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六
六
臘月二十七項目的現場審計完成,與客戶交換了初步的審計意見,我們訂了最早的一個航班回北京,到北京已是晚上十點,待打了出租車到家已經很晚了,奶奶、爸爸媽媽已經睡下,只給我留了一盞地燈,我蹑手蹑腳地開了家裏的大門,把行李和大衣都脫在玄關,然後脫了鞋往自己的房間走:“心心!”
是保姆小蘭從她的房間探出頭來叫我:“你要不要吃飯?還給你留着。”
确實餓,飛機上的飯不好吃,我點點頭:“我先洗個澡!”
小蘭把我拉進她的房間,順手開了燈。
我被眼前的景像吓了一跳,她的房間是家裏最小的,一張單人床,一個兩門大衣櫃,一張小桌子,倒還寬寬敞敞的,現在被像小山一樣的紙箱子賭得滿滿的,連小桌子都看不見了:“心心,你可給我們攬了個好差事,你那個郭麟江,天天我們給他收年貨。”
我想我的嘴一定張得很大,因為我太吃驚了,這些日子光顧着忙,早把郭麟江這檔子事兒忘了,沒想到我家成倉庫了。
“奶奶還買了個冰櫃,專門放牛羊肉,水果和蔬菜都放涼臺上呢。”小蘭一定是膩煩了屋裏這些東西,不厭其煩的跟我彙報。
我仔細看看這些箱子,有大有小:有煙,我不記得郭麟江抽煙,酒、各種酒包括紅黃白色,有茶葉、山西的醋、新疆的大棗、雲南的核桃、山東的柿餅、東北的蘑菇木耳榛子松子。。。。。。
我又走到涼臺:整捆的山東大蔥、河南的鐵棍山藥、北京小湯山鮮菜水果;掀開冰櫃,用紙箱盛着的牛羊肉,還有海鮮;我。。。。。。現在我體會什麽是天高皇帝遠,無力的很,真的很無力,自己安慰自己,好歹我回北京了,好歹我還能見着他,還有說清楚、弄明白的時候。
我問小蘭:“為什麽不打電話告訴我,我不知道有這麽多東西!”一定把家裏人麻煩的夠嗆。
“奶奶不讓打攪你工作。”小蘭一邊給我熱粥一邊說。
我回到自己的房間,關上房門燈也沒開,終于忍不住撥了郭麟江的電話,雖然已經很晚,但是也要打攪他,電話只響了一下就被接起來:“從新疆回來了?”聲音悅耳,那邊的人一定很愉快。
“你回北京了嗎?趕緊把你的年貨從我家拉走吧,我家保姆住的房子堆的都是你的東西。” 我沒說買了個冰櫃的事。
郭麟江倒是蠻輕松地:“存什麽呀,你讓奶奶能吃就吃,吃不了就給你家親親分分,過年省的買了,我一人也不做飯什麽都不需要。”然後好似很忙的樣子讓我等一下,過了一會兒才跟我說:“我正值班呢。”
我聽着就氣,但也不好發作,畢竟人家也是好意,所以忍着氣笑着輕聲說:“哎,這麽多來歷不明的東西,我會不會犯窩藏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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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麟江很鎮靜地笑:“放心吃吧,都是好東西,來歷也清楚,為這麽點東西違法犯罪,從成本效益原則來講不太合适這點兒賬我還算得過來。”
我無言以對。
郭麟江又說:“你把煙給我留着就好了,方便的時候我去取,其他。。。。。。”
我認為我剛才的語氣過于輕柔,所以才造成郭麟江這麽輕易地順水推舟:“其他的我為什麽要,給我個理由!”我沒有随便收別人東西的習慣,再說我奶奶、爸媽也不會同意。
郭麟江似乎笑了一下:“原來都是放關希聰哪,他父母姐姐來北京過年,就用掉了,今年他回上海了,所以我也沒人可以給。”
我心裏很急:“那給你爸媽呀,兄弟姐妹。”
對方明顯滞了一下,語氣黯然:“我都沒有!”
輪到我震驚,半天沒說出話來:“對不起!”最後只剩這三個字,原來以為
那麽溫潤如玉的一個人一定是在一個溫暖富裕的家裏長大,備受親人朋友的呵護,卻原來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人,心裏不免充滿了憐惜。
郭麟江說:“給你添麻煩了,如果你家裏接受不了,我可以跟他們解釋,這麽多食物,扔了總是不好。”他想的周到,說得也有道理,可是我連他是誰在什麽地方工作都不知道。
小蘭推開我的房門,示意我飯熱好了。
我對着電話說:“郭麟江,我很不好意思接受這些,我剛認識你,更不了解你。。。。。。”已經完全沒有了怒氣,像是在懇求。
“我不是壞人。”郭麟江的聲音又恢複到愉悅:“我把我的工作單位和辦公電話發你手機上,歡迎你随時了解我。”
我還能說什麽?嘆口氣說了句極不着調的話:“我還沒吃飯,要吃飯了。”挂了電話。
我不知道人在睡着的時候有沒有感覺,反正我在睡夢中覺得我正在衆目睽睽之下,下意識地睜開眼睛,看見奶奶、爸媽都站在我的床邊看着我,日光已經透過窗簾将房間照亮,原來已經是早晨。
奶奶先問話:“心心,郭麟江是男的吧?”
我還沒完全清醒,支撐着坐起來,點點頭,看見奶奶偷偷地對媽媽擠擠眼睛,意思是看我猜得對吧。
“他在哪兒工作?”媽媽幹脆坐在我的床邊。
我趕緊拿手機查短信,好歹郭麟江守信用,短信已經發過來了,我快速翻了一下:“在城市規劃部門。”
“你是不是交男朋友了?”我大學畢業也三年了,家裏一直關心我的戀愛問題,爸爸的聲音裏透着欣喜。
什麽?別以為我低着頭就是害羞,我趕緊擡起頭來:“沒有!”
奶奶爸爸媽媽都似乎明了似的笑着:“這麽多東西放咱家也不是辦法,聯系人家讓人拉走,即使是男朋友,我們也不能收這麽重的禮物。”爸爸說完和媽媽一同出去,他們還要上班。
我十分無奈。
奶奶坐在我床邊的沙發上看着我笑。
我撒嬌地輕輕推了推奶奶,只能跟她實話實說:“這些東西是郭麟江給咱們的,讓咱家吃,分分送給親戚也行,他沒爹沒媽,一個人在北京,這些東西拿到他那兒去也是扔了,扔了也怪可惜的,是不是奶奶?”
奶奶只注意到沒爹沒媽這句話:“真可憐呢!”然後又拉我的手:“心心,你可不能欺負人家。”明顯把郭麟江當我男朋友了。
我趕緊撇清:“奶奶,他不是我男朋友,只是朋友。”
奶奶很了然地站起來并且大度地說:“朋友也要好好對待人家。”走到門口又回身:“我看這麽着吧,反正他也一個人,不如春節讓他來咱家過,人多熱鬧,這麽多東西怎麽也得讓他吃幾口。”
看着奶奶關上門出去,我也睡不着了,一直想着怎麽把這些東西以什麽別的方式還給郭麟江,給他折成錢?或者買個什麽奢侈品送給他?可是憑什麽他強行塞給我的東西,我要想辦法還要出銀子吐血還給他?奶奶說的也是個辦法,而且是個實用的辦法,我猶豫不決,為這種烏龍事件費腦筋,真的讓我很煩。
本來今天可以休息一天,但我怎麽也不想在家看着這麽多東西,聽着家裏人的唠叨,所性起床洗漱吃了早飯去公司上班,反正要整理底稿出報告要幹的活多了去了能早幹就早幹吧,到了單位先打個內線電話給丁小凡,我出差的時候她也要出差深圳,不知道回來沒有?電話響了兩聲就被接起來,我只是想試試運氣,沒想到她還真在辦公室:“你回來了,中午一起吃飯?”
丁小凡一邊打噴嚏一邊說:“我感冒了,想吃粥。”
不用想就知道丁小凡的可憐像,即使生病了也不能請假,工作真的不是一般的繁重。
中午我們打車去了了一家離我們最近的廣東餐館,吃粥。
兩碗粥下肚,丁小凡的鼻尖因為冒汗變得亮晶晶的,她吸吸鼻子:“舒服多了。”然後看着我問:“你怎麽了?沒睡嗎?”
我的黑眼圈露了餡。
我找丁小凡就是要跟她念叨念叨郭麟江的事,所以聽她一問便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說完就瞪着眼睛看丁小凡。
丁小凡畢業就結婚了,而且是我唯一的閨蜜,不找她吐露煩惱我還真找不到別人。
丁小凡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嘴角含着一絲笑意:“我覺的奶奶說的有道理,其一呢有來無往非禮也,其二呢郭麟江是有追你的意思,要深入了解下,其三呢看看你自己到底對他來不來電,這些嗎只有接觸才能知道!”俨然是婚戀專家的口氣和派頭。
“我都不知道他結婚沒有,是不是有女朋友。”我匆忙說。
丁小凡笑意更濃:“,你的智商呢,他結婚了有女朋友了,那些東西還不都孝敬他丈母娘了,還輪到你費心。”
我也真是傻了,聽了這話也要笑噴了:“可是,他怎麽知道我單身?你怎麽就确定他追我呀?”
丁小凡拿出手機:“你都成十萬個為什麽了了,先打個電話給他單位,了解下情況。”
我還在猶豫。
丁小凡催促我:“快點,我得趕緊回去幹活呢。”
我把郭麟江發給我的電話號碼念給丁小凡。
丁小凡直接撥了出去:“你好!這裏主管城市規劃嗎?我是長春,有點兒事想找郭麟江咨詢一下!”丁小凡用東北口音說,然後用手捂住話筒笑對我說:“郭處長剛出去。”轉頭又對着話筒:“嗷,不用了,我過會兒再打吧,什麽?回來了。。。。。”
我看丁小凡有一絲慌亂,隔着桌子把手機塞給我:“郭麟江回來了。”
匆忙中我想關掉手機,但郭麟江的聲音已經傳出來:“你好,我是郭麟江。”我根本沒想和他說話,現在措手不及:“你好,我是。”
“啊!”郭麟江笑起來,一幅一切了然的樣子,他肯定覺得我來了解他一定很好笑。
我更加慌亂吭哧半天不知道說什麽:“我奶奶說春節的時候你可以到我家吃飯,如果。。。。。。”我想說如果你願意又有時間的話。
誰想郭麟江一口答應:“好,謝謝!去之前我會打電話給你!再見!”好像怕我反悔似的,馬上挂斷了電話。
我看着丁小凡,沒想到事情急轉直下變成了這樣。
丁小凡沒有剛才的欣喜反而蹙着眉。
我把手機遞給她,她才說:“都是處長了,年齡會不會很大啊。”很擔心的樣子。
我簡直哭笑不得,這是哪兒跟哪兒呀,都涉及到這麽具體的問題上了,我是已經二十四歲,沒有男朋友,可是也不是是個順眼點兒的,大家都往男朋友哪兒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