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我的地盤
我的地盤
郝運要去修車鋪上班,回到家的汪烨便沒出過門,而是躺在客廳的沙發上盯着三葉吊扇看了半天。
以前的同學對汪烨僅有的映像就是喜歡發呆,愣愣的,傻傻的。小學的時候他也曾因為這種愛發呆的毛病一直被他的女同桌當成傻子打趣。
說的最多的就是你是不是得過什麽病?或者是不是發燒的時候腦子燒糊塗了?還是被你媽媽打傻了?每次汪烨被她莫名其妙的問題煩的都想換個同桌。但是謝玲總說他矯情,人家學習好,家世好,我費盡心思把你安排跟她一桌你還不珍惜,于是重複了幾百遍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口頭禪緊緊的讓他閉了嘴。
從那以後,汪烨就更不願意和謝玲說一些關于他在學校的事情。除了她第一時間就能知道的分數,汪烨在學校有沒有朋友,開不開心,會不會被欺負她都選擇性失聰。
哪怕那個家世好的女同學當着她的面說汪烨是個無趣的大傻子時,謝玲也只會來囑咐汪烨多和女同桌好好相處,一起學習,別總啞巴一樣不和別人說話。
啞巴,是謝玲生氣時對汪烨重複率最高的一個詞。
他算是明白了,哪個是朱哪個是墨并不是汪烨自己能決定的,一切都是謝玲的認為,用她的話說,我是你媽,是一名教書育人的老師,雖說還沒到桃李滿天下的地步,那也是帶出了不少優秀孩子的,我比你更能看清這人對你有利還是有弊。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原來交朋友也要衡量利弊,而不是用心。
今天他的右眼跳了一早上,原本以為會是剛剛那場有驚無險的任性,很顯然結果并不是。他本不相信一些谶言迷信,但真當自己正在經歷時,不相信的也漸漸接受了,又或者他不是接受,而是害怕還沒有發生的未知。
為了不讓自己的腦子太活躍,他想到了一個地方,上次迷路的小樹林。他一個機靈的起身輕快的下了樓蹬上自行車朝着自己記憶中的方向騎,所幸沒有記錯,他尋着小路一眼就看見了上次自己失足掉水的河壩。
汪烨把車停在了靠勁灌木叢的小路上,這次他沒有選擇坐在河壩上,經過上次的教訓,這次要是掉下去可沒有郝運來救自己,無論怎麽樣還是要對生命多點敬畏,一天任性一次就夠了,畢竟他不是貓,沒那麽多條命能讓自己折騰的。
于是他去了河壩對面的廢棄木棚屋。
木棚屋外面看着破破爛爛的,裏面居然完整的像是以前被別人住過。因為汪烨看到了一張用竹子搭建的床,床邊還有幾個樹樁,像是臨時坐的凳子。地上扔了一些煙頭和一次性的塑料杯,最角落還有幾瓶易拉罐的雪花啤酒和一袋吃完的酒鬼花生的空袋子。這一看就是之前有人在這住過,要麽就是休息過。
汪烨在竹子搭建的床上試着坐了兩下,還挺結實,一點吱呀的聲音都沒有,不愧是竹子做的,韌性就是好,至少比他現在住的教師公寓的木頭床要結實的多。
看着木頭棚前荒廢掉的地像是以前的稻田,他猜想這間木頭屋以前是一間看守野豬的小房子。
以前在老家,汪烨的外公種了好幾畝水稻,一到夏天開始長稻穗的時候就會有野豬來田裏翻地,為了不讓野豬破壞稻田,村裏的男人都會在自己家的稻田邊搭建一間類似這樣的小房子。夏天的晚上就會帶着家裏的被子和手電筒過來睡,其目的就是為了守野豬。只要聽見人聲和手電筒的光亮,野豬一般不敢來田裏搞破壞。
汪烨越看越覺得這個木頭搭建的棚就是以前守野豬的小房子,他漫不經心的吹了吹床上的灰塵直接躺了上去。床雖然有點硬但好在涼快,連竹席都省了,木頭棚又是有縫隙的,風吹過來四面都是涼爽的,汪烨就這麽惬意的躺着,什麽時候睡着的都不知道。醒來時天色已經只剩下最後一點白色了。
他慌忙起身,走到門口見到一個背對着他的人影時吓了一跳,很顯然背對着他站的人也吓的不輕。
“你……你在幹嘛呢?你怎麽在這裏?”
“澆花呗!”郝運嘴角叼着煙,轉身面對着汪烨拉上了褲子拉鏈收了收皮帶在其中的一個樹樁上坐下,戲谑的看着汪烨,“你在我地盤上睡的挺香啊!”
“你的地盤?”
“不然呢!”郝運笑着說,“我兩個月前就發現了這地方,那時候你還沒來呢!”
汪烨算是明白了地上的煙頭還有啤酒是為什麽來的了。他又坐回了床上,郝運拿出一盒打包的盒飯遞給他。
“你特地買了飯來這吃?郝夢他們呢?”汪烨疑惑的接過飯。
“不是特地!”郝運狼吞虎咽的扒拉着碗裏的飯,鼓着腮幫子含糊的說,“下午我在修車的地方看見你往這騎了,一直到伴晚也沒見你回來去,還以為你卧軌不成又想不開跳河了,打算過來撈屍的!”
“什麽叫又?”汪烨糾正他,“上次明明就是你吓的我,那是意外!”
“那今天鐵軌呢?”郝運目不斜視的看着他,“也是意外?”
汪烨被他噎得啞口無言。
郝運幹笑了兩聲,“結果不是來跳河的,而是來睡覺的!”他煞有介事的說,“睡的那叫一個香,隔着老遠都能聽見鼾聲。”
“不可能!”汪烨極力否認,“我睡覺從來不打呼!”
“你都睡着了怎麽知道?”
“我…….”汪烨理不直氣卻壯的反駁,“就是不打呼的!”
郝運見他吃癟模樣瞬間就樂了,“逗你的,确實沒打呼害的我一通好找。”
汪烨見他額前的卷發還有未幹痕跡有些詫異的看着他,“你該不會真去河裏撈我了吧?”
“那不然呢,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吧!”
汪烨心裏一緊,有些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後來沒撈到卻在棚裏看見睡的跟豬一樣的你,差點沒把我給氣死!”
汪烨笑了兩聲,他的盒飯還沒開始吃,眼見着郝運的那盒已經就剩底了,他邊吃邊說,“最後又不知道你老人家什麽時候醒,只好去買點飯帶過來給你。”
“謝謝……”汪烨看着自己碗裏結結實實的飯,這麽多他肯定是吃不完的,他看了一眼郝運,“我的飯多了,你要不介意分你一點。”他見郝運沒有立馬應聲又慌忙加了一句,“我沒吃過的!”
郝運盯着他片刻笑了一聲,“你吃剩的我都已經吃過了,還介意什麽?”他看了一眼汪烨盒子裏的飯,“你先吃吧,吃不完再給我,萬一不夠可就沒了。”
“沒事,”汪烨說着就往郝運空盒子裏又分了一大半。看着他就吃那麽點郝運嘴巴張了張欲說還休的還是沒說出口,沒準人家就是貓胃呢,好在個子不是太矮,不然,一個大老爺們像他這麽個吃法走路都沒啥力氣,更別說長個了。就連郝夢都比他吃的多。
這是第一次汪烨在山上吃飯,還真就被郝運說中了,半盒飯吃的幹幹淨淨的居然還有點意猶未盡的感覺,平常他也就是這個飯量的,怎麽今天沒吃飽?難不成是在山上吃飯比較香?
郝運見他吃個飯優雅又斯文,跟上課似的,再看看自己,一盒飯三兩下就扒拉完了,生怕別人跟自己搶似的。難怪汪烨長的唇紅齒白的。
他嘴角的煙抽的就剩下煙蒂,瞥了一眼汪烨已經吃完,便把還未熄滅的煙蒂在盒子上抿滅,起身朝門口擡了擡下巴,“走吧,天再黑點路就不好走了,今天來沒帶手電筒。”
汪烨起身點點頭,跟着他出了木屋,他想把飯錢給郝運,卻被他又一次拒絕了,“你這樣搞的我每次都像是蹭吃蹭喝一樣,欠你太多人情了。”
郝運突然停下來回頭看着他,“那就欠着,以後慢慢還,別想着死了就能不還了。”
汪烨突然有些後悔今天任性的時候被郝運看到了,看來這個檻他是過不去了。
“你……你什麽時候去網吧上班?”汪烨突然問。
郝運頓了一下,“今天輪第三班,晚上10點去。”
汪烨抿了抿嘴巴裝作神情自若的說,“我家有個西瓜還沒吃,你和郝夢他們要是不介意的話……”
郝運顯然對這個突然的邀請感到有些意外,他眨巴着眼睛愣了幾秒笑着說,“這麽快就想着還人情了?”
“你也可以拒絕!”汪烨有些懊惱,他難得一次主動邀請別人進自己家,要不是看在他幾次三番的讓自己蹭吃蹭喝,他說什麽也不會來這一出!
“我傻啊!”郝運得瑟的笑着,“白吃的西瓜還拒絕?去!不吃完我們絕不回家!”
汪烨在他身後淡淡的擡起一抹笑容,那天晚上,夜色确是黑了,但兩人頭頂的天空依舊藍的明顯,甚至連白雲都能清晰可見。不像是夜晚,更像是白天被蒙上了一層薄霧。
他們推着自行車不緊不慢的離開了小樹林,沿着路燈下格外熱鬧的小巷子一前一後的走着。夏天的晚上街上總是人頭攢動。就像是在家和強烈的太陽對抗了一天,終于等來一天中最涼爽的時刻,人多的就像是喪屍湧動,烏泱泱的一片,好像全祁城的人都出來逛街了一樣。
郝運好幾次想和汪烨說話都只能朝身後扭着頭,本想并肩一起走的卻總是被路過的行人和車輛拆散,只能被迫一前一後。
但很快,汪烨有些慶幸他們沒有并排走,因為到了巷子口,他看見了謝玲和汪國強。他們在樓下相互拉扯,表情像是在吵架,但聲音卻小到又讓他覺得他們是在打情罵俏。雖然是不可能,但汪烨還是一廂情願的認為是第二種。
幸好他們過于專注彼此拉扯,沒有看見汪烨和郝運一起回的家。
郝運回過頭看了一眼汪烨,兩人不言而喻的對視一眼,看來今天這個西瓜是吃不上了。他蹬上自行車,先一步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