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晚上六七點的通天橋上已經沒有多少人了,畢竟這兒位置偏僻,底下是一條長長的看不見盡頭的河堤,平時除了散步也沒什麽好玩的。

更何況這裏還被稱為約架聖地,時不時就會有社會上的人成群結隊來這兒交流感情,還有拍短視頻的……非常之混亂。

此刻通天橋上就站了七八個混混,黃毛的綠毛的紋身的都有,就差沒把“我不好惹”四個字寫在臉上了。

過路的老人都繞開他們走,嘴裏嘀咕着:“這麽晚了還不回家?站這幹啥玩意兒呢。”

“管呢,咱們快些走吧!”

等走過後,其中一個老奶奶回頭看了看,仔細眯着眼睛才看清楚,有一個穿着黑色短袖的高個男生在打扮各異的混混裏面顯得尤為突出。

“那還是個學生吧?”

“好像是,啧,小小年紀不學好非得和這些人混在一起。”老爺爺見多了這種場景,搖頭嘆氣,“他家裏人要是知道了該多難受啊。”

別說,現在紀樂自個兒就挺難受的。

他靠在欄杆上,望着熠熠泛光的河面,煩躁至極。耳邊是張彪的笑聲,“我還以為紀小兄弟不會來呢哈哈哈哈。”

“怎麽會?”紀樂扯了扯嘴角,“就算是不看我和劉耀之前的交情,也得給彪哥一個面子吧。”

被點名的劉耀在旁邊抖了抖肩膀。

“哈哈哈哈哈好兄弟。”

等人之餘,紀樂邊玩手機邊裝作漫不經心地問道,“彪哥認識一個叫徐三尚的人嗎?黃頭發,臉上有一大塊胎記,很瘦很高,現在應該二十幾歲了。”

他說話的語氣看似很平淡,可在這平淡之下又隐藏着怎樣波濤洶湧的情緒,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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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彪思索片刻,搖搖頭,“沒聽說過這名兒。”

紀樂抿了抿嘴,眸子暗沉了下去。

“放心,”張彪給他遞了一根煙,“只要你這次幫了我的忙,以後有什麽事盡管跟我說。”

“兄弟幾個這麽厲害,還怕打不過一個婁筵嗎?”紀樂接過煙,臉色恢複正常,“我可不認為我能打得過。”

“不不不,說好的單挑,咱也不能勝之不武吧,你們年齡相仿,公平些。”張彪咧了咧嘴,眼底閃過一絲狠毒,“而且打不過也沒關系,算我們輸了,彪哥不會怪你的。”不但不會怪,還會感謝他呢。

只要拿着他們兩個打架的視頻上熱搜,讓學校的人一知道,那婁筵不就徹底身敗名裂了嗎?

他早看出來了婁筵就是個不要命的瘋子,要是和他面對面剛上,雙方都不得好,比起把人抓來打一頓,更能讓他解氣的就是讓婁筵也體驗一把自己當初名聲被毀的感受,讓他在哪兒都呆不下去。

至于紀樂,他聽劉耀說過也是個不好惹的家夥,雖然有心想和他交朋友,但他更想借他的手毀掉婁筵。

大名鼎鼎的蘅陽七中學生打架?啧啧啧,肯定很勁爆。

呵,拿他當槍使呢。

紀樂雖然不知道他真正的目的是什麽,但又怎麽會看不出他借刀殺人,內心泛起一陣惡心。

“對了彪哥,我很好奇,你和那個婁筵到底有什麽過節啊?”

提起這事兒,張彪的臉色就變得難看了起來,還沒開口,旁邊的黃發小弟就憤憤地說:“還不是姓婁的那小子不道德挖我家大哥的牆角!”

“我們大哥實慘!好不容易耍到的女票就這麽跟小白臉跑了,簡直不要太氣人。”

“嗚嗚嗚為我們大哥打抱不平。”

紀樂:“……”看到張彪那一臉仿佛吃了屎的表情,他硬生生憋住了笑,咳嗽一聲,還沒來得及說點什麽,就聽到劉耀大喊:“他來了!婁筵那個孫子來了!”

不遠處河堤上正有一個人朝這邊走來。

紀樂快速看了眼手機上婁筵一分鐘前給他回的消息。

——在網吧。

他磨了磨後槽牙。

小筵子還真會撒謊啊。

張彪帶着兄弟們下去,看到停在一米遠外路燈下的婁筵,他大聲喊道,“怎麽?孫子不敢過來了?”

其他人跟着笑了起來。

婁筵有些近視,借着微弱的燈光,眯起眼打量張彪身旁穿着黑色短袖的高個男生。

這人怎麽越看越熟悉?

然後下一秒,他就聽到了更為熟悉的聲音。

“彪哥,忘了跟你說,其實我和他也有私人恩怨。”

張彪愣了下,“什麽?”

紀樂看着渾身明顯一僵的婁筵,忍住笑,故意惡狠狠地說:“他欺騙我感情!我一定把他打得媽都不認,兄弟們都退後十米啊,小心傷着。”

“……”

張彪帶着人連忙退到了一旁,把空地讓給他們。看着面對面站着的兩人,他讓劉耀拿出手機拍視頻。

“彪哥,咱真的要這樣做嗎?”劉耀有些郁悶,自從和他們玩在一起後就沒什麽好事兒找他。如果不是紀樂答應來的話,沒準今天出現在視頻裏的人就是他了。

而且他其實打心底不想得罪紀樂,畢竟以前他可是親眼見過紀樂打架,那模樣和平時的他完全是兩個人,就像披着人皮的惡魔。

哪怕是現在想起來,他也忍不住打寒顫。

張彪一拍他腦袋,“你踏馬是個慫逼吧?手機給我,我來拍!”

此刻完全懵逼了的婁筵看着近在咫尺的紀樂,沉默半響,才緩緩開口:“單手扛五十米大刀?”

紀樂一挑眉,“挖人牆角?”

“……”

暗號成功對上。

紀樂可不理會他此刻複雜的心情,晃動了一下拳頭,沖他說:“來,單挑。”

婁筵沒想到他會突然出手,本能地往後退了一步,哪知道揮過來的拳頭張開一把抓住了他擋在前面的胳膊,低沉的聲音随之響起,“run。”

“什麽?”

“跑!”

然後,張彪就看到視頻裏拔刃張弩的兩人手拉手跑了。

兩人手拉手跑了。

手拉手跑了。

跑了。

了。

“我日,這什麽情況?私奔?”

張彪臉上青白交錯,咬着牙低吼:“還不快追?”

他媽的,他居然被騙了!

紀樂拉着婁筵拔腿就跑,耳邊狂風呼嘯,在路人詫異的注視下,兩人不管不顧地亂闖進了一條巷子裏,身後傳來幾聲“站住”“有種別跑”随着越走越深,那些聲音也越來越小,直至消失。

天色灰蒙蒙的一片,婁筵跟着紀樂在狹窄的巷子裏穿梭,紀樂好像對這裏很熟悉,帶着他步伐堅定地往前走,準确地避開了滑膩膩的青苔地面,亂糟糟擺放的掃把……最後成功走進了死胡同。

黑夜裏,紀樂的聲音顯得很冷靜,“我們迷路了。”

婁筵:“……”

幸好張彪那群人沒跟過來,給了他們喘氣的機會。

婁筵背靠着牆,等呼吸順暢了些才啞着嗓子問:“你怎麽會在那兒?”還和那些人在一起。

旁邊人深呼吸,再吐出一口氣,聲音有些飄忽,但依然不正經,“我算出你今晚必有血光之災就來了,你信嗎?”

“……”信你個鬼。

婁筵将額前打濕的碎發往後撩,汗珠已經蒸發幹淨了,偶爾的微風帶來一絲絲涼意,他張了張嘴,有些別扭地說了句“謝謝”。

“哈?”紀樂反應過來,“你說什麽?謝謝?你對我說的嗎?我靠有點新鮮啊!”

婁筵沒理他,接着說:“這件事我會處理好的,不會連累你和奶奶。”

紀樂的心這才落實,“那就好,張彪那丫還想讓我和你單挑呢,得虧你今天遇到的是我。”

婁筵沒有吭聲——他可不認為張彪只是單純地想找他單挑。

休息了幾分鐘後,紀樂掏出手機,“走了回去了。”

婁筵可不敢再輕易跟着他了,“你又記得路了?”

突如其來的亮光讓他有些睜不開眼,只能勉強看見光源處男生朝他伸出的手,還有帶着笑的聲音,“怕什麽,咱有本事闖進來,就有本事闖出去。”

似乎無論處于什麽樣的境地,他的語氣永遠都是那麽張揚自信,讓人莫名信服。

婁筵跟着他走了沒一會兒,果然走出來了。面前是他從沒來過的陌生街道,街道上人流擁擠,熱鬧的燈火照亮了上方大片夜空,婁筵眼中倒映着這一番繁華景色,有些驚訝,“這是哪兒?”

“哦,我們這兒的夜市。”紀樂插着兜,走進人群前不忘叮囑他,“跟緊啊,別走丢了。”

婁筵跟在他身後,兩人都穿着黑色T恤,身形相似,遠遠看去還以為是雙胞胎。

身旁不斷有人擦肩而過,耳邊是各種喧嚣的聲音,鼻子裏鑽入濃郁的小吃香味兒,婁筵置身于這片熱鬧裏,顯得格格不入。

他不怎麽習慣這樣的熱鬧,相比起來,那個冷清的家占據了他更多的生活。

他的視線落在了紀樂的手上,手指形狀修長漂亮,指甲圓潤飽滿,白皙中泛着淡粉,很适合放在黑白色琴鍵上。

而他剛才牽過這只手。

微涼,手心又帶着點溫熱的汗水,抓住他的時候很用力,似乎怕他躲避,但跑出來後就快速松開了手。

婁筵又回想起昨天紀樂說他的那句“稍微靠近一點就要打人”,眼眸低垂,眼底劃過一抹自嘲。

他反感的其實并不是別人的接觸,而是那個人,還有他說的那些惡心的話。

他們在一家燒烤店裏買了些烤串打包回去,等回了小院,紀淑岚已經睡下了,兩人就在院子裏吃燒烤喝啤酒。

婁筵避開所有肉串只拿了烤豆皮烤韭菜,紀樂打開了兩罐啤酒,注意到他的動作,“你不喜歡吃肉?”

一米八幾的大高個還能吃素吃出來?

“我只是不喜歡吃烤肉而已。”婁筵咬了口豆皮,四溢的香味兒刺激着他的味蕾,餓了一下午的肚子終于有了慰藉,心情也跟着變好了。

他彎了彎眼角,伸手拿起啤酒罐,“來,幹一個。”

紀樂和他幹了一個,吃着香噴噴的羊肉串,好奇問道,“對了,張彪說你撬他牆角這件事,是真的嗎?”

“咳咳咳咳!”婁筵被一口啤酒嗆到了,咳得滿臉通紅,沒好氣地解釋:“沒,咳,沒有的事!是他女朋友跟我表白,被我拒絕了,然後那家夥就發瘋要來找我打架,被我教訓了一頓後又不死心,最後搞得自己退學了。”

“哦。”

婁筵反問他:“那你呢?你怎麽會和他們認識?”他咽下最後一口韭菜,又說:“我那天看到你和他們一起吃燒烤了。”

“那是被劉耀那小子騙過去的。”紀樂皺着眉,不再掩飾對他們的厭惡,“等我找到機會一定要把他狠狠揍一頓,就是欠收拾……”他話音一轉,“不過嘛,這次不一樣。”

“嗯?”暖色燈光下,婁筵看到他勾起了唇角,看着自己的眼睛笑意盎然。

“這次是因為我知道他們要打的是你,所以我才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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