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 55 章

“嗬……”

死寂的身體忽然顫了一下,綿綿不斷的魔氣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不再往外輸送了,祝寂雲顫抖着睜開眼,濃密的睫毛上沾着水珠,顫動間加深了睫翼的洇染。

祝寂雲的渾身都是僵痛麻木的。

即使身體已經不再自毀,可是持續了許久的疼痛讓她的身體變成了枯掉的木頭一樣,除了陣痛的餘韻還在四肢百骸裏攢動,其他都僵硬且沒有知覺。

她睜開眼的第一時間就是趕緊低頭去看懷裏的荀訣雪。

在看到師尊仍然緊閉着眼睛安靜地躺在她懷裏時,祝寂雲顧不得多想,趕緊伸手把脈師尊的情況。

等确認師尊的生機還在時,祝寂雲心口壓着的一顆大石頭徹底落地。

她抱緊荀訣雪,低頭蹭了蹭她面無血色的側臉,幾乎要喜極而泣。

還好,還好,師尊還在。

只要生機還在,一切都有修複的可能。

祝寂雲深彎着腰,将頭埋在師尊的脖頸,感受着臉頰下微微跳動的頸脈,久久不願離開。

過了許久,她才擡起頭,眼圈紅彤彤的,一滴凝聚了許久的眼淚,終于再次落在了懷裏人幹澀蒼白的唇上。

祝寂雲低頭時,剛好捕捉到這一個瞬間。

她頓了頓,騰出一只手來,原本修長的手指上長着淺淺的細小血痕,這些血痕冒出細細的血珠後,在這麽久的時間裏已經結成了暗紅的血痂。

她用手指點了點荀訣雪的唇,指尖沾染了點濕意,祝寂雲垂下眼眸,輕輕用手在蒼白的唇上暈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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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是一塊幹涸枯竭的土地終于迎來了它期盼已久的濕潤小雨,一滴滴的打濕了地面,滲透進幹白的土壤裏,游走在每一處地脈中,直到它變得豐盈起來。

一滴眼淚明顯無法潤濕幹裂蒼白的唇,可祝寂雲想到數日前師尊冷漠決絕的話,卻不敢再有其他動作。

她收回還沒有幹透的指尖,抱緊了懷裏的人,望着師尊安然蒼郁的面孔,忍不住慶幸。

慶幸是她先醒來。

否則她該如何向師尊解釋這一切呢?

祝寂雲露出一個苦笑,然後在聽到身後不遠處的動靜,下意識地将懷裏的人往身上攬得更緊了。

“寂雲?”

寧淮竹看到回頭的人時,急匆匆的步子一下子就停住了,她看着不該出現在這裏的祝寂雲,眉頭攏起,嚴肅道:“你怎麽會在這裏?”

祝寂雲看了眼寧淮竹身後的其他人,低聲道:“我悄悄跟着師尊來的。”

她的嗓子還沒有還有些幹啞,開口時就顯得聲音有些含糊。

寧淮竹離她最近,聽清楚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這件事回宗門後再找你算賬!”

而後目光落在她懷裏的荀訣雪上,忍不住上前一步蹲下,想要從祝寂雲懷裏接過。

祝寂雲偏一下身體躲開了。

寧淮竹手上落空,看向祝寂雲同樣慘白的臉。

祝寂雲啞聲道:“我可以的。”

她不想把師尊交給任何人。

寧淮竹沒有強求,等确認完師姐的安危後,緊繃的神經終于放松了。

她轉頭對着身後一衆人道:“眼下來看康坨的惡氣和巫弘烨已經被解決掉了,我師姐現在昏迷不醒,煩請諸位守在這裏善後,我先帶人回清缪宗。”

岳掌門帶頭連忙道:“自該如此,自該如此!”

簡略地交待完,其他人都匆匆散了,連忙去附近檢查了,這裏一時之間就剩下她們三人了。

寧淮竹道:“我們走吧。”

祝寂雲點了點頭。

她不想把師尊交給任何人,所以強撐着身體,咬緊牙關,一把抱起師尊,就這樣跟在寧淮竹後面。

寧淮竹看着祝寂雲這一系列的動作,臉皮抽動了兩下。

這是防着誰呢?

那不光是她師父,也是她嫡親的師姐。

她還能害她不成?

但寧淮竹看着祝寂雲現在這小可憐的樣子,諒解她這會兒心裏不好受,一時半會不想放開師姐也正常,就忍下心中的不快,沒有說出來。

但她還是忍不住警告:“你今天的所作所為,等你師父醒了,我都會告訴你師父!”

“還有,你今日在康坨做的一切,等回去後都要一一和我禀明。”

師姐臨行前,特意找了她一趟。

話裏話外都是以後她的小徒弟要托付給自己了,當時的寧淮竹心底傷感,也答應的好好的。

可她們誰也想不到,祝寂雲竟然膽大包天地偷偷跟着來了,她們竟然沒有一個人發現異樣。

想到這,寧淮竹瞪了應下的祝寂雲一眼。

瞪歸瞪,她但心底還是有些寬慰的。

也不枉費師姐這麽在意她這個小徒弟。

很快,祝寂雲忽然發現她們并不是回清缪宗的方向。

寧淮竹沉聲道:“你師父靈氣枯竭,靈脈崩裂,丹田氣損,這樣重的傷,閉關治療還需要數百年才能醒來,就這樣回宗門,不利于她療傷自愈。”

祝寂雲聞言低頭看了眼懷裏的人。

寧淮竹嘆了口氣,想起了往事,道:“她這次受的傷,比上次還重。”

剛剛為師姐把脈時,寧淮竹就驚懼不已。

師姐的身體狀況,分明是将死之兆。不僅是靈脈丹田的傷勢,最嚴重的其實是師姐身體的損耗。

修士因為身負靈脈,點了靈後得以借助天地間的靈氣修煉進益,長此以往,修士的身體本身也就有了靈氣。

這種靈氣是修士在修真界千百年來逐漸沉澱內化而成,修為越高,其身體所蘊含在靈氣也就越充盈。一般而言,這種可以靈氣和空氣中的天生天養的靈氣不能混為一談。

當丹田靈脈的靈氣全部耗竭,修士即将死亡時,身體的靈氣就會開始潰散。

等這些靈氣全部散盡,死亡的屍體就會迅速衰老腐敗。

不過修士死亡時一般都不會選擇自散靈力。

可是師姐的身體卻顯示出了自散靈力的痕跡。

寧淮竹皺了下眉。

萬幸的是,它在徹底傷及根本時停了下來。

否則……

寧淮竹看着皺起眉若有所思的祝寂雲,眼底有些深意:“你的身體也不容樂觀。”

祝寂雲被她一語點破,并沒有什麽特別的反應。

她還在想剛剛寧淮竹的一番話。

所以上一世,師尊就是這樣為了天下蒼生舍去自己的嗎?

想到這,她緊了緊手上的力道。

寧淮竹的聲音驚醒了陷入沉思的祝寂雲。

“到了。”

祝寂雲擡起頭,眼前是從來沒有見過的地方。

高聳的山峰直入雲霄,若隐若現,祝寂雲目測這座陡峭的山峰比清缪宗的忘寂峰還要高。

雲霧萦繞,奇峰險峻。越往上看去,就越覺得清透寒涼。

“這裏是清缪宗最初的選址。”寧淮竹解開山腳下的陣法,領着祝寂雲往上,到達峰頂後,她擡頭望着前方的額匾,眼底閃過懷念,“只是後來計劃有變,這個地方就擱置在這裏了。”

寧淮竹一路領着祝寂雲往裏走,直到她們穿過所有古樸的庭院屋舍,走過一個幽深寂靜的小道,來到了後山。

“後山的山洞裏有個極寒冰池,極寒冰池裏的靈水有助于你師父恢複傷勢。”寧淮竹指了指泛着清幽冰寒之氣的靈池給祝寂雲看,“将你師父平整放入冰池中,浸泡九九八十一天,而後再把她放入冰池中心的玉石冰床上去。”

頓了頓,她又道:“你也去,你和你師父都需要在玉石冰床上,借助冰床的靈氣來更快的吸收天地間的靈氣,充盈丹田,修補靈脈。”

祝寂雲看着深幽的冰譚,點頭道:“好的。”

“你若也想和你師尊一樣浸泡冰池也可以。”寧淮竹看她一眼,提醒道:“只是浸泡冰池時所承受的痛苦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

痛苦嗎?

祝寂雲自然是不怕的。

她點了點頭,表示都記下了。

寧淮竹又對着祝寂雲交代了許多,最後道:“……不知道你師尊究竟什麽時候才會醒來,你便在這裏守着她,順便療傷。等我将康坨的事情處理好後,會再來的。”

寧淮竹又留下了許多丹藥靈草,确保祝寂雲都記下了她交代的事情後,才放心離開。

等寧淮竹一走,寂靜的山峰,只剩下她與師尊了。

祝寂雲将師尊輕輕放在極寒冰池的岸邊,看着師尊白袍上的髒污血漬,又轉頭看了一眼清幽的靈池,頓了頓,從乾坤袋裏找出了兩件自己的衣衫。

她盯着荀訣雪閉目沉睡的面容,眼眸異常沉靜。一個呼吸過後,祝寂雲擡起手慢慢揭開她的衣衫。

将髒了的白袍外衫褪下,躺在地上的荀訣雪僅穿着柔軟潔白的裏衣。

她的頭發是白的,臉是白的,唇是白的,衣物也是白的。

只有眉心痣是朱紅的色彩。

她就靜靜地躺在那裏,聖潔若神明。

祝寂雲看了一眼,藏下眼中的绮念,将自己幹淨的外袍給師尊穿上,然後自己再換上幹淨的衣物,而後輕輕地抱起師尊,一同沉入了極寒冰池中。

甫一進去,祝寂雲就痛的打顫。

果然好痛。

祝寂雲咽下痛呼,咬緊下嘴唇,冷汗吟吟地想。

她偏頭望着臉上仍然沒有任何波動的師尊,找到她的手,緩緩握上去,握得很緊,仿佛要将人鑲嵌到骨子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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