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晉江獨發
第二十五章:晉江獨發
光線昏暗的地下室,剛剛從戎霜手中逃掉的妖物此刻正蹲在牆角,黑暗把她淹沒,她蜷縮起身體,低聲嗚咽。屬于人的本能讓她知道她又做了什麽,鮮血的粘稠感還在手中揮之不去。
她克制不住自己的妖化,一次次做出違背內心的舉動,她吃過的血肉讓她不在擁有人的樣子,她已經和野獸沒有什麽區別了。
每一次短暫的清醒對她而言都是痛苦的煎熬,尖銳的爪子抓破了胸膛上的皮膚,鮮血剛溢出,傷口就很快愈合。刺痛沒有讓她更清醒,反而激發獸性。她磨着尖牙,僅存的理智控制住再一次沖出地下室的欲|望。
透過地下室僅有的小窗,她能聽見外面的喧嚣,因為她的出現,府中不免亂作一團。她又給程舟惹麻煩了,這樣一想她的心就痛的不能呼吸。
程舟為了她已經犧牲了太多,她繼續這樣茍延殘喘的活下去真的還有意義嗎?她不知道,這一刻她只想躲着程舟,躲的遠遠的。
可事實不如她所願,程舟的腳步聲由遠而近,隐隐還傳來他帶着怒意的低吼。
“我們說好了這幾天要維持城裏的平穩,你為什麽要把她放出去?你到底想做什麽?”
妖又把自己往牆角縮了縮,一簇火光從地下室亮起,火焰驅散黑暗,也把這一方小天地的全貌露出來。
地下室除了妖,還有一個好整以暇坐在桌邊喝茶的青年,他目光冰冷,嘴角帶笑,黑衣上繡着金色的花紋,整個人隐匿在黑暗中,讓人難以察覺。
聽見程舟的質問,他擡起頭,好看的面容上沒有多餘的感情,像是精雕細琢的玉像,不食紅塵的悲歡離合。
“她也需要透透氣,程大人何必如此生氣?不就是死了一個道人嗎?這些天她吃的還少嗎?”青年不以為然:“餓肚子有多難受,我想程大人很清楚。”
青年說的餓肚子自然不是指吃飯,妖化後人類的需求退化,普通的食物不能滿足內心的欲|望,血肉和靈魂才可以解決饑|渴。
妖一開始選擇壓抑,可是随着時間的推移,她的身體龜裂,七竅流血,膨脹後肌膚被撐的透明,痛的滿地打滾。
不殺人,她的結局就是死路。
這樣的結局不是程舟想要看到的,殺|戮的口子一旦打開,就再也不能關上。程舟知道自己已經一步步走入對方精心設計好的陷阱中,彌足深陷,再難脫身。
程舟的臉上還帶着怒容,心底的怒氣卻沒有辦法發洩,他痛苦而不甘,心痛地看向角落裏不想他擔心的妖,低垂眉眼,挺直的脊梁松懈下來,頹廢油然而生。
“官兵誤打誤撞招來兩個真正的修道之人,她們很強,不是我能對付的。今夜她們還不清楚狀況,我尚且能夠攔下她們,但下一次可就沒有這樣好運了。”程舟強壓下自己的怒意,威脅道:“我們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還請閣下考慮清楚暴露的後果。”
聽到來了新人,青年目光微亮,他早就嫌之前來的人不中用,吃了用處不大,這會兒來了質量不錯的,不禁心癢癢。
“有我在這裏,你怕什麽?不過班門弄斧,看把你吓的。”青年道:“明日我就會會她們,別讓她們壞了我的好事。”
眼看青年執意妄為,程舟也懶得勸,道:“随便你。”
妖邪的入侵讓不安籠罩在城主府,不少人一|夜未眠。一大清早,府邸門口就傳來喧嚣。昨夜目睹天心慘狀的兩位道人今日準備辭行,但巡邏的官兵不許他們離開,雙方争執不下。
這動靜驚動了程舟,不過一|夜的功夫,他看起來越發疲倦。
“程大人,不是我們不願意幫忙,是我們自知靈力低微,不是這只妖邪的對手,留下也是無濟于事。你是明事理的人,還請你不要為難我們。”
“天心是我們中修為最高的一個,他都沒有辦法,我們留下不也是死路一條?”
生死關頭,這二人不再吹牛,不管程舟開出多少報酬,到最後都得有命拿才行。
程舟站在走廊上,沉着臉一言不發。他看着這兩個妄圖離開府邸的人,沉默半晌才揮手讓人放行。
官兵對視一眼,退到一旁,二人連忙沖出去,生怕自己慢一步又會被程舟叫回去。
“大人,為什麽要放這兩個貪生怕死的小人離開?”官兵感到不解,他們來時吹的天花亂墜,此刻府中不過遭到一次襲擊,就立刻想到逃跑,讓人不恥。
程舟垂眸,道:“他們本來就是游方道人,願意幫忙是好事,不願意幫忙我們也不該阻攔他們去留。這妖邪強勢,非一般人可以擒拿,我已經準備上報千機閣,請求幫助。”
“聽聞今年幽都也不太平,千機閣的人會來嗎?”有人憂心忡忡,幽都的事他們略有耳聞,花虞失蹤,幽都遇襲,無不是牽動人心的大事。
雖說最後都是有驚無險,但還是讓不少人心生不安。
程舟沒有回答,他在門口小站了一會兒,轉身正欲離開,一擡頭就瞧見戎霜站在走廊的另一端,也不知道來了多久。
她給人的感覺明媚純粹,光是站在哪裏就像一束陽光驅散無盡的陰霾。可惜程舟不覺得心安,反而堵心的很。
戎霜目送兩個道人離開,和程舟打了聲招呼就走了。
院子裏,耶律雪正在享用下人送來的早膳,她昨夜沒有休息好,一直在想戎霜和她說的事。如果真的是因為她的殘魂讓程舟夫妻二人走上歧路,未免有些可悲。
戎霜走過來,拿起桌上的一個果子用衣袖擦了擦就放進嘴裏,飽|滿的汁水讓她滿足的眯起眼,見耶律雪又皺眉,伸手輕點她的眉心道:“人生在世,有所為有所不為,萬般苦果皆是他人自己的抉擇,哪怕是因你的殘魂而起,和你也沒有關系,不要用別人的過錯來懲罰自己。”
位高權重并沒有讓耶律雪變得冷酷無情,對于那些不幸,她依然會有所觸動。
戎霜不用問,也能猜到她在想什麽。有同情心是好事,但同情心泛濫就不是好事了。
“我不是在自責,我是在想他們夫妻二人到底經歷了什麽,才會走到這步田地?”站在熟人的角度,耶律雪的确同情程舟的遭遇,但是站在太子的位置上,程舟所為不但觸犯了雍朝的法律,還草菅人命,助纣為虐,她不能讓他逍遙法外。
“誰知道呢?”戎霜道:“這種事情要調查了才清楚,程大人又不會把答案送到我們手上。我看今天晴空萬裏,适合出去走走。”
耶律雪擡頭看了眼天色,白雲疊如山巒,陽光被遮去大半,和戎霜說的晴空萬裏不太沾邊。她放下筷子,起身進屋去拿外裳。
戎霜要去調查程舟,需要一個出門的理由,借口是什麽樣無所謂,只要它看起來足夠唬人。
戎霜坐在院子裏,無聊地四下環顧。隔壁的院子已經清理幹淨,倒塌的房屋也會找個合适的時間重建。
樹蔭帶來的陰影下,一道模糊的影子閃過,戎霜還以為自己眼花了,定睛看去,的确有一道模糊的影子在哪裏搖晃。
他貼着牆角,身體透明,被陽光一照更是搖搖欲墜。
戎霜有些驚訝,起身靠過去。魂魄白發蒼蒼,依稀能看出活着時的蒼老之态。他目光渾濁,靈魂殘缺不全,像是被什麽東西吞噬了大半。
這樣的殘魂無法進入鬼界,只能飄蕩在陽間,運氣不好會被游魂吞食。
戎霜認出他是天心道人,在被殺死之前他應該發現了什麽,所以死後才會執着地開始徘徊于此。殘缺讓他不記得發生了什麽,留下的不過是一股執念。
他對戎霜的靠近沒有反應,依舊在牆角邊上站着,眼神盯着自己的腳。
戎霜順着他的視線看下去,在青苔遮掩下,隐約露出朱砂的印子。那痕跡半舊不新,看的出來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戎霜覺得眼熟,這東西她似乎在什麽地方看見過。
天心道人動了動腳,似乎想把這個印記藏起來,但他的魂魄穿過去,根本就碰不到。
戎霜上前,擡手拍了一下天心道人的魂魄,天心道人僵硬地轉頭,目無焦距,戎霜祭出一張符紙,擡手掐訣,直接将天心道人的魂魄收入符箓。
殘魂敵不過烈日,天心道人成了這個樣子,繼續飄蕩在外很危險。
沒有魂魄的遮掩,戎霜看清牆角的印記,不同于陽符的繪制,這是陰司流行的筆觸,其目的只有一個,就是鎖魂。
将剛剛消散的生魂困在一定的範圍內,讓其不能進入鬼界往生。
這種符箓存在很大的弊端,一般只有想要吞噬他人魂魄的情況下才會使用。施法者必須有高出獵物成倍的修為,才能在對方生死之時撕裂對方的魂魄。
戎霜昨夜和妖邪打了個照面,對她的修為有所了解,這樣的陣法她無力駕馭。程舟看起來也很勉強,而且昨夜程舟和他們在一起,不可能前往院子施法。
在這件事中,還有一個修為強盛的人隐藏在背後,而且對方極有可能來自鬼界。
戎霜目光閃爍,神色微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