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晉江獨發
第二十一章:晉江獨發
耶律雪從夢中醒來時已經不在山中,戎霜帶着她到了縣城,只是不知道出于什麽原因,戎霜沒有去找青禾,而是随便挑了家客棧住下來。
她只開了一個房間,給自己買了酒,窗外月色正濃,她就坐在窗邊對月獨酌。
床和窗戶是一條線,耶律雪醒來擡頭就能看見她。那道孤獨的身影像記憶中的小孩又不是記憶中的小孩,兩世記憶交疊,一時讓人有些分不清。
靈魂碎片的補全難免會帶來一點後遺症,前世的記憶也随之複蘇。在這些記憶中,耶律雪知道了很多事。
她看見自己和戎霜的初遇,那時的戎霜不過十五歲,因為長時間的颠沛流離,身體嚴重營養不|良,看起來只有十二三歲。
她救下戎霜,細心照料,而記憶的碎片只到這裏,可以往前追溯自己當鬼王時的事,卻不能往後看她和戎霜的結局。
如今她在這裏,戎霜也在這裏,就像是命運又安排了她們的重逢,只不過這一次被保護的人變成了她。
耶律雪心中不禁發笑,她從床上坐起身,窗邊的戎霜很快回頭。
月光落在她的身上鍍了一層銀色,臉上的面具遮住她的神情,她在月色下,耶律雪看不清她的臉,只聽的見她的聲音。
“殿下醒了?想泡個溫泉嗎?”
戎霜找的這家客棧後院有一個很大的溫泉,因為冬季不是出行旺季,客棧裏的人不多,這會兒夜色濃郁更是安靜,溫泉池裏只有戎霜和耶律雪。
對于這些天困在山裏,清潔全靠除塵術的兩個人而言,确實沒有什麽比泡一個溫泉更舒服。
溫熱的水流沖刷去一身的疲憊,耶律雪把自己埋在水中,只露出一張被熱氣熏紅的臉在水面上。烏黑的長發水藻般鋪在水中,遮去水下的無限風光。
戎霜坐在耶律雪的不遠處,身側的小桌上擺放着酒水,她今夜好像喝了很多酒,漂亮的眼睛周圍有一圈薄紅,身上也帶着一點淡淡的酒味。
耶律雪享受着水流帶來的舒适,還是有些難以想象自己消化一塊靈魂碎片去了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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戎霜見她困惑,解釋道:“這部分地魂沒有跟着你一起經歷輪回,第一次融合難免需要點時間,之後會越來越容易。”
靈魂的融合就像是一次次吞噬,随着靈魂的完整,耶律雪會不斷恢複記憶,擺脫現在這個病弱的狀态。如果她願意,開始修行都不是難事。當她越來越強,吞噬自然就越來越簡單。
耶律雪了然,道:“我們和青禾分開那麽久,也不知道她有沒有着急。”
張家村一別加上昏睡,耶律雪和戎霜早已過了和青禾約定的時限,戎霜沒有通知青禾,耶律雪有點擔心青禾會因為着急而做出有失分寸之事。
戎霜聞言擡眸,慢悠悠地喝着酒道:“她讓縣官出兵來尋你了,不過我沒帶你現身。”
耶律雪詫異地看過來,她沒有感到沒有生氣也沒有感到憤怒,只是驚訝戎霜為什麽會這樣做。
她的躲避像是一種不信任。
戎霜道:“我留在東宮的人偶被人破壞了,殿下,這可不是一件小事。你是秘密離開東宮,出門前做足準備,但還是遭人暗算,你不想尋個真相嗎?”
人偶是戎霜為耶律雪設下的防線,可以最大程度保證她不會被妖邪盯上。但是現在這個人偶不在了,妖邪的視線被轉移過來。
沒有什麽比身邊出現了叛徒更讓人防不勝防,如果不把這人找出來,他随時會準備下一次襲擊。
耶律雪恍然大悟,難怪她和戎霜會突然遭遇妖邪襲擊。不同于以往的莽撞,這次的妖邪甚至學會聯合起來出謀劃策,就像是背後有一個人在引導。
已經有人為此犧牲,戎霜不敢大意。
“你在懷疑青禾?”
“我誰都沒有懷疑,我和東宮的人不熟,我只知道你失蹤了,有人會坐不住。”戎霜靠着身後的石壁,露出慵懶的神情。她伸了伸懶腰,濕潤的衣服緊貼在身上。
和耶律雪記憶中那個發育不|良的小丫頭不同,一身道袍下的戎霜身姿曼妙,玲珑有致。水滴順着起伏的胸|脯滴落,在水中蕩出一圈圈漣漪。
耶律雪不自覺地紅了耳垂,收回自己的視線,盯着眼前的水面。
戎霜的話不無道理,耶律雪失蹤可不是什麽小事。在人偶上動手腳的人清楚她會遇到怎樣的局面,順着他們想要的結果配合演一出戲,不管背後的人是誰,總要親自來看一看。
沒由來的,耶律雪想到了花虞。
記憶複蘇讓她對花虞的來歷有了了解,她在鬼界最忠心的屬下,追随着她來到人間,默默地守在她身邊。
這一切看起來是那麽的完美,落難的君主,忠心的屬下,放在茶樓裏都能變出數個愛恨情仇。但耶律雪并沒有想象的那麽欣喜,殘缺的記憶讓她變得謹慎。
花虞陪她二十年,從來沒有提過鬼界的只言片語,就連收集她的魂魄也瞞着她。如果魂魄裏保存着她全部的記憶,那麽花虞是想隐藏什麽?
戎霜做的人偶很逼真,普通人很難一眼識破,東宮也不是什麽人都能随便進出,除了修為高深的花虞……
耶律雪的心裏有了太多的疑惑,這一切顯得是那麽的不同尋常。
另一邊,戎霜弄濕了脖子上的繃紗,她覺得有些不舒服,瞧着四周無人,擡手把繃紗解開。随着繃紗一圈圈落下,戎霜脖子上的痕跡也顯露出來。
耶律雪不經意地回頭一掃,頓時僵住,目光牢牢地落在上面,再也挪不開。
月色下,戎霜的脖子上有一圈很明顯的疤痕,像是被人斬首後用細密的針腳一針針把頭顱重新縫上去留下的。那痕跡很深,在冷白的光線中顯得猙獰可怖。
耶律雪想到自己不斷做的那個夢,夢境裏她捧着一顆頭顱,她看不清頭顱的面容,只是感到痛苦悲恸。
戎霜的傷痕勾起她的回憶,頭顱上的薄霧散去,那分明是戎霜的臉,沾着血污,緊閉雙眼。
刺痛讓耶律雪感到窒息,她捂着心口,匆匆收回自己的視線,面色霎時蒼白。
戎霜注意到她的反常,以為是自己吓到她,擡手遮掩道:“抱歉,吓到你了。這個傷痕我出生時就有,師父說是胎記,讓我不要在意,但我怎麽看都覺得是我上輩子死的不太平靜。”
一個普通人是不會平白無故被人斬首,轉世後還留下那麽難看的傷痕。戎霜知道師父是在安慰自己,但她還是忍不住要把傷痕遮起來。
畢竟她是因為這個傷痕才被人抛棄在河裏……哦,還有她的左眼,血色的,像惡鬼一般。
耶律雪緩過心髒的不适,搖頭道:“你沒有吓到我,不用遮。 ”
戎霜笑了,繃紗被她纏到手上,沒在遮掩。
幽都,耶律雪失蹤的消息很快傳到花虞的手中,青禾等人搜山後只找到金吾衛和妖邪的屍體,順着血跡找下去,并沒有看見戎霜和耶律雪。
太子失蹤是大事,青禾不敢瞞,但也不敢直接禀告給武帝,她只好給花虞傳信。在信上,她說起這一路的遭遇,以及最後和耶律雪他們分別時的場景。
花虞的注意力在尋魂二字上停住,知道蛇妖已死,柳書顏離開,花虞面色陰沉。戎霜不是吃素的,就算看不慣她,花虞也不得不承認她很強。區區妖邪攔不住她的去路,她一定是發現了什麽,帶着耶律雪躲起來了。
“啧啧,你千方百計隐瞞獨孤雪神魂之事,沒想到還是讓戎霜破壞了。你猜獨孤雪得到的那塊靈魂碎片裏藏着的是什麽時候的記憶?”
燃着火爐,點着熏香的隔間,花虞正燒掉手中的書信,一團薄霧似的影子出現在她身側,陰測測地在她耳邊低語。
花虞沒有給它好臉色,沉聲道:“閉嘴,如果不是你毀了那個人偶,又怎麽會有這些事?”
“這能怪我嗎?我明明是在給你制造出宮的機會。”影子飄在花虞身邊,譏笑道:“你別忘了,我們才是一條心。你為什麽總是對不切實際的事抱有幻想?就算你抹去獨孤雪關于戎霜的記憶又如何?她如果愛你,多少個戎霜都不是阻礙。”
“我說了閉嘴!”花虞被這句話刺激到,神色一冷,無形的力量将影子禁锢起來,不斷收縮。
影子發出痛苦的呻|吟,他非但沒有閉嘴,反而變本加厲:“承認吧,你就是個失敗者,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
花虞大怒,這一次她毫不留情,直接捏碎這道影子:“我的事用不着你操心,你還是管好你自己。”
影子不甘地散去,它不過是一道神念,只要本體還在,就能不斷制造。花虞清楚這樣的擺脫不過是一時,但就算是一時的清靜也讓她高興。
她和耶律雪之間的事用不着別人來評價,她想要的誰都別想搶去,多少個戎霜都不行,她能殺一次就能殺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