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不就是想死嗎！

不就是想死嗎！

第四天了，謝玲走了四天了，汪國強走了兩天，應該是到了外婆家了。睜開眼的汪烨呆呆的望着天花板，沒有結果也許是好結果。

他今天下樓看見王磊的外公外婆在賣粉絲餅，這次他買了一個，沒有對比就沒有參差，謝玲要是知道她花了六毛錢買的餅，餡料還不如五毛錢的多會是什麽心情。

這是汪烨第一次一口氣吃完了整個餅，換做平常，他可能要吃上很長時間。汪國強總說他吃東西像個女孩子，慢悠悠的一點不着急。謝玲則會第一時間反駁他，吃東西細嚼慢咽才是對的，狼吞虎咽是大老粗的行為，一點不優雅。

于是，汪烨把謝玲認為的優雅一直貫徹了很多年，哪怕再餓吃飯也要慢，更不能吧唧嘴發出聲音，這樣會顯得沒有教養。如果她的孩子被別人說沒有教養比殺了她還可怕，因為她是一名教師，教師的孩子怎麽能沒有教養！

諸如此類沒有教養的規矩太多了，譬如說話不能大吼大叫，不能盯着別人看，走路不要蹦蹦跳跳，不能賴床，不能晚睡，這不能，那不行的太多，多到汪烨曾經一度懷疑他活在這世上還有什麽事情是可以做的。

他經過理發店門口時見郝運的家門緊鎖，看來今天早早就出門了。汪烨一個人漫無目的的在街上走，去哪裏他不知道，不知不覺中卻走到了上次郝夢姐弟撿廢品的鐵軌邊。他掃了一眼，不遠處還真看到了他們的身影。

汪烨好奇軌道裏面有那麽多廢品能撿嗎？他跳了下去沿着邊上的石子路走，廢品倒是沒見到，卻看見不少用過的紙巾和排洩物，他剛吃進去的早飯差點沒吐出來。

郝夢看到了他朝他揮着手，“火華哥哥，你怎麽來了？”

汪烨三步并作兩步的跑了過去，“我來幫你們撿廢品。”他瞥了一眼郝夢手裏的袋子，“哪些可以賣錢？”

還沒等郝夢回答郝強來了興致，他掏出袋子裏的一些廢品一個個講解，“這種大螺絲可以，鐵皮可以，鐵絲也可以。”說完他還略帶不屑的語氣補上一句，“塑料瓶子不用我說了吧！”

汪烨笑着點點頭，“明白了。”

于時，他們三在每條鐵軌邊低頭彎腰的仔細找廢品，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在尋寶，或者在撿金子。

這種需要考驗視力的細致活确實不太适合自己這種視力缺失的人，好幾次把木棍看成了鐵塊，拿到手上軟塌塌的手感才發現是木棍。

不過像空瓶子這種目标比較大的東西還是能一眼就看到的，看錯率基本為零。

俗話說人多力量大，撿廢品亦是如此，今天郝夢手中的袋子明顯不堪重負，多的都快掉出來。汪烨接過了他手中的袋子，好家夥，居然這麽重！他嘟囔了一句，“這是要發財了！”

郝強抱着已經放不進去的幾個易拉罐的瓶子偷偷的笑了兩聲，汪烨還是聽到了，往身後看了一眼，他還沒來得及收回笑容，但是又不想被汪烨識破，于時他一半笑一半冷漠的說，“你見誰撿破爛發財的！”

汪烨順着他的話說了下去，“沒準你們就是第一個撿破爛發財的！”

郝強用一種近乎看智障的眼神看着他，幹笑了兩聲爬上了站臺。郝夢白了弟弟一眼，也跟了上去，她邊走邊往後看向汪烨，“火華哥哥你不用理他！”

汪烨笑了一聲卻沒跟上兩人爬上站臺，而是站在原地愣了一會。

姐弟兩人朝他招手，“火華哥哥！快上來，下一班火車就要經過了！”

不用她說汪烨也聽見了火車鳴笛的聲音，他一只腳踩在鐵軌上都能感受到強烈的震感，眼看着火車的車頭漸漸清晰，汪烨不僅沒往後退反而直接淡定的站在了軌道裏。

站臺上的姐弟倆瘋了一樣的朝他喊，他擡眼看見不遠處狂奔過來一個熟悉的身影，是郝運，他神情誇張的張着嘴巴手舞足蹈。雖然火車聲音很大他還是聽見了那句震耳欲聾的，“四眼！快離開軌道！”

緊接着就是火車經過鐵軌哄隆隆的嘈雜聲，郝運張着的嘴半天沒合上，被火車遮擋住的視線早已經看不見對面汪烨的身影，他感覺身上的血液正在慢慢倒流回心髒，腿一直不聽使喚的打抖，他第一次覺得這列火車這麽長，長到他馬上就要缺氧，像是在鐵軌上遠遠不會消失。

他有些絕望的盯着對面，直到最後一節車廂經過，眼前又恢複了平靜，他看見汪烨傻愣愣的站在對面時雙腿一瞬間就沒了支撐，徹底軟了，重重的跪在了地上低着頭大口的呼吸，仿佛剛剛呼吸停滞了一般心力衰竭。

“火華哥哥，你吓死我們了！”看着郝夢鐵青的臉她确實吓得不輕。

“你是故意的吧！幼稚！”郝強的語氣裏盡是指責的意味。

汪烨沒想到他居然被一個11歲的孩子說幼稚，真讓他啼笑皆非。他注意到了跪在地上久久沒有起身的郝運時走到他身邊，“那個…….”

“你剛剛是不是想來真的！”郝運猛的朝他擡起頭，臉色異常的恐怖，如果他第一次見郝運時他對自己露出此時此刻的表情，他們肯定到現在還是陌生人，比混混頭子的身份還讓人退而遠之。

但他卻是驚谔的，他驚谔郝運看出了他剛剛促狹的意圖，他确實想試一試瀕臨死亡之前是什麽感覺，會不會害怕，會不會遺憾，會不會有所留戀。

“任性了一回吓到你了……”眼下，這個殘局是他挑出來的，他在想着怎麽收拾。這一向不是他的強項，但他還是挺真誠的說了出來，“不知道你有沒有過那種感覺，看到高處就想跳，感覺危險就想嘗試，你懂那種感覺嗎？”

郝運呼吸漸漸穩定，眉心卻越發的吃緊，他冷不丁脫口而出，“不就是想死嗎！”

汪烨被他這麽直接的方式給整笑了，他點點頭，“很可惜，我想死又怕死，所以一直以來都沒死成。”他笑着揶揄道，“你是打算一直這麽跪着嗎？行如此大禮我有點授受不起。”

郝運愣了一下，準備起身，一只腳剛擡起來，小聲的嘶了一聲又跪了回去。

“怎麽了？”汪烨有些擔心的朝他伸出手，本意是想要扶他的，但他光着膀子，一時間竟不知道該扶哪裏，于是，他猶豫不決的手一直舉在半空中看起來像個傻子。

“哥……”郝夢的一聲含蓄的催促讓他不得不忍着腿麻的酸痛，吃力的站起來，汪烨一番糾結下還是把手搭在他手腕處扶了他一把。

幾人走到賣廢品的老人家屋前他像是有些驚訝，笑着說，“今天還找了個幫手啊，難怪這麽多！”

郝強看着老板把35塊錢放在他手中時不禁脫口而出，“今天真的發財了！”這對平常有個兩塊零花錢就已經很開心的他們來說35已經等同于是巨款了。

汪烨看着姐弟兩人激動的咯咯笑了半天，郝強看了他一眼大方的把5塊零錢遞給他，“我們不讓你白撿，這是辛苦費。”

汪烨有些哭笑不得，當初撿了他10塊錢死活不願意給的人，今天卻大方的給他5塊錢辛苦費，還真是神奇。

他笑着合上郝強的手，“我不辛苦，我要謝謝你教我撿廢品，讓我學會了一項生存技能，沒準以後我指不定要靠它謀生。”

郝強再一次朝他投去了看傻子的目光，和剛剛的眼神不同的是，這次帶了些許同情，“不要算了！”郝強把5塊錢揣進了兜裏，還不放心的拍了拍，以防它在奔跑的途中掉出來。

拿到錢後的姐弟倆自然是跑沒影了，不用猜肯定在小賣部。汪烨看着姐弟倆一蹦一跳遠去的身影偏過頭看着郝運，“你一大早去哪了？”

郝運逆着陽光打了個哈欠，慵懶的伸了個懶腰，“去他們學校開家長會。”

這個他們指的是剛剛跑沒影的姐弟，他打量了一番他光着的膀子，“你就這麽去開家長會的？”

“不……”郝運本來想着否定的，但話到嘴邊又起了個促狹的念頭，“不然呢？”

汪烨嘴巴似張非張的瞪圓了眼睛沉默的片刻倒是什麽也沒說，而是無聲的朝他豎起了大拇指。

郝運樂了一聲，“你找我嗎？”

“啊”汪烨愣了片刻趕緊搖頭，“沒有……就是經過的時候瞥了一眼，發現你們家門鎖着。”

郝運回頭看了一眼剛剛的鐵軌心有餘悸的看着此刻神情自若的汪烨皺起了眉頭，他掏出煙點上，挑了一眼回去的路，“回去吧。”

汪烨看着郝運走在前面的背影想起了他剛剛緊張的樣子，上次郝夢和郝強過鐵軌時他都淡定的跟看戲似的，這是他第一次在一向沒什麽大表情的郝運臉上看到這種大幅度的表情，和他混混頭子的身份有些不搭。

他不合時宜的想起了謝玲說的那句囑咐，“少跟他來往，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汪烨突然停下來，歪着頭若有所思的看着他漸行漸遠的背影，直到下坡時他的身影由面到點最後消失不見。

汪烨有些失落的盯着自己的腳尖在心裏嘆了一口氣，他好像還沒開始和郝運認識，就已經看到了他們今後漸漸疏遠的關系，如同初中時的同桌一般。

說來也奇怪，明明也沒有多交心，但看到他身影消失的那一刻心裏竟有些失落。

“四眼！”

汪烨腳下一動，擡頭，郝運不知什麽時候往回朝他走了過來，一步兩步，走了多少步他已經數不清了，等他走到自己面前打了個響指時汪烨才動了動嘴巴，反應慢半拍的應了一聲，“啊………”

“你這是被定住了？傻站着幹嘛？”

汪烨淡然一笑，往前挪了一步，同他并肩站在了一起，讪讪的說，“一起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