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一
十一
然後他搖搖頭:“聽說在國外公幹,趕不回來!”說完似乎困了,身體往下褪了褪,閉上眼睛。
我卻有念頭更要逗逗他:“因為她不能來你才趕着來的吧!”
郭麟江似乎早有準備慢條斯理地:“你的話問反了,應該是她來我才更應該趕着來。”說完自己悶悶的笑。
我無趣地在他胸前抓了一把,本來是要報複他的毒蛇嘴,沒想到郭麟江反倒粘上來,我使勁推他:“你不累嗎?”坐了一夜的火車,又在外邊逛蕩一天。
郭麟江沒太堅持只是緊緊地摟住我但我明顯感覺到他心思并沒在我身上,我擡頭看他。
郭麟江被我看透輕嘆一口氣說:“不知道關希聰怎麽樣了。”
我推開他,這什麽事呀,摟着我想着你哥們。
“他第一次帶女孩回家,不知道劉悅珊會怎麽樣?” 郭麟江欲言又止。
真是沒頭沒腦,兩人談戀愛到了一定程度當然要帶回家見父母,然後談婚論嫁,有什麽好擔心的。
郭麟江看我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想解釋又欲言又止,沉默了半天轉移了話題:“等我們臨走時,我要帶你去看望關希聰的父母,小時候我沒少在他家蹭飯,那時候人們的生活可不像現在這麽好,經常多一個小夥子吃飯也是件挺讓人為難的事。”
郭麟江和關希聰還真是患難真情,聽他這樣說我就好像看見一個衣衫不整的少年站在我們在電影中常看到上海典型的石庫門前,忐忑不安的不知進退,空氣中飄散着食物的香味兒,餓癟的肚子咕咕叫,而內心中深深的自尊讓他止步不前。
我突然想起跟郭麟江結婚的前夜奶奶坐在我的床前跟我說的話:心心呀!我正不知想什麽聽見奶奶叫才回魂兒。奶奶說:“江江那麽小父母不在了,肯定經歷了好多事,心都被戳成大窟窿了,一個洞一個洞的漏風。”奶奶看我沒聽懂的樣子:“我的意思是既然你嫁給他了,就要好好待他!”現在我有點明白奶奶說的意思了,郭麟江的心真的是。。。。。。在我無憂無慮的青少年時代他每天都要做怎樣吃飽,怎樣生存的選擇?
我忘了剛才心裏稍稍的不快,主動伸出手輕輕撫摸着郭麟江的臉似要撫平他內心的傷痛:“給他們帶禮物嗎?我去買!”
“我已經準備了。”郭麟江握住我的手:“還有我們要去給我媽媽、外婆外公掃墓。”
結婚五六年醜媳婦終于要見公婆了。雖說和郭麟江一直過得太太平平,但沒見過他家的長輩總讓我有一種漂浮的感覺,我一直疑惑郭麟江為什麽不帶我回上海,是他認為真的沒有必要還是什麽其他的原因?現在終于有些釋然:“還有什麽行程,一起說出來好了。”我豪氣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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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問話被郭麟江的手機鈴聲打斷,他從床頭櫃上拿了手機接了,然後就坐起來說:“是,明天早晨有時間,我去看你們吧,地址我知道,再見。”放下電話他說:“是我舅舅執意要見面不知道他們怎麽打聽到我們回來的消息。”郭麟江并沒有親人相見的欣喜反而情緒不高。
我深深體會了雪中送碳、錦上添花兩個成語的含義,特別是對人生的意義,在郭麟江的人生中,關希聰大概是屬于雪中送碳的主,而舅舅舅媽屬于錦上添花人。
第二天早晨,我們還在洗漱郭麟江就接到電話,電話沒講兩句就催促我:“快點,我舅舅他們已經到大堂了,差點兒堵咱們被窩。”
恐怕郭麟江不想見他們,所以。。。。。。弄得我措手不及,本來還想到商店裏給他們選幾件禮物,現在。。。。。。郭麟江拉着我直奔電梯,一拐進大堂看見前臺的沙發坐着四個人,郭麟江快步走過去,舅舅舅媽的寒暄過才回頭招呼我,見過舅舅舅媽,表弟和他的媳婦,舅媽說車就在外面要接我們去錦江飯店早餐然後回家去,郭麟江婉拒:“等會兒我還有事,咱們在餐廳一起早飯吧!”
舅舅舅媽也不好深說的樣子,諾諾地答應,然後幾個人随着郭麟江到西餐廳。
各自取了食物圍着一張大圓桌坐下,舅媽從随身的挎包裏掏出個小盒子推到我面前:“小林,你是郭家的媳婦了給你的見面禮。”
我挺不好意思,大老遠的也沒給長輩帶什麽禮物,收還是不收心裏也沒數趕緊看郭麟江。
郭麟江坐在我旁邊伸手拿過盒子打開:一枚金色的胸針。
“也不知你們年輕人喜歡什麽,特意讓他們去選的。”舅媽指着表弟和他的媳婦。
郭麟江把小盒子拿起來放到我手上,我趕緊道謝:“謝謝舅舅、舅媽!”
舅舅揮手:“謝什麽,早該買給你,江江托人找關系給他弟弟找了個那麽好的工作,該感謝他才對。”
聽見舅舅叫郭麟江小名和我奶奶是一個叫法,我奶奶是怎麽知道的?郭麟江聽我奶奶這麽叫他是不是也感觸良多呢?我懷疑是郭麟江告訴我奶奶的,狐疑地扭頭看郭麟江。
郭麟江直接忽略我。
舅媽随聲附和着舅舅。
舅舅舅媽他們只要不是對我說話就都說上海話,我幾乎聽不懂,只能從郭麟江用普通話的極簡短的回答中猜測他們談論的話題,雖然說不上冷場,但氣氛并不熱烈,郭麟江與他平時接人待物的平和熱忱完全不同,沉默中帶着一絲涼意,舅舅舅媽開始時熱情,随着郭麟江氣場的釋放,有一點唯唯諾諾的了,表弟和他媳婦很少說話,神情呆滞,一頓飯吃的讓我覺的非常漫長,等到把他們送到酒店大門口我們回轉身來我看下手表也不過一個小時。
郭麟江看我看表問:“是不是沒意思?”
我笑:“這是親戚,是應酬,沒意思也得做。不然有什麽法子?”上海人用上海方言聊天是一種傳統的優越感,這種優越感形成了一種習慣,他們不在乎一群人中有完全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麽的外地人
郭麟江大概聽出了我的無奈,安慰似的捏捏我的手。
等電梯的時候,我問郭麟江:“你什麽時候給表弟安排的工作,手伸的挺長的。”我指他在北京,居然給在上海的表弟安排工作。在我經常出差忙的昏天黑地的時候,郭麟江曾經提出要幫我換個工作,我拒絕了。一個是不想什麽都依賴他,二是不想給他添什麽麻煩。
“舅舅打電話給我,我只能幫這個忙,也是沒法子。”郭麟江有點兒俏皮地學我說話,心情很好的樣子,可能是有點兒得意。
“那舅媽說要你幫表弟升職的事。。。。。。。”舅媽說這事兒的時候我聽明白了,因為舅媽為了強調說得很慢、吐字很清晰。我不知道郭麟江有多大的能量,這種事他辦起來是不是很困難,另外這種事管多了好不好?
郭麟江做了個不可能管的表情。
可是剛才舅媽提及的時候,郭麟江既沒答應也沒反駁,只是讓這個話題很快淹沒在後續的話題中,現在想想這大概就是他的态度了。
“我們要不要回禮?”我看着手裏捏着的小首飾盒。
“我給他們一張卡。”郭麟江拉着我上了電梯。
郭麟江總是這樣滴水不漏,真是一切都不需要我操心,我不知道是我的福氣還是什麽?
我們都換了素色的衣服,郭麟江說有車接我們去掃墓。
司機主動給我們開車門,很客氣的告訴郭麟江:“王處本來要親自陪您,您不讓他來,他還挺不高興的,領導來了不親自陪陪心裏總之過不去。”
給領導開車的司機都不簡單,堪稱交際專家。
郭麟江肯定是為了顯示平易坐在副駕的位置上說:“客氣什麽呀,我們都不是外人。”
他的動作和随和的答話的讓司機眉開眼笑“是,您說的還真是!王處給墓園那邊打過招呼了,我們直接過去。”
我不知道這是那個機關的車,跟着郭麟江這些都不需要我操心,但每次遇到這樣的情況,我依然不會習以為常,心裏總有一絲不踏實,仔細揪也不知道這種不踏實來自何處,自己想想也就是占了點公家的便宜,可能很多人都不以為然,如今這時代這算不得什麽……可是我仍然不想放縱自己的貪念,我是個謹小慎微的平常人,希望安安穩穩的過日子,另外我認為如果因為這麽點事影響到什麽,非常不值。。。。。我又不是付不起車費,但是也許是郭麟江官職到了,也許是他人脈廣大,也許這在機關如吃飯喝水一樣正常,所以郭麟江安之若素。
我們在墓園的門口買了菊花,有服務人員把我們帶到兩座墓碑旁,墓碑早已被擦拭得很幹淨,周邊松牆環繞、綠草茵茵,郭麟江從服務人員手裏接過水桶和毛巾,仔細地把兩塊墓碑又擦了一遍,一邊擦一邊用上海話說:“外公外婆媽我來了。”回頭又看我:“這是林之心,我們成家了。”擦拭完畢,早有服務員接過一應物品快速退出,把場地讓出來。
我把手裏捧着的菊花分別放在外公外婆和媽媽的墓碑前。
郭麟江媽媽的墓碑就在外公外婆的墓碑旁,墓碑上寫着:慈母郭含雨1945-1984,兒郭麟江立,是他母親一個人的墓碑。
我曾經在郭麟江的像冊中看到他媽媽的一張證件照,細眉細目嬌柔欲滴的溫婉女子,看着她墓碑上刻着的生卒,算算在世也不過三十九年,媽媽去世郭麟江才多大?也就十二歲。
除了他媽媽的這張證件照,我并沒有看到過諸如郭麟江的全家照,比如他父母和他一起,或着媽媽,或者爸爸和他一起照的照片,我曾好奇的問郭麟江,郭麟江說:“搬了很多次家,都找不到了。”并沒有丢失珍貴東西的遺憾。
郭麟江沒有詳細講述過他的家庭,他說沒有父母,我以為他父母都是去世了,原來他爸爸和媽媽并不在一起,我注意到了郭麟江是随了媽媽的姓氏。
郭麟江拉着我給他外公外婆媽媽跪下,雙手合十,沉沉地低着頭,卻什麽也沒說。
我想郭麟江肯定難過地說不出來,就鼓鼓勇氣先說:“外公外婆媽媽!”叫媽媽我并沒覺的難開口:“郭麟江過得很好,身體挺棒的、事業發展順利如果在過去咱們家可以在城牆上加塊磚了,家庭也穩定我們會好好過日子!”其實我并不知道要說什麽,只是過去跟奶奶、爸爸媽媽給爺爺掃墓聽他們告訴我,要說給過世的人她最惦念的事讓她放心,我想郭麟江的外公外婆媽媽肯定最惦念孫兒、兒子過得好不好,所以才這樣說。
說完我站起來走到墓園的服務區等着郭麟江出來,我覺的郭麟江除了把我介紹給他的家人可能更需要獨自和他的家人在一起呆一會兒。
出了墓園坐上車,郭麟江一直也沒怎麽說話,等到了賓館,郭麟江謝過司機放他走了,我們穿過大堂往電梯間走的時候,郭麟江側過臉貼近我的耳朵說:“我們生個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