思。
“趕緊吃吧！吃完還要幹活！”郝運一聲聽不出任何情緒的聲音響起。
“又是修車”胡俊傑說，“要我說你幹脆別去修車了，整天搞的一身的機油，錢也沒見給你漲，不如老老實實和王磊一樣在我家的臺球廳看場子，我讓我爸給你加薪！怎麽樣！”
“等你什麽時候繼承了你爸的臺球廳再說！”郝運催促着轉移話題，“趕緊吃！”
汪烨邊上樓梯邊聽着樓下的談話。朋友這個東西他好像一直都沒有，從小學到高中，因為他有一個教師身份的媽媽。同學都怕跟他接觸，生怕得罪他會被老師公報私仇的教訓。就連初三唯一一個要好的同桌也被謝玲以他學習成績差，還早戀，怕他影響汪烨為由強行分開了兩人的座位，從那以後他連唯一稱得上朋友的同學也漸漸疏遠了。
他開始羨慕街邊成群結隊的小混混，好像他們什麽都不用管，只要一身為朋友兩肋插刀的江湖兄弟義氣就可以吃飽穿暖一樣。郝運給他的感覺就是如此。
謝玲剛到家進進出出沒多久便支會了汪烨一聲，她要下樓去菜場買點菜，汪烨沒想那麽多随口應了一聲她就匆匆忙忙的下了樓。
菜市場就在樓下，謝玲卻騎着剛買的二手自行車出了巷子，汪烨看着她有些迫不及待的背影有種說不上來的擔心。特別是今天聽到趙輝這個名字後，這種惴惴不安的感覺一直懸在他心裏。他沒猜錯的話，拐彎的郵局門口有一間電話亭。謝玲第一次這麽反常，反常的甚至有些失去理智，她難道以為自己的兒子還是什麽也不懂的三歲小孩嗎？
所幸她沒多久就騎着車趕了回來，菜也買了回來，一切都像是沒有任何破綻，除了她喘息未定的語氣。“樓下賣豬肉的老板實在是黑心攤販，硬是給我缺斤少兩，跟他好一陣說理才給我補上少掉的肉。”
汪烨沒有拆穿她，畢竟那都是自己毫無意義的揣測，沒有任何證據可言，他不以為意的看着客廳窗外“祁城站”三個大字，淡淡的說，“下次換一家就好。”
像是沒料到汪烨會給她回應，她愣了幾秒煞有介事的說，“是要換一家，堅決不去這一家！”謝玲像是有了底氣，憤憤的埋怨道，“一個小縣城居然比我們那的豬肉都貴，貴就貴吧還缺斤少兩，真是氣人！”
汪烨沉默了半晌，還是起身回了卧室。如果他是女兒，他可能和謝玲有說不完的話，像剛剛那種情況他也會跟着她一起同仇敵忾，義憤填膺。但他是兒子，還是個不願和她開口說話的兒子，有些親近，他這輩子都未必能做得到。
汪烨百無聊賴的趴在窗臺上，橘黃色的晚霞染紅了玻璃窗和老舊的木頭桌，最角落的《月亮與六便士》被晚風吹起了幾張扉頁，他想着書裏夾着汪國強的100塊時心裏莫名有些愧疚，沒來由的愧疚。
他現在指不定在工地裏光着膀子，擡着厚重的鋼筋水泥。又或者頂着三伏天的烈日站在高樓上敲敲打打，有可能到了晚上他還會就着鹹菜配饅頭，手中拿着一瓶二鍋頭喝的甘之如饴。他沒準還挺自豪的，因為他在養家，而家裏有讓他驕傲的老婆和兒子。
“哥！媽又随地大小便了！”樓下理發店小女孩的聲音拉回了汪烨有些飄忽的思緒，他朝窗外探出頭。樓下邋遢的女人□□的站在人群來來往往的巷子裏，汪烨看見白花花的一片時飛速收回了頭，生怕自己明天長針眼。
“不是叫你們看着她嗎！”汪烨難得一次聽見郝運略帶氣結的語氣，他還是禁不住好奇的朝樓下瞄了一眼，郝運正快速的給女人穿衣服，但是女人并不是很配合，滿大街的跑，他無奈的在身後追，追到巷子口引來了路人驚奇的目光。
“也是造孽，瘋子又不穿衣服跑出來了。”
“郝運啊，你媽還是要關在屋裏，不能讓她出來。”
周遭閑言碎語的聲音越來越多，女人就越興奮，笑的咯吱咯吱的很是滑稽。
郝運的耐心顯然已經所剩無幾，他把衣服披在女人身上，強行把她扛了起來，女人還在他肩膀上掙紮，沒輕沒重的敲着他的頭，抓着他的頭發，甚至死死咬住他的肩膀。
汪烨隔着老遠都覺得疼，郝運居然一身不吭的把女人扛回了家。看他不動聲色的模樣想必不是第一次被咬，連身體下意識的條件反射都麻木了。
樓下看熱鬧的閑言碎語還在繼續，無非就是對樓下一家人的議論，有惋惜的，有同情的，有事不關己談笑風生的。
他在窗臺邊站了很久，理發店裏除了女人尖銳刺耳的尖叫聲沒有任何其他的聲音，連那兩個吵鬧的小屁孩的聲音也沒聽見。
謝玲敲着汪烨的門喊他出去吃飯，他應了一聲離開了窗邊。
吃完飯回來女人的尖叫聲沒了，兩個小屁孩有氣無力的聲音落進了汪烨的耳朵裏,“哥……我們餓了……”
過了許久，汪烨才聽見鍋碗瓢盆的聲音，“今晚吃面吧，我上班要遲到了。”
“我要加個蛋！”
“我要兩個蛋！”
這是兩個小屁孩的聲音。
“一人兩個蛋！”郝運冷靜的說。
樓下兩個小屁孩嘻嘻哈哈的聒噪聲再次傳來，汪烨呆呆的靠在椅子上盯着書裏面的100塊錢出神，如果有的人一生都看不見月亮怎麽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