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

我和丁小凡在辦公樓外的永和豆漿吃午飯,我只想喝一杯豆漿,丁小凡要了馄饨,等餐的時候,看見于天姿從外面進來,趁她點餐的時候,我對坐在我對面的丁小凡說:“于天姿來了。”

丁小凡聳聳肩:“太無奈了!”

于天姿老遠就端着一副笑臉走過了:“我還說要請你們吃飯呢!”不請自坐的坐在丁小凡的旁邊。

她梳着披肩長卷發,這個發型很好的把有點兒寬闊的臉修飾成長圓,嘴唇和下颚都很飽滿,高鼻梁,眼睛大而明亮,透着審度的目光,人雖是笑着的但眼睛并沒有笑意,讓人覺的她是出于禮貌或者什麽其他的考慮并不是真的想笑。

丁小凡問:“客戶簽下來了?”

于天姿并不接話:“累死了,昨天都搞到晚上十一點了,送走了客戶又審了一個報告,說實在的,我是真羨慕你們,朝九晚五,又沒什麽壓力。”一邊說一邊看我們。

我知道她其實是樂在其中。

“你能力強所以你當老板做合夥人,我們只是打工而已。”丁小凡一邊吃着服務員送來的馄饨一邊說。

這是我們三個人每逢見面的開場白,以于天姿假意訴苦實為标榜開始,丁小凡帶着嘲諷意味的自我貶低結束。

于天姿并不以為意,她接着她的思路說下去:“我請客的時候,讓郭麟江也來,這件事怎麽說他也幫了忙。”

我不能不承認于天姿太強大,她一直這樣,不管別人的感受,一味地按着自己的想法安排一切,自說自話。

丁小凡看着我,她又夾中間了。

我怒極而笑:“我只掙一份工資,郭麟江沒什麽必要承擔咱們所的工作吧?”語氣是調侃的,有時候我恨自己為什麽這麽有教養。

于天姿吃她的雞肉飯:“我是請飯,又不是讓他幹什麽,你就是不如郭麟江大氣,我給你家打電話,郭麟江熱情極了,哪像你?人家都說閻王好見小鬼難搪。”

說的簡直不是人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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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天姿塞的滿嘴:“我自己給郭麟江打電話,他還準來!”

丁小凡氣不過:“于天姿,就你感覺這麽好,人家一大局長巴巴來吃你一頓飯,人什麽沒吃過,你可真成!”話雖不好聽,但語氣格外溫和。一個公司裏共事,如果不曾同過學,連這樣的話大概也說不出,于天姿畢竟比我們的級別高一級,她已經是事務所的小合夥人;另外她那種人你不得罪她她還找你茬兒的人,更別說得罪她了。

“他跟咱們不能擺局長司長的架子,咱們是什麽關系是不是?”于天姿把頭轉向我:“倒是你,官太太的架子端得比真正當官的還大。”

我什麽時候擺出官太太架子了:“你要是不說,誰知道郭麟江是幹什麽?”我撇了一眼于天姿。

“你說郭麟江一表人才,官運亨通,怎麽就看上你了。” 于天姿佯裝笑臉,語氣卻不平:“沒有一點兒通達的勁兒。”

“這事你最好親自問郭麟江。”丁小凡說完這句話看着我問:“是吧?”

我簡直不想說話,跟于天姿說話我盡量用句號,不想聊下句。

“你呢嫁了個能掙錢的丈夫!”于天姿又沖丁小凡去了:“在二環裏一買就買三套房,一農村小妞也混成今天這樣了。”

丁小凡用肩膀撞了撞于天姿:“我怎麽就不能混成這樣,只許你紅光滿面的,我就得面黃雞瘦,憑什麽呀?”

“這點兒我最恨你們倆,偷偷在那麽好的地段買房,也不告訴我一聲。”于天姿點着我們倆的鼻子。

面對這個指責我和丁小凡都沒什麽可辯駁的。

2004、05年的時候,房子遠沒有現在這麽熱,有房住的人都不關心房子問題,更沒想過投資,丁小凡和他老公都是外地在北京上學又留在北京工作的,之前兩人租房住,一直要買房,看了無數個樓盤,最後選定了東二環的這個樓盤。

丁小凡的老公在普華,從最低級幹起,現在已經做到位置很高,薪水自然了得,但工作也非常辛苦,他們在一個小區裏買了三套房子,其中兩套都是一居室,是為雙方的父母各自準備了一套,當時買房的時候二環以裏的房子也就七千多一平米,現在都漲到四五萬了,丁小凡私底下很得意,用她的話說:沒想到咱一不留神就投了資,這可以讓我們提前十年退休!一副胸無大志的樣子。

當年她看好了房子,拼命拉我去看,因為在東二環離單位很近,所以趁着一天午休,我和丁小凡走過去,房子确實不錯,十幾層的小高板兒,中型社區,無障礙設施、全封閉管理、地下車庫、綠化游泳健身一應俱全,比起我住的郭麟江的宿舍即高檔舒适又美觀新穎,看了布置奢華的樣板間我更是喜歡的不得了,售樓小姐的火眼金睛肯定看出了我流了口水,極力撮合我也買一套。我買了沒什麽用啊,我有地兒住。售樓小姐跟我們說,這個地段這個價位,等您拿到房子轉手賣了也能賺十萬八萬的。我覺的忽悠的成份大,售樓小姐在我猶豫間就拿着計算器噼裏啪啦地幫我算起來,買一百四十平米的才一百萬,您是丁小姐介紹過來的,老帶新,新老客戶都有一萬塊的優惠,多合适啊,首付只需二十萬。

丁小凡也湊趣,買就買了,那天我們看房的時候,一溫州人買了十七套,不是說溫州人最會做生意嗎?另外咱倆做鄰居早晚有個伴兒多好啊!

說的我猶豫:那我也得跟老公商量一下。我給郭麟江打電話,把房子的情況簡單說了,然後問:你說咱們有房子住,買了也沒用。

郭麟江問:“有錢嗎?買。。。。。。”

從結婚後郭麟江就把他的工資卡給我了,對家裏的收入支出一樣都不關心,剛開始我還擔心他把工資卡給我他沒錢花,他說:我有信用卡,我需要你幫我還錢就告訴你。但他也沒讓我幫他還錢。我跟丁小凡說,丁小凡笑我:他們機關除了工資以外,還有雜七雜八的大概都是現金發出來,還有他講課,帶研究生也有錢的,據說一次課就好幾萬,如果男人不在外邊胡來,其實也沒什麽花銷。丁小凡比我結婚早,體會是蠻多的,末了她還加了一句:不是說上海男人小氣的很,沒想到郭麟江還很男人的,看來是真的是死心踏地跟你過了。我很詫異,誰家不是這樣?我爸的工資從來就交給我媽的,想想我爸媽确實很恩愛,恩愛到甚至會忽略我和哥哥,這麽一想,丁小凡說的也沒錯。當時我接郭麟江的工資卡時并沒有多想,聽了丁小凡的話,心裏不由的就覺得甜。

我避過丁小凡和售樓小姐告訴郭麟江:“三十多萬!”

郭麟江明顯怔了一下,我們結婚一年他每月工資四五千塊,如果一分沒花,也就六七萬,他一定算出這裏面我的錢占的比重大:你喜歡就先定下,星期日我去看看,房子寫你的名字。然後電話就挂斷了。

售樓小姐幫我挑了樓層定了房號,鬼使神差的我就刷卡交了兩萬塊錢定金。只看了一次就買了,現在想想實在是不可思議。後來我問郭麟江,為什麽那麽果斷就同意了,郭麟江說:北京的人口越來越多,地越來越少,尤其是城中心,沒錢想買也沒辦法,如果支付得起當然買了。

于天姿天天忙連這個樓盤也不知道,直到丁小凡搬家,請我們大家去暖房,于天姿知道我也買了,就直接跑到售樓處問還有房嗎,售樓小姐告訴她,還有幾個車位,于天姿的臉都氣白了,直埋怨我們為什麽不早告訴她買房的事,其實我們也不是有意的,那時她住在他老公單位分的房子,誰知道她也要買房?後來她買了旁邊一個小區的房子,貴了不少,還是塔樓,所以一直對這個事兒耿耿于懷至今。

“我還是結婚啊生孩子太早,早早把自己鎖定了,連發展的餘地都沒有。”于天姿用餐巾紙擦着嘴角。

“你還打算怎麽發展呢,你不是搶着嫁給薛明的,又奮不顧身地生了大胖兒子?”丁小凡不耐煩地搶白她。

“是他搶着娶我,又急着要孩子好不好!”于天姿暗暗地偷撇我一眼。

聽到這種話,我早已經沒有感覺,更別提傷心難過了,時間是一副良藥,可以抹平創傷,那種被人棄取的不平、不解、不自信早已成了過眼煙雲,如果說愛,我不知道當時對薛明的不舍是愛抑或更像是需要對自己的初戀有個交代還是自己的自尊心過不去,我總體的感覺是和薛明在一起的時候我并沒有心潮澎湃魂不附體的找不找北的感覺,更沒有智商歸零也不曾低到塵埃裏去,反而是他無聲消失以後我更耿耿于懷還非得死纏爛打的要弄明白原因。現在拿出來分析,我可能更多的是因為不甘心,哈哈,并不是缺了薛明不行,而是适應了他在身邊,當我又重新一個人的時候,我都沒想到我非常快的就适應了。

我曾經無聊之極地把薛明和郭麟江放在一起比較,為此我很感謝郭麟江,他的出色讓我在于天姿面前曾經一度失衡的心态找到了平衡,為此我不止一次地感嘆我的小命兒還是不錯地。

下班到地下車庫取車,剛用遙控器打開車門就聽見皮包裏的手機響,我拿出手機:“郭夫人,你好!”瀚中集團的邱總。

“啊,邱總,您好,我是林之心!”我是林之心,我是,還要我怎麽強調。

“我給郭司長帶了兩瓶酒,讓司機送過去了,車就停在你車的旁邊,你把後備箱打開。” 現在送禮的也太神通廣大了,他們怎麽認識我的車的?

我擡眼看車,我的車旁停着一輛奧迪,車門兒正打開,顯然司機也認識我,沖我點頭,對于這一點我來不及驚異,趕緊制止邱總:“邱總,謝謝,不用了,郭麟江不喝酒!”

邱總幹笑幾聲:“我和郭司長是朋友,兩瓶酒而已,這次我們沒時間見面,麻煩你給他帶回去!謝謝謝謝!”電話就挂了。

司機已經打開奧迪的後備箱。

我想趕緊撤,一邊拉我的車門一邊說:“師傅,這個我不能要,你帶回去吧,謝謝!”

司機好似急了,沖到我面前:“不拿不行,這是我的工作,不然回去沒法兒交代!”言辭懇切,行動敏捷,一精美紙盒就放我身上了,我坐在駕駛的位子上,一點兒也動彈不得,心裏不免好笑,送禮送到這份兒上,等我拿着盒子下車準備把禮盒塞回去的時候,司機早就發動了奧迪,一下子就拐了出去,看着奧迪的尾巴,我想這個司機也是送禮的熟練工。

經常有送禮的,但我認識的人裏還沒有通過我給郭麟江送禮的,郭麟江是公務員我管不了別人怎麽也管得住自己,不給郭麟江找事兒別讓郭麟江出事兒是我的最底線,現在這算什麽,心裏不免生氣,我借着車庫昏暗的燈光,看看紙盒上寫着茅臺酒,禮物不輕不重。現在送禮的人也都是掂量出很多道道兒,這個禮送的即讓你記得住,又讓你不燙手,不至于拿了就雙規進監獄,很多東西就在送與接的權衡中完成了換手。

晚上郭麟江有應酬,十一點才回來,進門兒看我還窩在沙發上看電視頗為驚訝:“怎麽還不睡?”

如果不加班,晚上十點我會上床,極其規律。

可能郭麟江太過驚訝又喝了酒,有點兒興奮,他湊過來:“在等我?”

滿嘴酒味兒,我推他:“去洗澡!”

他往衛生間去,我跟在他後邊,把瀚中送禮的事兒說了,他回頭看我,我指指放在沙發邊的盒子:“怎麽辦呢,那司機放下就跑!”我對接送禮物都沒什麽經驗。

他走回來看看紙盒子問:“有邱總電話嗎?”

“現在打?”我撥了邱總電話把手機遞給他。

他按斷我手機的通話鍵,用他的手機把邱總的手機號輸進去:“邱總,我是郭麟江!”

兩個人嘻嘻哈哈在電話裏說了好久,我不知道兩個不曾見過面的人有什麽好聊的,實在等不過回房間爬到大床上去,我迷迷糊糊覺的床的一邊下陷,然後郭麟江溫熱的氣息貼近:“等他下次來北京和他一起喝茅臺!”

我翻過身來,看郭麟江正在擦頭發,順便告訴他:“于天姿簽下了瀚中集團的合同,請吃飯,要你去呢,她會打電話找你。”

郭麟江意味深長:“我很忙的!”說着就過來摟我。

我知道郭麟江的潛臺詞:多年官場浸染,再謙遜溫和的郭麟江,也知道自己是個什麽位置,會被于天姿差來遣去的也就看在林之心同事的面子上敷衍一下,既然林之心不願意賣這個面子,郭麟江當然不會再遷就。平時,我不太喜歡他拿着架子,但這次是對于天姿,暫且對這點忽略,順勢窩進他的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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