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晉江獨發

第二十章:晉江獨發

鐮刀似的血色殘月冷冷地挂在酆都上空,泛着紅色的月光落下來,在明鑒殿的門口鍍上一層不詳之色。

兩位鬼差押着一個渾身沁血的小姑娘走進明鑒殿,脖子上的鐵枷鎖又大又沉,手腕腳腕的鐐铐哐當作響,這幅刑具對她而言未免過于沉重,就算被壓彎了腰也不稀奇。

但讓人意外的是她瘦弱的身體站的筆直,枷鎖和鐐铐不能讓她屈服,她的目光堅定銳利,瘦小的身體就像一柄出鞘的寶劍,寧折不彎。

“大人,我們把人帶來了。”

鬼差粗魯地推了小姑娘一把,慣性讓她一個踉跄,跪倒在地。沉重的枷鎖磕在地面,發出哐當一聲。寂靜的黑夜裏,這聲音顯得格外的刺耳。

首座的大人聽的一陣心驚肉跳,神色不自然地擦了擦額上的汗,揮退兩個鬼差,惡聲道:“堂下所跪何人?所犯何事?速速如實招來,不得馬虎!”

鬼差詫異地看了大人一眼,心想這個案子不是審過了嗎?怎麽又開始問了。

大人自己也是叫苦不疊,他一張黑臉表情不明顯,但還是努力地給小姑娘使眼色,讓她掂量着說話。

堂下的小姑娘擡起頭看向他,也不奇怪這人為什麽又問一樣的話,不卑不亢道:“小女戎霜,出生陰靈城,狀告陰靈城城主司泯欺行霸市,濫殺無辜,私吞陰魂,中飽私囊。”

戎霜說話時扯到傷口,聲音有些發顫,但她依舊吐字清晰,目光中沒有半點懼意。

大人聽的胃疼,冷汗頓時就下來了,但他還是強裝鎮定,呵斥道:“鬼界十二城,誰不知道陰靈城城主司泯剛正不阿?鋤強扶弱,是個好官?你此番來告可有證據?若是你拿不出實證,口說無憑,本官定要将你重重責罰,治你個妖言惑衆之罪!”

戎霜愣了一下,大人以為她是怕了,連忙趁熱打鐵道:“本官觀你年幼,想必是遭人蠱惑,只要你知錯能改,本官也可以網開一面。不僅不會追究你的過錯,還會派人護送你回家,懲戒那些背後挑唆的惡人。”

大人伸了伸桌子底下的腿,微傾身道:“你還小,你以後的路還長,你要是犯了罪,今後就要關進地獄和你爹娘天各一方。聽本官一句勸,回去吧。”

戎霜睜着一雙大眼睛,面無表情。大人一時拿不準她到底是聽進去了,還是沒聽進去,斟酌着沒有繼續開口。

戎霜扯出一個難看的笑,蒼白的臉上盡是痛苦之色。

“我沒有爹娘了。”沒有哭喊也讓人感到絕望的聲音平靜而悲恸,字字句句帶着血淚:“大人說我狀告城主本身就是大罪,要我上刀山下火海證明自己沒有撒謊,刀山我走了,火海我過了,我以為大人終于可以秉公執法,為我讨回公道,是我太天真了。你們官官相護,狼狽為奸,屍位素餐,根本就不會為我伸冤。既然吾王腳下亦無公道,鬼城戒律形同虛設,我又何必在這公堂之上跪等一個清白?”

“你,你你……你想幹什麽?”大人被吓了一跳,連連往椅子後面靠。

戎霜從地上站起身,手中的枷鎖困不住她的脊梁:“我這一路走過很多城,你們搪塞我,在我身上施加各種刑罰,你們要我屈服,要我放棄。可我的身後站着無數枉死的陰靈,他們不肯安息,他們都在看着我呢!”

“住口,你住口!”大人一拍驚堂木,就要鬼差上前抓人。

戎霜沒有逃,眼看鬼差就要押着她就地正法,一聲輕笑從大人身後傳來,高堂上的屏風被人拂開,青衣羅裙的姑娘從隔間走出來。她步伐輕盈,身姿翩翩。

“殷大人,你真是給我唱了出好戲。”

女子在堂下站定,她說話的聲音很溫柔,堂上的大人卻吓得從椅子上滑下來,連滾帶爬到她腳邊,連忙磕頭道:“下官不知王上親臨,還請王上贖罪。”

“殷大人秉公執法,兢兢業業,何罪之有?”女子沒有看腳邊的人,而是把目光轉向受審的戎霜。

一眼看過去不過是個才十一二歲的小孩子,戴着比自己的肩還要寬大的枷鎖,手腕腳腕的鐐铐也是給地獄重刑犯使用的那種,看上去比她的手腕還要粗。她的身上充滿了受刑的痕跡,衣服被血污沾滿,根本看不清原本的顏色。

女子眉頭一皺,擡手一點,枷鎖和鐐铐從戎霜身上脫落。

戎霜定定地看着眼前這個面如皓月,纖塵不染的女子,在她們鬼界,十二城歸屬一人掌控,而這個人便是鬼界之主,獨孤雪。

獨孤雪竟然在這裏,戎霜穩了穩心神,行禮道:“多謝王上。”

獨孤雪有些詫異,道:“只是謝我?”

她這樣一個大活人站在這裏,正常人難道不是應該跪地喊冤,要求她做主嗎?可是眼前這個小丫頭認出她後,只是謝她解困。

戎霜抿唇不語,如火般炙熱明亮的眸中藏着堅韌和不信任。

她遭遇了太多的不公,最後的希望也在獨孤雪登場前消磨殆盡。此時此刻,比起外人,她更信任自己。

獨孤雪覺得有趣極了,擡手道:“過來。”

戎霜遲疑了一瞬,順從獨孤雪的意思走過去。她的腳上沒有穿鞋,每走一步就會留下一個血腳印。

獨孤雪視線微暗,等人到了跟前,她才施舍多餘的眼神給腳邊的大人。

“殷大人,斷案不能草率,既然有原告,就該有被告。本王限你三日內找齊本案的相關人員,重新開堂會審。倘若三日後你拿不出像樣的結果,本王只好請你也去刀山火海走一遭了。”

獨孤雪的聲音染上了一層冷意,她的內心并沒有看起來那麽冷靜。

殷大人也知道三日是最後通牒,要是辦不好這件事,他和那些城主都得一起滾蛋。他們的王只是看起來溫柔,并非柔善可欺。她也是從屍山血海中殺上王位,手裏沾着無數的鮮血。

“那……那她呢?”殷大人鼓起勇氣看向戎霜,做為本案的重要人員,這三日她的去留很重要。

獨孤雪垂眸:“三日後我會把人帶來,這點就不勞你費心。”

殷大人連忙點頭,獨孤雪又道:“你和其他城主平起平坐,恐怕不好請人,我會讓花虞前來協助。殷大人,我等你的好消息。”

獨孤雪說完這話不等殷大人有所反應,帶着戎霜揚長而去。

身為一界之主,她在城內有很多落腳點。戎霜只覺得一股溫和的力量籠罩自己,眨眼之間就到了另一個地方。

這裏有山有水,樓臺亭閣浮空而建,四周火竹茂盛,紅色的月光照亮一切。

戎霜被丢到水中,溫熱的水流沒過腰腹,身上受刑的傷一陣劇痛。

獨孤雪站在水池邊看着她,道:“我要是你,此刻就該坐下去,好好泡一泡這藥池,把自己的身體養好。”

鬼王的藥池那可是無數人垂涎的東西,身上的劇痛過後絲絲涼意修複傷口,戎霜清楚這是自己的機緣,安靜地坐下去。

水很深,而她很矮,這一坐水流漫過脖子,險些要淹沒她。她屏住呼吸,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直睜着,獨孤雪看着都嫌累。

“你今年多大了?”獨孤雪在岸邊的骨椅上坐下來,拿起桌上的點心吃了一小塊。

“咕嚕咕嚕。”戎霜想要開口回答,這一張嘴水流就漫進去,她嗆了一大口水,劇烈地咳嗽起來。

獨孤雪:“……”

藥池的水很沉,沒有什麽浮力,人坐在裏面和石頭沒什麽兩樣。戎霜個子不夠,坐下去确實有些危險。

獨孤雪站起身,她脫下外套走下藥池。戎霜直勾勾地盯着她,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出去。

“小孩,過來。”獨孤雪靠着身後的石壁坐下,水流剛好遮過她的胸。和戎霜這具發育不|良而顯得瘦小的身軀不同,獨孤雪有種成熟魅力。

身上的衣服濕透後貼在身上,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軀。

她随意地往水裏一靠,墨色的長發散下來,熱氣氤氲中,她美的驚心動魄。

戎霜不由地紅了臉,又往水裏沉了沉,躊躇不敢上前。

獨孤雪嗤笑,道:“你想把自己淹死在我的藥池裏?”

戎霜連忙把頭搖的像撥浪鼓,面對殷大人的審訊時她不卑不亢,這會兒卻像個鹌鹑,縮成了一團。

獨孤雪笑的眉眼彎彎,擡手施法,戎霜被強行拉到她懷裏。有了獨孤雪這個靠墊,戎霜的腦袋終于可以從水中探出來。

獨孤雪擡手揉了揉她的頭,帶着兩分憐愛:“好好修煉,三天後你才有力氣去給自己伸冤。”

頭頂的手纖細修長,溫柔地像長輩一般,充滿了關懷。一路走來,吃了那麽多苦頭都沒喊一聲痛,沒喊一聲苦的戎霜突然覺得鼻子酸得很,她低着頭,看着水面上的倒影,眼淚順着鼻子落在水中。

“你相信我?”戎霜嗡聲道:“你不怕我在騙你?”

“你就對我說了一句謝謝還是騙我?”獨孤雪故作受傷,漂亮的眉眼染上哀色:“我可是很認真的。”

戎霜愣住,她說的不是這個,而是案子。她孤身一人從陰靈城走到酆都,一路上除了刁難和刑罰,根本就沒有人問過案子。他們說要證據,卻不給戎霜拿證據的機會,或者不懷好意地想要看她有沒有實證。

戎霜倔強,爹娘說過除非對方願意問案,不然不管是誰,都不可以把證據拿給他。戎霜隐瞞實證,她在等一個值得信賴的人。

但她很失望,因為她等不到,那些人高高在上,把她踩在腳下,對她身上的冤屈不聞不問。

現在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可以稍微信任一點點的人,戎霜滿腔的委屈在胸中翻滾,又酸又澀,難過極了。

獨孤雪又揉了揉戎霜的頭,細軟的長發上也沾了血污,獨孤雪沒有嫌棄,擡手幫戎霜清理。

信或不信又豈是那麽簡單的事?

因為有獨孤雪的涉足,殷大人再也不敢怠慢,連忙派人去把相關的人員都請回來,他們不清楚戎霜到底帶來了多少東西,因為在他們的審訊中,戎霜只咬定罪名,其他的不肯多言。

他們搜身,威逼利誘,也沒從戎霜的身上找到多的。

他們一方面慶幸着,一方面又不安。

慶幸的當然是戎霜小,好糊弄,而且口說無憑,不安的便是獨孤雪不好糊弄,她很聰明,沉穩,輕易不會表露出真實的情緒。

三日很快就到了,司泯和其他涉案城主一起站在中堂等待,獨孤雪帶着戎霜不緊不慢地趕來。

這三日經過獨孤雪的精心照料,一身血污的戎霜換了幹淨的衣裳,氣色完全與之前不同,沒有傷在身,她站的筆直,面對衆人不卑不亢。

獨孤雪沒有問案,她在一旁旁觀。殷大人頂着壓力一個個問下去,戎霜一一作答,不卑不亢。

她的爹娘曾是司泯的手下,在城中掌管陰魂調度一事,對于司泯的罪行她爹娘一一記錄。只是遭人背叛,事情敗露,爹娘慘死,而她一路逃亡,在各個城池間輾轉。

一開始司泯把她當回事,可在她身上什麽也沒查到後,司泯放棄追殺,反而像是貓捉耗子一般,戲谑地看着她走過一個又一個城池,和那些城主聯合起來欺負她。

公堂之下,字字句句都是血淚。戎霜的聲音從一開始的憤怒悲傷到最後無比平靜,經歷了太多,她也學會了太多。

獨孤雪靜靜地聽她所言,神色如常,看不出是高興還是憤怒。

殷大人急的滿頭大汗,問的小心翼翼,他讓司泯和戎霜對質,司泯只有一句,他自稱冤枉,他要證據,不然他不服。

仿佛是篤定戎霜拿不出證據,司泯說這話時底氣十足。其他城主也連聲附和,說他們是按規矩辦事,一切都是戎霜誣告。

戎霜看着面前這一張張醜陋的嘴臉,面對他們的指責和誣陷,至始至終沒有低頭。

“我有證據。”她看向獨孤雪,簡單的話擲地有聲。

獨孤雪的臉上浮現一抹笑意,其他人的聲音戛然而止。

戎霜伸出手,瘦弱的手指凝聚靈力變成利爪,當場襲向自己的肚子。她有證據,用秘術藏在自己的肚子裏,只要可以給這些人定罪,當場開膛破腹又如何?

她走過刀山血海,滾過釘床,下過油鍋,進過惡鬼道,她不怕,什麽都不怕。

獨孤雪的笑意僵在臉上,神情在這一刻變得陰冷。她帶回去好不容易才養出點血色的小丫頭,此刻面容蒼白,搖搖欲墜。

殷大人打了個冷顫,汗水浸濕了後背的衣服。

戎霜忍着劇痛将秘法從自己的身上剝離,交出一張卷軸,上面記錄着司泯所有的罪行。手上的血染紅了卷軸的一角,看上去格外的刺眼。

司泯的神情終于變了,其他城主也暗暗垂下頭,思量着應該怎麽辦。

殷大人正欲派人把證據拿上來,卷軸就直接飛到獨孤雪手中。她鋪開卷軸,所有的一切公布于衆。

“想不到我鬼界十二城,竟然有一天需要一個小丫頭在我面前開膛破肚來自證清白。你們可真是好得很!”

獨孤雪聲音染上寒意,她甩袖卷起戎霜,目光淩冽。

事情已經不可能善了,堂下的幾位城主發了狠,他們早就商量好了,只要走入絕境就群起而攻,只要殺了獨孤雪,一切就沒發生過。

獨孤雪看穿他們的心思,她抱起戎霜,讓她閉上眼。

戎霜蜷縮在她懷裏,痛苦讓她生不出反抗的念頭,眼前陷入黑暗,聲音就變得敏銳。她聽見風聲,怒吼,利刃刺入皮肉,鮮血噴湧……

獨孤雪抱着她的手很穩,她感覺到她們一直在往前,等獨孤雪讓她睜開眼睛時,她們已經站在門外。

獨孤雪在給她治療肚子上的傷口,長發垂散,臉上沾着零星的幾點雪沫,暴虐而美|豔。

戎霜的心突然跳的很快,砰砰砰。

獨孤雪聽見了,她垂眸淺笑,在戎霜鼻子上刮了一下,血跡蹭了上去。

她道:“你以後就跟着我吧,我養你。”

戎霜怔怔地點頭,伸手抱住獨孤雪的脖子,眼淚一顆顆落下來,滴在獨孤雪的脖子裏。

獨孤雪覺得有點冷,那觸感像雨滴,卻不是雨滴。

沒有萬字更新,用基友的話來說,我就是個廢物點心,嘤嘤嘤

入v後的字數偶爾會多,之後時間充裕會補萬字更新

(本來想寫到五千,但是這裏好适合斷章)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