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好像是很多點◎

姜彌和陳執在小西街那家賣玻璃杯的店裏坐了很久, 他們和老板相熟,老板甚至可以說是看着他們兩個長大的,從讀書到工作再到成家, 哪怕他們平時說的話不多, 這些年過去,感情也十分深厚。

老板見了陳執很高興, 他還請兩個人喝茶,對面茶館的老板是他太太,夫妻倆一直生活在這小巷子裏,都有各自的愛好,日子過得悠閑散漫。

姜彌和陳執聊天也沒有太久,店裏面有張小桌子, 他們坐在一起,聊累了就做自己的事, 有什麽話想說就再開口, 空暇點看看這滿店的杯子,心情會更好些。

玻璃杯對于他們兩個人來說都有特殊的意義。

姜彌以前也沒想過,她會遇見一個和她有相同癖好,各方面都處得來的朋友。

在她的學生時代,她看陳執會有一種照鏡子的感覺。

店裏的老板在櫃臺底下放了很多書, 有時摸出來一本, 戴着老花鏡看, 要麽詢問下他們兩個的意見,在店裏放放音樂。

就是有這麽一個地方,他們會覺得像是自己的第二個家, 有種莫名的歸屬感。

直到入了夜, 周最給姜彌打電話來, 他們才決定要走。

周最在看見陳執手上的玻璃杯時,才意識到他們的關系到底親密到什麽程度。

他不清楚玻璃杯的故事,卻能感受到那些東西對姜彌的重要性。

姜彌很愛護她的杯子,哪怕它們都被整整齊齊的收進了櫃子裏,她還是要每天檢查一遍。平時一點家務都不想做的人,卻會隔半個月就把所有的杯子拿出來清洗一遍,周最要幫她忙時,她會拒絕。

周最不知道那些到底代表什麽,他同姜彌結婚以來,只見過她添置一個杯子,他猜不出它們的特殊意義。

宋瑗曾經和周最聊過的,她看見那一櫃子的杯子顯得有些頭疼,跟周最講:“也不知道彌彌怎麽有這麽奇怪的愛好,喜歡那些杯子,輕易還不叫別人碰,當千金寶貝一樣護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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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為除了她自己,誰都不知道的。

可現在,他知道有另一個人知道這個秘密了,這個人超越了她身邊的所有人,甚至是她的父母。

在見到他們從店裏出來的一分鐘裏,周最覺得胸口悶得要喘不上氣。

那種怪異的,不舒服的感覺又來了。

姜彌見到周最,隔着很遠的距離還朝着他揮了下手,示意她在這裏。

周最快步走過去,到她身邊又一副平靜模樣,“回家嗎?”

“嗯。”姜彌點點頭,轉身和陳執說道:“那我們就先回去了,下次再聚。”

“好,拜拜。”

到家之後,姜彌問周最:“你今天下班好像晚了一點,假期過去還要加班的嗎?”

“沒有,路上遇見個熟人,多聊了幾句。”

“這樣,”姜彌把外套脫掉,開了空調準備去洗漱。

周最把她的包和衣服放好,給家裏的花花草草澆水,看了眼冰箱,裏面好像沒什麽菜了,明天下班需要去趟超市。

不知道該吃些什麽,周最感覺他什麽菜都給姜彌做過了。

姜彌從房間出來,已經換了身寬松的家居服,她頭發紮起來,剛剛洗完臉,現在一副素面朝天的樣子,她很白,皮膚毛孔細膩,就是腦門上長了個痘,十有八九是因為這幾天作息不規律。

她問周最:“冰箱還有菜嗎?”

“怎麽了?”

“有點餓,”姜彌憨笑了下,語氣帶有十分的讨好,“能麻煩你給我做個夜宵嗎?”

她跟陳執中午吃得比較多,晚上都沒什麽胃口,小西街那邊随便找了個路邊攤,吃了碗馄饨就走,現在看好像有點不管飽。

周最欣然答應,“還有點青菜和雞蛋,給你下碗面?”

“行。”

請人幫忙還管吃什麽,要不是姜彌顧及頭上的痘,她會選擇煮泡面的。

她的皮膚好像經不起折騰了。

周最煮面的時候,姜彌坐在餐桌邊看手機。

工作群這兩天還是熱鬧的,不知道是誰帶頭發了個新年快樂,一水兒的刷屏,姜彌表示了下,發個大紅包出去,大家都在感謝她。

不過那種很輕松的聊天他們是沒有的,畢竟還是工作群,大家不會說自己的私事,姜彌其實知道他們還有一個領導不在的小群,她不關注,也不想知道他們發了什麽,總得給人家一點私人空間和宣洩的渠道。

比較奇葩的是陳展言也給她發了新年祝福。

姜彌當時嘴角都不知道怎麽擺,冷淡的回應了下,然後應付陳展言的一些令人無語的發言。

真煩,明天又要看見他了。

姜彌又開始在心裏罵人。

等周最的面來,姜彌很是感激并誇獎了他一番。

姜彌其實是更喜歡吃面食的,恰好,周最做面很拿手。

姜彌吃夜宵,周最喝水,家裏有一陣很安靜,安靜到讓人可以想到很多事情。

周最扭頭,看了一眼那個放滿玻璃杯的櫃子。

那個櫃子一直都很亮眼,紅的綠的紫的透明的,各種各樣的玻璃杯,有光時各種顏色彙在一起,他也沒認真數過裏面到底有多少杯子,反正很多很多。

周最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随意。

他問姜彌:“我看今天陳執從那店裏出來拿了個杯子,你怎麽沒買一個?”

姜彌擡頭,答:“沒我喜歡的啊,它們長得都不夠漂亮。”

她說是,那就是了。

周最忍了忍,喝口水,又問:“所以你到底為什麽那麽喜歡杯子?”

姜彌咬着筷子,看向他的眼神多了幾分探讨,“怎麽又忽然對這個感興趣了?”

“就是看見了,覺得好像挺奇怪,問一問。”

他又覺得這樣不太好,連忙在後面補了句:“如果不方便的話可以不用說。”

他又開始小心翼翼拿捏二人之間交往的分寸。

姜彌摸了摸額角,再開口時,語氣中滿是歉疚。

“不好意思啊,這個現在确實是不太方便,以後有機會再告訴你吧。”

周最在同她聊天時,本來就考慮到了這種情況,可姜彌真的這樣說了,他還是覺得有些空落落的。

他最近的情緒好像有些敏感。

本來的事,姜彌和他也沒有那麽親密,他們只是形式夫妻而已,她有自己的秘密很正常,她沒有必要剖心剖肺把什麽都告訴他,說到底,他們只能算是住在一個屋檐下的室友。

周最什麽都明白,但他就是有一點,有一點嫉妒陳執。

他同她的關系,他好像永遠也超越不了了。

奇怪的感覺在發酵,周最甚至覺得,他嫉妒陳執很多。

不理解為什麽。

姜彌明顯感受到周最的變化,她很抱歉,但她有自己的堅持。

她用了其他的方式去開導,應該說是哄他。

“周最,我不知道我明天要不要加班,要是我回來的話,請你吃炸雞怎麽樣?”

“嗯。”

“你電影看完了嗎,好像又新出了一季,到時候我們可以一起看。”

“看完了,好。”

“家裏是不是沒有可樂了,我明天去買吧。”

“我去就好了。”

啧,好像有點難哄。

姜彌這夜宵吃得都不開心了,她嘆口氣,道:“好煩,明天又要上班了。”

周最本來還在覺得自己太矯情,明明姜彌沒做錯什麽他還要聽她溫柔細語的安撫,正在反思罪過打算和她好好說話時,聽她來了這麽一句,又想起何聖元和他說的話。

他回來是打算陪陪姜彌的,怎麽事情變成這樣了。

周最懷疑自己腦袋出了什麽問題。

他一度不知道怎麽開始這個話題。

想來想去,還是選擇開門見山。

“姜彌,你和你的老板,關系最好時是什麽樣的?”

姜彌不懂他怎麽突然問這個,她愣了下,解釋說道:“最好的時候,嗯,他經常指導我的作品,然後我去過他家吃過幾次飯,在公司他也很照顧我,他太太對我也很好,就是,最好的那陣子,說像父女也不為過吧。”

提起這茬姜彌就覺得陳展言罪該萬死。

這狗老板真是壞事做盡,把她騙得好慘。

周最眼神定住,直勾勾看着姜彌,問道:“那你知道,關于你和他之間的謠言嗎?”

“什麽謠言?”

“他們說,你有破壞他的婚姻。”

他看着姜彌從面露憎惡到漸漸展現出笑容,她抱着手臂,笑得有些怪異。

她說:“我們周律師說話怎麽這麽文雅呢,你可以直接說我是他的小三的。”

“我不信。”周最肯定的說道,“姜彌,你不是那樣的人,我知道。”

姜彌笑出聲來,“你信不信,也不重要啊。”

所以她一直都是知道的。

周最替她感到委屈,好像就在這兩天,他共情能力變得過分強。

他嘴唇翕動着,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又想罵那些造謠的人,又想安慰姜彌,他不知道從哪裏開始。

姜彌自始至終都沒真的生氣過,她只問周最:“你從哪聽說這些的?”

“我今天,遇見我舅舅了,他跟我說的。”

“消息都已經傳到恒達了,果然,人的嘴就是厲害。”

她怎麽還有心思誇別人,周最不解問:“你都不覺得難過嗎?”

“難過啊,”姜彌情緒始終穩定,說起這樣難堪的事情,她也不帶太多的宣洩成分。

怎麽可能不難過,剛出社會,二十多歲的小姑娘,特別難得的遇見一個可以在事業上給自己很大幫助的人,就算他的妻子和自己關系很好,就算他們堂堂正正什麽事都沒有,別人還是會在後面一直造謠的。

姜彌不是天生就是鋼鐵心髒,那些風言風語最開始讓她知道,她也掉過眼淚,也有過辭職念頭。

可到了現在,她真的不在意了。

“周最,你要知道,女性和男性的職場環境就是有很大區別的,你大可以出去看一看問一問,有多少事業成功的女性被迫戴上各種各樣的帽子,好像離開了男人他們什麽都做不成一樣。”

如果單身,留給她們的是小三情婦傳聞,在飯局上喝兩杯酒,和哪個男性領導走的近了些,就會變成不正當上位;如果已婚,留給她們的是靠丈夫,走後門,沒有老公根本不會有那樣的成績。

姜彌都已經見怪不怪了。

這些年最大的爆發點就是她升職的那會兒,姜彌一度認為那時候全公司都覺得她和陳展言有什麽。

陳展言也會借力,将看不起她美化成為她着想。

他說:“姜彌,現在公司的輿論環境很不好,我沒有選擇你也是出于這個原因的,如果我再公開支持你,對你的影響太不好了。”

可他沒支持她,大家一樣會說是在避嫌。

謠言一旦開始,永遠都沒辦法停下。

澄清是作僞,避嫌是心虛,管控是捂嘴,放任是實證。

他們總會有各種各樣的理由的。

更何況陳展言還從來沒有澄清過。

是這樣的,這種謠言下,男人總能隐身,受攻擊的都是女性。

姜彌早就已經想開了,她既然受了那些污蔑,就得往上爬得更高,要不然都對不起那些人對她的關注。

周最有種濃烈的無力感,他喃喃道:“這樣的環境,沒有辦法改變嗎?”

“很難,”姜彌認真回答。

“可是,我不正在改變嗎?”

周最愣怔片刻,他望着姜彌,看她的笑容愈漸明媚燦爛,他沒有任何一刻比現在更覺得姜彌耀眼,不論外表,只是她說這話時,好像是從骨子裏散發出一種自信跟前進的勇氣。

他懂她的點,知道她在說什麽。

環境很艱難,所以她會選擇在這個行業不斷努力,站得越來越高。因為她是親身經歷者,她比別人更懂怎樣去避免這樣的事情發生,只有她的話語權足夠大,她能做才會更多。

他們這一行,男女比例失調還是比較嚴重的,可姜彌的團隊裏有很多女孩子,她會更願意去給女孩子機會,這也是秦思非常看重她的一點。

周最終于松弛下來,他微微呼出口氣,類似孔雀開屏一樣朝着姜彌說:“想做什麽就去做吧,需要幫忙的話,我随時有空。”

他這個職業,多多少少還是可以幫上一些忙的。

姜彌笑:“知道啦,不過你可以放心,這些我都可以自己解決,畢竟你知道的,姜彌做什麽都會很成功。”

周最很同意這句話。

她天生就有極強的韌勁,只要她認定了什麽,就一定會做的很好。

上高中時,她雖然沒到百分百的投入,可每一門課的成績都很好,她愛玩卻把控着限度,永遠都站在最前面。

就算不喜歡體育,被迫報名參加三千米,她也會提前很久練習,最後拿一個好名次。

在自己的專業領域,她也從來沒放棄過學習,永遠都在努力提升,給客戶最完美的方案。

只要姜彌願意很認真很努力的去做,周最知道,她一定會成功的。

“姜彌,你很勇敢。”

“你要這樣直白的誇我,我可不好意思了啊。”

“那罵陳展言吧,他真的很讨厭。”

“這個我同意,老天爺怎麽沒把他給收了。”

“你可以争取一下。”

“你在教唆我害我老板嗎?”

“你要這麽想也不是不可以。”

周最好心提醒了她一句:“你的面坨了。”

姜彌:“天哪,這很糟糕。”

她表現得有些許誇張。

周最忍不住笑,和姜彌談話好像會有一種魔力,哪怕開始之前他心情再差,最後收獲的都還是喜悅。

“姜彌,那些謠言,你真的不打算處理嗎?”周最的意思是,該走法律程序的就走,他不涉這類案件,但找幾個認識的律師還是不成問題的。

姜彌搖了搖頭,謠言這個東西是很難去管控的,除非從根源上解決。

她心裏有些盤算,不過還需要些時間去落實。

“你要是覺得不舒服的話,可以跟我講。”

“嗯,我看陳展言很不爽,見到他就不舒服,你多罵他幾句吧,我當背景音。”

“……”雖然周最覺得這很荒謬,但他還是照做了。

因為他也真的很讨厭那個混帳。

一想到曾經和他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過飯,周最就覺得自己不幹淨了。

“姜彌,我真的覺得你很厲害,你心理素質很好。”

“我知道,謝謝。”

“你千萬別跟我客氣,有需要直接說,我認識的人還是不少的,肯定能幫上你忙。”

“好的我知道了,真的謝謝你。”

“我……”

“你話怎麽這麽密?”

“……吃飯吧,面夠不夠,要不要我再給下一碗?”

“我飽了,謝謝,我去睡覺了。”

“晚安。”

姜彌進房間後,內心混亂了許久。

怎麽感覺周最像被什麽東西附身了一樣。

他什麽時候變這麽話痨了?

想不通。

還是睡覺吧。

淩晨兩點,周最依舊翻來覆去睡不着。

他好像失眠了,還有點嚴重,聽音樂深呼吸,把快速入睡大法學了個遍都不管用。

周最的思緒好像變成了一團亂麻,他理了好久好久,才意識到一件事情。

他好像,有一點點喜歡姜彌。

再理一下,好像是很多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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