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七

臘月二十九的晚上,我接到郭麟江的短信:三十下午到你家,年夜飯在你家吃,還需要我帶什麽過去嗎?

看見短信,我心情別提多複雜了,說不清願意或着不願意讓他來,驚訝于他沒拿自己當外人,居然大年三十晚上造訪,那是全家團聚的日子,我不知道如何回付郭麟江。

我和奶奶還有小蘭正在廚房一起做豆腐丸子,看過短信就告訴奶奶:“郭麟江要來吃年夜飯,他問還要不要帶什麽東西。”

奶奶笑咪咪地說:“什麽也別帶,人來了是最好的禮物。”

我回個短信給郭麟江:我奶奶說什麽也不用帶,人來了是最好的禮物。

我快手快腳把短信寫好,發出去才覺的不妥,是不是太過于期待他來了,後悔也來不及,只好自咬舌頭。

奶奶對年夜飯的準備比往年更加熱衷,拿出了她積攢了幾十年的做飯絕活,把跟在她身後的我和小蘭累的夠嗆,可奶奶還興致勃勃的張羅要做這做那,最後我威脅奶奶,如果再做下去,我就罷工了,奶奶伸出她粘了油鹽蔥花味兒的右手食指點着我的腦門兒:“奶奶高興呢。”

我現在是長多少張嘴也解釋不清我和郭麟江的關系了,所以我也不想解釋了,別人愛咋想咋想吧,本來這事就夠別扭,除夕夜我怎麽應付郭麟江還不知道呢。

該來的總是要來的,我想不好怎樣面對郭麟江幹脆不再想,兵來将擋水來土掩,我不會為了這個事浪費我寶貴的睡眠、耽誤我的工作,損傷我的食欲,這個年卻也因為郭麟江送來的東西和他要來吃飯與往年不太一樣,帶了點刺激和一點點未知的期待。

三十是不放假的,按慣例每個單位都上半天,中午吃了午飯單位就會放假,事務所在每年的一月至四月最忙,員工都是加班加點的工作,好容易有個春節假期,大家能停下來喘口氣,放松幾天,所以三十這天去不去單位領導都睜一眼閉一眼,我在三十前趕者把手裏的事做完,三十這天就自己放假在家,跟着奶奶屁股後邊幹這幹那,但是眼睛兒朵和心都格外警醒着,誰知道郭麟江什麽時候來呀。

待上上下下打掃過衛生、把年夜飯的菜配好,餃子餡拌勻,各色零食都擺上、水果洗幹淨盛在果盤裏,我和奶奶、小蘭湊合着吃了頓中午飯,稍微休息了一下,奶奶招呼我和小蘭拿春聯福字貼到我家大門外,我和小蘭往門上貼,奶奶在旁邊一邊看一邊指揮。

春聯最上端我和小蘭都有點夠不着,我使勁踮着腳,還是很費勁兒,正琢磨要不要回房間拿個小凳子墊腳,就聽見一個清越的聲音問:“要我幫忙嗎?”

郭麟江的聲音,他什麽時候來的,我怎麽連電梯的開門的聲音都沒聽到?緊繃着的我一下松了氣,沒有貼好的春聯順着我的手下落跟着滑下來,一只修長有力的手接住春聯舉上去,把春聯貼好,我錯過自己的身體,才感覺出郭麟江的身材确實高大。

貼好後,郭麟江回頭問:“奶奶,這樣行不行?”

奶奶大概也猜到是誰了,頻頻點頭:“好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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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麟江又接過小蘭手裏的另外一聯,又貼了橫批,奶奶忙不疊的把郭麟江往家裏讓。

并沒有發生我和郭麟江尴尬面對的情況,家裏的人多:奶奶、爸爸、媽媽、哥哥、嫂子,一人說一句輪到我也得好一會兒,何況奶奶哥哥嫂子都是話多的主。奶奶平時的話都攢着家裏人回來時說,哥哥是銀行信貸部經理嘴皮子一流,嫂子是保險公司投行部主管家裏家外的人精,從下午到晚上局面一直都是哥哥嫂子和郭麟江讨論經濟走向、國家宏觀政策、投資理財,奶奶和郭麟江唠家常、爸爸媽媽給郭麟江遞送好吃好喝交錯進行的局面,基本上沒我說話的份兒。

我看着郭麟江游刃有餘的應對,恍惚覺的他好像不是第一次進這個家門,還是這個人場面見得多了已經歷練出來了?又還是人家就拿我當一普通朋友,我家的人都想多了,我在靈魂深處反思自己:我自己是不是也想多了,看見這樣體面成熟睿智的男人自己也想入非非。

郭麟江在中央電視臺春節聯歡晚會趙本山的小品演完才起身告辭,奶奶早把那些東西裏能存放的煙酒之類裝了兩大袋子讓郭麟江帶上,郭麟江只拿了兩條煙,又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從兜裏掏出幾張票來:“都忘了,節目票,有京劇、音樂會,誰喜歡就去吧!”

我知道這些票都價格不菲,當然要推辭,但全家人都堆在門口,奶奶執意讓郭麟江把她準備的兩大袋東西拿走,爸媽都趕着說讓郭麟江再來,哥嫂忙着把自己的手機號留給郭麟江,我的聲音微弱的只有郭麟江聽到了,他看我一眼,我只能閉嘴,因為他看我那一眼的意思就是讓我閉嘴。

一家人都送出來到樓下,郭麟江幾次轉身告辭,奶奶推我:“讓心心送送!我們回了。”

等身後的人都散去,只剩下我和郭麟江的時候,郭麟江扭頭看着我:“好像做夢一樣。”說完自己也笑了。

我不明白這句話要表達什麽意思只好默不作聲。

“很久沒有吃到家裏做的飯,今天我吃多了。”他沒有馬上要走的意思低聲說:“剛才你爸爸媽媽要我常來,你覺得呢?”

這句轉折問話來的很突然,我擡頭看見郭麟江微微低着頭,明亮的黑眸帶着絲絲的水氣盯着我。

我突然意識到這句問話的深層次意思,所謂聽話聽聲兒鑼鼓聽音,一時不知如何回答,只睜大眼睛看着他。

不知是不是我迷茫的眼神讓郭麟江誤會了,他竟伸手輕輕撫摸我的臉。

這家夥膽兒也太大了,他的手微微有些涼,這親昵的舉動來的太突然,而我竟不能推開他,全身的血似乎都湧到臉上,我有點喘不上氣來。

他終于把手從我的臉上拿開“明天我們去看大河之舞,我短信告訴你碰面地點。”郭麟江說着輕輕推我:“回家吧,不要走太遠,不然我還要送你回來。”

我不知所措,一切來的都這麽快,只想自己一個人靜靜,聽話地往家裏走,走到樓門口回頭看,郭麟江還站在原地看着我,見我回頭沖我揮手,意思讓我快點進去。

進了樓門,拐進電梯間,等聲控燈滅了又輕輕轉回到樓門口,看見郭麟江遠去的背影,小區物業為了配合春節在路的兩邊的路燈上挂上了紅燈籠,郭麟江走在路的中間,他的身材挺拔高大,步子堅定有力,長大衣沒有系上扣子,被風吹起一角,這個背影在串串紅色的燈籠裏散發出的紅光映襯下,透出了寂寞和堅定以及無可畏懼,與我想象中的我的另一半無比契合,甚至還要好、還要完美。

心很熱,一切因為一個人的闖入而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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