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小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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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運知道汪烨并不是真的同他表面看的那般雲淡風輕,他今天才知道為什麽第一次見汪烨時,他死氣沉沉的,對什麽東西都沒有興趣,還有他之前站在鐵軌上的淡定和他不經意間說出的有好幾次都想死,但是又怕死的那些話。
一切都是有原因的,只是汪烨一直以來的訴求未能得到重視,他只好憋着,憋久了就容易産生一種無懼生死的錯覺,好像他來這個世界就是受罪的。
許是因為他在汪烨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才開始被他吸引,注視着他,擔心着他,無論如何也不忍讓他一直呆在無窮無盡的孤獨裏越陷越深。
離開小木屋,郝運去了網吧,汪烨回了家。他到家時謝玲正在卧室打電話,他無心的聽了一兩句就斷定肯定不是汪國強,因為她從未用過這麽溫柔又楚楚可憐的語氣同他說過話,既然不是汪國強他就更沒有興趣聽下去了,徑直去了卧室。
人的感受有時候是個很神奇的東西,一向最讨厭冬天無盡寒冷的汪烨卻喜歡上了祁城的冬天,應該說,他從來祁城的第一天就對這個破敗又充滿煙火氣的小縣城有了好感,明明他是第一次來,卻有着熟悉的感覺,仿佛他夢裏或者其他時間來過這裏一樣熟悉。
特別是看到此時的自己正和郝運在白雪皚皚中弓着身子縮着脖子并肩騎車的樣子,有種歷盡千帆歸來的歲月靜好。
他終于明白了毛姆在《月亮與六便士》中的一段話,“有時候,人會偶然造訪某個地方,卻神秘地感到這裏就是他的歸宿。這裏就是他朝思暮想的故鄉,盡管周邊的環境他從未見過,盡管當地的居民他素未謀面,他卻願意安頓下來,仿佛這些都是他生來便已熟知的。在這裏他的心終于不再躁動。”
是的,汪烨亦是如此,在南城他想逃離家庭和生活的躁動之心卻因為祁城,因為郝運,因為王磊,胡俊傑他們的關心和相處而變的平靜,他甚至覺得祁城的月亮都比他呆過的任何地方都要圓,都要亮。
但,他馬上就要短暫的離開這個他喜歡的地方,因為寒假到了,他要同謝玲一起回南城。以前他從未想過,因為也沒有人讓他這麽想過,原來離別是這般滋味,酸酸的,悶悶的。像有東西堵在身體某個部位哽的慌,他看着郝運沉默不語的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煙就知道他和自己一樣的心情。
“一個月呢……好久。”郝運冷不丁的說了一句。
汪烨打趣道,“也就15天左右,我們指不定初七就回來了。”
郝運只是點點頭沒說話。
臨走前的一天汪烨跟着郝運在修車鋪呆了一天,晚上又跟着他去網吧,謝玲囑咐他早點回來也被他當成了耳邊風。游戲他玩着沒勁,電影也不想看,就是傻愣愣的撅着嘴看着郝運發呆,他還在研究他的計算機書籍,比上任何一門課都認真,都這個時候了他居然還能看的進去。
汪烨趴在桌上,把手伸進他衣服口袋,郝運偏頭看了他一眼,“冷嗎?”
汪烨點點頭。郝運看了一眼大廳突然拉着汪烨的手進了雜物間,門剛關上郝運就把汪烨抵在門上,二話不說吻了上去。
他愣了幾秒抓住郝運外套兩側迎和着,許久,郝運意猶未盡的分開,垂眸看着汪烨嬌豔欲滴的紅唇低聲問,“現在還冷嗎?”
汪烨含羞的擡眼看着他深邃的大眼睛點點頭,“還冷!”
郝運邪魅的笑了一聲俯身又一次吻了上去。由于是在網吧,倆人一再克制着不發出聲音,但還是會情不自禁的撞到雜物間的雜物發出東西倒塌的聲音。事後,兩人看着雜亂的現場不言而喻的笑了,他們怎麽也沒想到就接個吻也能整出這麽大的陣仗,跟在裏面幹了一架似的遍地狼藉。
郝運收拾了一番,把東西回歸原位,坐在沙發上又一次情不自禁的擡起汪烨的下巴吻了上去,這次他倒是沒有吻到失去理智,片刻就分開了。他握着汪烨的手摩挲了一陣說,“我在祁城等你回來。”
汪烨笑着點點頭,“嗯!”
這次回去只有他和謝玲,汪國強留在了祁城,畢竟他們已經不是可以一起回謝玲娘家的關系了,汪烨很想留在祁城和汪國強一塊過年,他不忍心把他一個人留在這裏,特別是在即将舉國團圓的日子裏。
春運的綠皮火車更是擠的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每個人都是大包小包的,像是背了幾包寶藏回家似的,明明背上已經不堪重負的壓彎了腰,可他們臉上無一不挂着樂呵呵的笑容。
有座位的就熱火朝天的打着牌,出牌時虛張聲勢的吆喝聲整個車廂都能聽見。沒座位的就在過道上席地而睡,有的直接睡在地上,有講究一點的會鋪張報紙。小推車經過時他們要時不時的起身或者挪動身體,睡肯定是睡不着的,就是躺着比站着要舒服。
還有一群人總是圍在廁所門口邊抽煙,閑了就同一起抽煙的人吹吃牛,唠唠嗑,聊聊他們在哪個大城市上班,說說哪個城市的工資待遇高,最後在談談他們回哪個小縣城。車廂嘈雜的比過年的鞭炮還要震耳欲聾。
幸好祁城離南城不遠,就算沒搶到坐票的謝玲和汪烨也将就能站着回去,就是腿會酸一點。
看着窗外祁城的破敗和蕭條慢慢的被山丘和河流替代,汪烨想起了郝運,心裏一陣酸楚,這才第一天,怎麽感覺像是過了一個世紀之久,也不知道郝運這貨會不會也這麽想他。
汪烨怎麽也沒想到,他在祁城也就呆了大半年竟在心裏有了牽挂,那個公寓樓下破敗理發店裏住着的混混頭子。
好在外婆還是一如既往的健談,她的滔滔不絕沖散了一些汪烨對于郝運的牽腸挂肚。她說起謝玲上次突然回家和汪國強離婚的事情。
汪國強當初家庭條件确實不行,父母還早逝,起初謝玲要和他在一起作為希望女兒能嫁的好的母親當然不會同意。但謝玲決定的事十頭牛也拉不回來,她最後說服外婆的理由居然是汪國強父母早逝這樣正好省去了她嫁過去以後會出現的婆媳矛盾。
要知道,外婆年輕的時候可是非常痛恨她的婆婆,老太婆對于外婆的尖酸刻薄和不管死活的态度讓她沒有一天不是咒罵老太婆早點死的,就因為外婆生了兩個女兒,她的婆婆覺得是外婆斷了他們家的香火。
不得不說,謝玲是會拿捏人的心理的,她知道婆媳關系在外婆那裏是最嫉惡如仇的,單憑這一點就能讓外婆心甘情願的贊同。
但後來相處了一段時間發現汪國強為人實在,耿直,最主要的是事事順從謝玲,漸漸的外婆對于汪國強是越來越喜歡。每次幫忙家裏幹農活都是不辭幸苦,把他們當成親生父母看待。說到這外婆嘆了一口氣,可是她自己生的女兒她比誰都了解,謝玲對汪國強沒有感情,純粹是年齡到了又怕村裏人閑言碎語才決定結這個婚的。
謝玲這人生性浪漫,喜歡聽好聽話,偏偏汪國強又是個不懂浪漫的木頭,随便是哪個比汪國強優秀一點的男人或者花言巧語的男人對着謝玲展開攻勢她都會毫不留情的選擇和汪國強離婚。
外婆無奈的搖着頭,有時候我都後悔培養你媽去讀書,她就是因為讀了那麽點書就變的驕傲了,開始自命不凡了。她總是想抓着那些虛頭八腦的東西,人總是喜歡在自己得不到的人或者事物上虛擲太多光陰,好壞與否還是要合适自己的才能說它是好的,不合适的,哪怕是拼了命抓住的它也照樣會飛走的。
外婆語重心長的拍着汪烨的肩膀,“以前我生怕你将來會變得和你媽一樣,現如今看來,你還是像你爸!”她有些激動得笑了,甚至把自己都給笑嗆着了。
“媽!你別天天跟汪烨說些有的沒的!他還是個學生,注意點分寸!”謝玲不知何時站在兩人身後面露愠色的看着外婆。
“學生怎麽了?學生也是人,将來也是要成人的,我們聊聊家長裏短還不能聊了?”外婆不甘示弱的反駁。
謝玲無奈的嘆了一口氣,“你這嘴天天喋喋不休的說個沒完沒了,我聽着都累!”
“又沒讓你聽!我外甥愛聽就行!”外婆理直氣壯地繼續反唇相譏,“再說了,我這一把老骨頭了,今天睡了明天都不知道能不能起來的人了,說說話怎麽了?你們常年在外不回家,偶爾回家一趟還要管我說話來了?”
“行行行!你說!你說!”謝玲被外婆噎的無言以對,“我是說不過你,你愛說什麽就說什麽,我服了!”她只好無可奈何的離開了。
汪烨和外婆相視一笑,“也不看看是誰生的,敢跟我鬥!”外婆有些洋洋自得地說,“幸虧你像你爸,像你爸好。”她意有所指地拍着汪烨的手,“要記住,合适才是好的,強求的注定不會屬于你,沒用的!”
汪烨似懂非懂的點點頭,當時的他還不知道這句話的涵義,直到多年以後他看到郝運留給他的一切他才知道,最好的不一定是合适的,但合适的一定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