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擦藥
冬尋醒來的時候,向北正在收拾書房。
他扯下耳機抱着枕頭走去書房門邊,正巧看到向北手裏拿着那個精致小盒細細打量。
他動動嘴唇,一時不知該從什麽地方說起。
向北合上蓋子轉了個身,冬尋站在他面前,除了剛睡醒不太清明外,沒什麽別的表情。他剛燃起的怒氣似乎被化解了一些。
他本來想,但凡冬尋有一句話是為趙司文解釋的,這件事就不能完。
冬尋說:“回來了。”
“趙老師送你的?”向北笑問。
“我沒要,他忘記帶走了。”冬尋平靜說到。
冬尋實在太了解向北,不管實際上有沒有發生什麽,趙司文已經被他以那枚并沒送出的領夾“定罪”。
“所以還是他送你的。”
向北重複了一遍。
“我說了,我沒要。”冬尋覺得這是一個好的信號,他開始沒有那麽能容忍向北這樣的控制欲,想要反抗并且和他明确自己并非他的附屬物。
——他有交往自由,雖然他不想,但起碼他有這個自由。
冬尋做好了準備要和向北吵一架,然而向北看到了他手腕上的淤青,語氣毫無預兆地軟下來,說:“手怎麽回事?怎麽受傷了?”
他上前一步,料定冬尋要躲,手臂直接纏上他的腰死死将人扣在懷裏,然後用另一只手抓他的手腕,厲聲道:“不要動!”
“你松手!”冬尋掙不脫腰上的手,手腕發疼也沒辦法甩開鉗制,惱怒之下一手肘毫不留情的捅向向北的上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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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北吃痛,仍舊是沒有放手,反而将人一把往後推靠在牆上。
他的眼中沒有憤怒也沒有妒忌,冬尋看他毫無波瀾的眼睛,背砸在牆上的悶痛漸漸在胸腔散開,他的呼吸停滞了兩秒,片刻後才恢複正常。
“唔...”
手腕這麽被向北掐着實在是太痛了,冬尋眼底氤氲了一層生理性的淚水,向北趕緊松了手。
“很痛嗎?我看看——”
向北心急,剛剛碰到冬尋的手腕,冬尋往後一讓反而又扯到,“扭到了,沒事。”
他想吵架的那點火苗又被向北眉頭緊皺着急的樣子澆滅了,也沒有再阻止向北更加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手腕捧在手裏,哄孩子似地細細吹着。
“怎麽弄成這樣?”向北問。
冬尋看着他,抿緊嘴唇不說話。
向北于是又問:“嗯?到底怎麽弄傷的?”
他此時急切又溫柔,冬尋耳根發酸,咬牙把那幾分萦繞在喉頭的酸澀咽了下去,說:“家教課,不上了好不好。”
向北手一頓,擡頭是眉心緊鎖,問他:“今天發生什麽事了?”
“沒什麽,我都處理好了。”
冬尋一不留神,向北就靠過來額頭抵在他額頭上,反複呢喃着對不起——随後他又心軟了,擡起手臂抱向北,八年重逢後第一次主動抱他,輕輕拍着他的後背,輕輕地說:“沒關系,我真的都處理好了,向北。”
怎麽到最後還變成了自己安撫他。冬尋單純覺得好笑,沒有半分自嘲也沒有半分無奈,他只是笑了笑,說了這麽一句話。
向北收緊了手臂,在他耳後吻了一下。
冬尋剛洗完澡擦着頭發從浴室出來,向北也換好了睡衣,站在他卧室門口低頭玩手機。聽見冬尋關門的聲音,他随即把手機收好,雙手環胸靠在門框上。
“手怎麽樣了,我看看?”
向北向冬尋伸出手,冬尋本來不想讓他小題大做的,路過他身邊的時候還是停了下來。
他把衣袖卷起來,手臂擡到胸前,說:“沒什麽事,這兩天可能沒辦法彈琴了,我得請個假。”
向北點點頭,轉身跟着冬尋進了卧室。
冬尋沒有打開全部的燈,無意間幾顆壁燈就營造出了一點暧昧的氣氛。他想着打開床頭燈增加亮度可能會好一點,這會兒手腕不動就不痛,反倒讓他忘了還傷着,反手去開燈的瞬間一陣抽痛,他倒在床上哼了一聲。
向北心疼又想笑,他走到床邊緩緩坐下,等冬尋自己把臉埋在枕頭裏緩了好一會兒,拍拍他的腿說:“又擰着了?我拿藥酒給你揉一揉。”
他不說還不覺得,手腕上的痛感減輕了,腰上好像開始痛了。
冬尋暗自嘆一口氣,心道上次在工地摔倒還是落下了後遺症,他對向北點點頭道:“有嗎?拿來我再揉揉我的腰,今天好像也扭到了。”
向北的眼神突然變得很奇怪,“腰怎麽還傷着了?”
“以前在工地摔了一跤,那陣天氣不好,落下病根了,不能久坐或者——你先去拿來。”冬尋幹脆掀開被子躺在床上,用溫熱的掌心去捂受傷的手腕,感覺稍微好了些。
向北去書房取了藥酒。
那是以前他總在外面打架帶了一身傷回來,向蕊給他準備的,冬尋也給他用過。後來不管他還打不打架都定時更換,放在醒目的地方,要找也方便。
他很快拿着藥酒回到冬尋卧室,看那人趴在床上睡衣半掀着露出一截腰身。
“你怎麽還在家裏備着藥酒?”冬尋翻身坐起來,伸手去接向北手裏拿的瓶子。
“我給你擦。”向北擰開蓋子到了一些在手心,把瓶子放在床頭櫃上,将冬尋又推了回去。
冬尋于是靠在床頭卷起袖子,手伸到向北面前,提前說了聲謝謝。
向北像冬尋以前給他擦藥酒一樣,兩個掌心揉得他腕子發熱,疼痛漸漸緩解,原本冰涼的手腕舒服了不少。
“還疼嗎?”向北問。
冬尋搖頭:“好多了,差不多就——怎麽了?”
向北拍拍他的肩膀,說:“趴着,腰也揉揉。”
“不用了吧...”冬尋微微皺眉,活動活動手腕,遲疑着翻身趴在床上,“我自己夠得到,用好的那只手就行。”
他不太喜歡麻煩向北,從來都是他去給向北處理麻煩。雖然只是揉個腰,他總覺得自己占了向北多大的便宜。
向北用手背撩起他的睡衣,藥酒直接倒在冬尋的腰上,冰得冬尋倒抽一口涼氣。
“太冰了?我搓搓手,給你捂熱。”向北把雙手搓熱了,輕輕的搭在冬尋的腰上,掌心一寸一寸按壓着撫過他的肌膚,“痛的話跟我說。”
冬尋臉埋在枕頭裏,悶悶地說好。
靜默暧昧的氣氛實在是太恰到好處,向北按着按着就開始心猿意馬,他看着冬尋後頸若隐若現在發間的皮膚,想象着自己手心撫過時他不自覺的戰栗。
他想冬尋了。
兩個人以前幾乎都沒有做到最後——可也還是有過一次。
冬尋第一次表明心意的夜晚過去沒多久,向北就以兩人“在一起”為由,再次把人哄上了床。可不管兩人在家裏多少次無法自持的親密,冬尋都不讓他做到最後。
後來有一次,向北和冬尋去參加同學的生日宴,向蕊恰好外地出差晚上不回來,一向在外面玩都保持清醒的冬尋被向北灌了很多酒,喝得比向北還要醉。向北帶着他去開了房,而後的一切就自然發生了。
向北俯身親吻冬尋的後頸,抵在他身後試探着進去的時候,冬尋完全清醒了。可他還是放縱向北做了原本不該做的一切。
或許是他想要向北,比向北想要他還要想。
那晚的冬尋是向北從來沒見過的冬尋,再後來向北懷念那樣的他,赤裸着俯身親吻他的時候,他卻再也沒有答應過。
向北的手在腰上停留太長時間,冬尋擡頭轉過來問他怎麽了,他目光閃躲的抽了床頭的紙巾擦手,道:“沒怎麽,差不多了。”
他轉身背對着冬尋,似乎是不太想讓他看到自己的慌亂,他對冬尋說:“早點休息,明天不上課的話,和我去公司吧。”
“向北。”
冬尋在他身後翻身坐起來,走到他身邊,“我腰痛。”
向北正要說話,冬尋卻已經貼着他後背扯開他的衣領低頭在肩上吻了一下,手順着褲腰伸了進去。
“只能用手幫你。”
次日上午。
冬尋很久沒有去過公司,向北帶他去了新的辦公大樓。
剛從自動門跨進去,冬尋就看到一個一閃而過非常熟悉的身影。
——那不是覃謹嗎?
覃謹比冬尋大五歲,是他的前男友。說是男朋友,更像是兩個人曾經抱團取暖最後又散開去自我救贖。
向北見他盯着一個地方出了神,停下腳步問他怎麽了,他趕緊移開視線,說好像看到個熟人。
向北也朝四周看了看,又說:“是朋友嗎?”
冬尋遲疑着點頭,往覃謹那邊望了一眼,發現那人有轉過身來的跡象趕緊移開了視線,搭上向北的話:“嗯,一個朋友。”
“要不要去打個招呼,我等你。”
冬尋笑笑說不用了,和向北一起上了樓。
三年前,向蕊本來想自己修一個辦公樓,但是向北和她說沒什麽必要費那麽大功夫,她四處看下來,就租了這棟寫字樓的上面六層樓,頂層做會議室,會議室樓下就是向北的辦公室和財務部。
向北先帶着冬尋四處轉了轉,向公司高管介紹冬尋,冬尋也禮貌地一一向他們問好,随後和向北一起去了辦公室。
向北辦公桌上鋪了很多圖紙,冬尋看了看,問:“都是你做的嗎?”
“嗯,媽去世之前,我還在部門裏。”向北衣服還沒來得及脫下,秘書就敲門進來提醒他要出去驗收一處工地。
他又把衣服穿上,臨出門前轉身和冬尋說:“我忘了今天要外出,你…”
“去吧,我在附近轉轉。”
向北看看他的手腕,又到:“那你當心。”
向北走後冬尋站在落地窗前看了會兒,視線出去也落不到多遠的地方,辦公區全是高樓,他看向哪邊都是反光的玻璃。
他于是靠在沙發上發呆,腦海裏揮之不去的是覃謹的臉。
覃謹是他離開家的第四年遇到的,是他誤打誤撞搞錯了的客戶。
那天太熱,他從公司接到客戶電話趕到他公司的時候,敲門進去就是覃謹坐在沙發上。
他和覃謹打招呼,連連道歉說來遲了。覃謹一句話都沒說,他就把合同在茶幾上鋪開了。
覃謹等他說完了,筆遞到面前的時候,才笑着跟他說,他叫覃謹。
冬尋的手停在半空中,尴尬的不知道怎麽收回來。他真正的客戶這時候才推門進來,叫了一聲覃總。
冬尋更覺窘迫。
兩人就是這麽認識的,認識的時候覃謹剛失戀。第一次吃飯,覃謹說了自己悲慘的備胎愛情故事,冬尋忍不住說怎麽有錢人也有當備胎的一天。
兩個人在飯桌上笑開,約了下次吃飯的時間。
他們就是在很多次的吃飯上相熟的,更像“飯友”,熟識之後冬尋常以覃謹是個昂貴的備胎調侃他,覃謹也不示弱,反問他難道就不曾失戀。
那天冬尋喝醉了酒,覃謹知道了他和向北的完整的故事。
他送冬尋回家的時候,跟冬尋說,我們兩個都這麽慘,不如試試吧。
醉酒的冬尋在床上滾了一圈,抱着枕頭回答,那也行,試試。
冬尋靠在沙發睡了會兒,飯點的時候準時被空空的胃叫醒,給向北打了個電話,然後自己去二樓餐廳吃飯。
他從電梯出來,在二樓轉了一圈,轉角處撞到一個人。那人看到他就笑了出來,和他打招呼:“好久不見啊,冬尋。”
“真的挺久不見了,覃謹。”
——結果這兩個人的分別多年後還是在飯桌上相聚。
覃謹還隐約記得些冬尋的喜好,點了幾個他愛吃的菜,然後和他閑聊幾句。
冬尋問覃謹最近幾年幹什麽去了,覃謹說他準備結婚,下個月,在國外。
冬尋說:“咦,不當備胎了?”問完他自己就笑了,覃謹食指朝他點了點,答道:
“這麽多年不了,飯桌上你還是這幾句話。”
一頓飯吃下來,覃謹付了錢,冬尋沒跟他搶,他們太熟了,一起的時候除了做 愛,什麽都做過。