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紀樂沉默了幾秒，察覺到後面有腳步聲，一擡頭就撞入了一雙漆黑的眸子裏。
“你還沒睡呢？”
婁筵穿着單薄的白色背心，也不嫌地上髒，在他旁邊坐下，淡淡地說：“本來在做題，但某個人的聲音太大，吵着我了。”
他這樣坐着，兩條大長腿交疊在一起，腿上有明顯的肌肉線條，健康的小麥色皮膚和紀樂的冷白皮形成鮮明對比。
紀樂給氣笑了，随即覺得不對，“你一本書都沒拿，做的什麽題？”
“就，把某個人的五三借了一下。”
“......”
“然後還發現了很多步驟上的錯誤，算法也有錯，就順便幫忙改了一下。”婁筵一副理所應當的語氣，“不用謝我。”
“......”
紀樂在心裏默念了好幾遍“不要跟他一般見識”，晃了下手機，“你進那個群了？”
婁筵沒擡頭，“嗯，剛才被胡曉峰邀進去的，現在就退了。”
“哎，別啊。”紀樂連忙伸手阻止，又想到剛才靠近他那副很不爽的表情，立馬收回了伸出一半的手，說：“這群多好玩兒啊，退了幹嘛。”
也就只有你一個人覺得好玩。
婁筵雖然這麽想，卻沒有退群。
紀樂主動說：“還沒加你好友吧，來來來，加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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婁筵也沒拒絕，看着新多出來的一個好友，給他備注上：紀樂。
紀樂迅速看了眼他給自己的備注，然後偷摸着把婁筵的備注改成：後豬。
“挺好挺好。”
婁筵不明白他在傻笑什麽，低頭打開了他的資料，頭像是個醜萌的秋田犬，和他本人高達百分之九十的相似度。
網名：lgwfcy
年齡：17
性別：男
......
怎麽說，很幹淨，相當幹淨。
這讓婁筵有些意外，他還以為會有多非主流呢，沒想到比他的還要簡潔，連說說都沒發一條。
紀樂在翻他的空間，“哎，你空間裏的照片挺好看的啊，是你嗎？怎麽和現實差距這麽大？這旁邊的是你姐？好漂亮啊......”
“問題真多。”婁筵不想張嘴解釋，直截了當地問：“你這個網名，是什麽意思？”
紀樂看了看自己的網名，很是自豪，“樂哥無法超越，怎麽樣？霸氣側漏吧？”
婁筵誠懇地評價：“還不如胡曉峰的那個。”
“......”
晚風吹過樹梢，斑駁的月光在地面上撒下零零碎碎的影子。
兩個大男人并排坐着看星星，紀樂覺得氣氛太冷清，剛想開個頭，就聽到婁筵的聲音傳來。
“你奶奶她是怎麽……瞎的？”
這開頭開的猝不及防。
紀樂差點沒收住。
婁筵見他臉色一下就變了，連忙擺手說：“我沒別的意思，真的，我就是......”編不下去了。
好吧，他就是好奇。
他向來不太會說話，他承認了。
“被打的。”
“嗯？”婁筵詫異地看向他，他眼中劃過一剎那的恨意，又迅速消失，像波紋散去重歸平淡幽深的湖水，将所有情緒都很好地掩藏了起來。
但他還是注意到了。
“被一群混混打瞎的。”紀樂看向遠處，聲線漠然，在黑夜中帶着點寒意。
婁筵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麽。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之前對紀樂可能有點誤解。
這個人不是混混，他甚至應該很讨厭混混。
見他沒吭聲，紀樂轉過頭來，臉上的表情早已恢複了正常，轉移話題：“我還沒問你呢，你家裏這麽有錢為什麽要在外面租房子住啊？”
按照有錢人的生活方式，不是應該直接買一套房子住嗎？為什麽現在卻甘願和他們擠在一個小院裏生活。
婁筵點煙的動作頓了頓，回答：“家裏呆膩了，來這兒體驗生活的。”
煙頭被點燃，冒着猩紅的火光，淡淡煙霧遮掩下，他的眉眼若隐若現，語氣帶着點調侃，“我這麽說，你信嗎？”
“信啊，怎麽不信。”紀樂往後仰去，手撐在冰涼的水泥板上，只顧朝他笑，“大少爺就是會玩兒。”
婁筵嗤笑一聲，“騙你的，我是離家出走的。”
紀樂揚了揚眉，有些訝異。
他知道婁筵在騙他，但沒想到真正的原因居然是這個。
他想了想，又覺得沒啥，畢竟每個人做出的選擇都有每個人的原因，“行吧，如果你願意住這兒就繼續住着吧，看得出來我奶奶挺喜歡你的。”
“嗯。”提到紀淑岚，婁筵的眸光就不自覺柔和了些，“你奶奶人很好，很慈愛。”
“慈……愛？”紀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婁筵沒聽出他語氣裏的古怪，吸了口煙，用略微低沉的聲音說：“是啊，在這兒住挺好的，我挺喜歡你和你奶奶的相處模式，也喜歡小院的氛圍……總之，比我家要好幾萬倍。”最後一句聲音很小，小到對方并沒有聽到。
他說的都是真心話。
他之前生活的環境和這裏完全不一樣，可真正讓他感到放松的，卻是這裏。
和那個空空蕩蕩的家比起來，這裏就顯得格外溫馨，更像是一個家。
他也不是沒有過和奶奶相處的經歷，只是他的奶奶性子很冷，讓他總有一種距離感。
他這麽認真的回答讓紀樂有些想笑，本來因為剛才被提到自己最不願意提到的事情而有些郁悶的心情消退了下去，故意問：“這麽說你就只是不喜歡我了？”
婁筵給了他一個白眼，“如果你沒長這張嘴的話誰不喜歡？狗都喜歡。”
“喂！我不要面子的啊？”
兩人安靜了會兒，等婁筵抽完煙後，紀樂才開口：“那什麽，其實一開始我也挺不喜歡你的。”他向來都是有話直說。
婁筵并不感到意外，他将煙頭按在地上，開玩笑地說：“為什麽？因為我比你帥？”
雖然最開始他對紀樂的印象不好，但經過幾天的相處，現在已經轉變的差不多了。
至少目前在他心裏，紀樂是個性格不錯，偶爾叛逆，經常裝逼，讨厭混混的年級第一。
“呵。”紀樂不服地哼了一聲，“是因為第一眼見你我就覺得，你這人太社會了。”
婁筵下意識摸了摸耳垂邊挑染的藍色頭發，點點頭，表示贊同，“嗯，是我看上去太社會了，把你社會到了，對不起，我的錯。”
“草。”紀樂要被他的話氣笑了，“那是因為你老是一副看誰都不爽的表情，而且語氣也相當沖，稍微靠近一點就要打人......”
“澄清一下啊。”婁筵打斷了他的話，一本正經地解釋：“我只是不喜歡和別人過多接觸而已，這就社會了？”
紀樂不打算跟他讨論一晚上誰社會的問題，及時收住話頭，“行，筵哥說的都對，您瞧這天都快亮了，該回屋睡覺了吧。”
婁筵起身，感覺小腿有些發麻，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和紀樂一起回了屋。
兩個人住的房間是緊挨着的，門口的小路上有幾簇才種的花，白色的藍色的，不知道什麽品種，但聞着有股悠遠恬淡的香味。
紀樂在門前停了下，突然說道：“但是現在我覺得你這人吧——”他偏過頭，沖婁筵彎了彎嘴角，“應該能處。”
婁筵一只腳卡在門檻上方，看他說完這句話就進了房間。他愣了愣，笑了下。
算了，冰釋前嫌吧，他又不是那麽小氣的人。
他走進房間，打開燈，視野瞬間明亮。
房間不大，陳設簡單，只有一張床，一個木質書桌，一個鐵衣櫃，還有他帶來的行李箱，倚靠在窗戶下方，因為才住人沒多久，看上去并不亂。
其實這兒之前是用來放雜物的，後來紀淑岚和紀樂決定要把這間屋子租出去才騰了出來，也沒想到這麽快就租出去了，都沒來得及買什麽家具，書桌和衣櫃還是婁筵搬來的第二天才買回來的。
雖然和家裏沒得比，但也還算可以，而且他很喜歡這樣安靜的環境，能更好的學習。
婁筵看了看書桌上擺放的五三數學練習題，上面是密密麻麻的黑色字體，還有一張他用來改正的草稿紙。
遭了，忘了還回去。
明天再還吧。
婁筵将書本整理好，關掉燈就撲倒在了床上，已經許久未用過的床被壓得發出了“嘎吱”聲。
他打開手機，想着得多買點習題卷子做，之前的五三已經做完了，該試試其他的套題了。
才點開APP，一條微信消息就彈了出來。
婁沁：——爸剛才打電話問我你在學校過得怎麽樣，你覺得我該怎麽回答呢？是說“放心吧爸爸，他現在正在離家十萬八千米遠的蘅陽高中認真學習呢”，還是說“他根本就沒在一中呢爸爸，他私自改了中考志願哦”？
“……”婁筵面無表情地看完消息，随即發了個兩百塊的紅包過去。
一秒鐘不到，【紅包已被領取】
一分鐘不到，婁沁發來了一張截屏，是她和婁爸的對話。
婁沁：——親愛的爸爸您就放一百二十個心吧，小筵在學校可認真可努力了，自從他上了高中以後就完全變了個人呢呵呵，您放心，有我親自看管他，保證以後給您考個清華北大。（比心）
婁爸回了個OK的手勢，還有一朵玫瑰花。
婁筵：“……”
——謝了。
婁沁：——一家人，客氣啥。（比心）
婁沁：——話說回來，我真的搞不懂你為什麽要去離家這麽遠的地方讀書，難道就是因為不想被我們管着？
不，不只是因為這個……
婁筵支起上半身靠在床頭，眉目染上手機屏幕折射出來的淺淡藍光，他低垂下眼眸斂去異樣的神色，過了會兒才打字回複。
——只是想換個環境學習，而且就在隔壁市，離家不遠吧。
還十萬八千米，哪有她說的那麽誇張，要不是條件不允許他還想出省呢。
婁沁：——好吧，照顧好自己啊，畢竟是第一次離開家呢，在那邊多交點朋友，別耍大少爺脾氣，沒人慣着你，還有你應該不缺錢吧，看上去你可比我有錢多了，有空過來看你。
婁筵：——好的，姐，晚安。
婁沁：——晚安。
關掉手機，整個房間陷入了一片黑暗中，婁筵将手機放在枕頭下，翻了個身，卻怎麽也睡不着，迷迷糊糊間剛有了點睡意，就被突如其來的消息提示音吵醒了。
他極其煩躁地摸索手機，打開頁面，兩條消息闖入眼簾。
紀樂：——【游戲鏈接】
紀樂：——哥們哥們兒，打游戲嗎？哥們兒帶你飛。
婁筵看看時間，1：21
他面無表情地關機，重新躺下。
去尼瑪的冰釋前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